周擇望著餘一盅的臉，腦海裏開始反複回響江樓的那句話：“你的朋友，也一定希望你繼續做你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其實他想做的事，始終都未曾變過。

  如今，更是要帶著餘一盅的那一份一起努力才行。隻有這樣，才能不辜負餘一盅的期望，不辜負他們的約定。

  除此之外，眼下他還有一件事想做。

  那就是找出害死餘一盅的真正凶手，避免讓更多人的死於惑心術之下。

  他要將凶手手刃、昭示天下，是妖滅妖，是人殺人，既然已不能挽回，那就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周擇終於擺脫悲傷的陰影，開始考慮一個更具體的問題：如何能找到背後的凶手？這惑心術又是什麽東西？

  一個想法跳進他的腦海——再去一趟仙泣林。

  但這想法立即被他否定了。這不現實。且不說掌門下了禁令，就算真的能去，萬一自己也中了惑心術，幹脆回不來了怎麽辦？

  看來，還是得求助一下見多識廣的人……去問問誰呢？師父？還是其他師叔？

  對了！起初還是寒煙識出了這等法術，還用笛聲將它破解了，想必她一定是最清楚的。除了她，應該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想到這，他頓生懊惱：當時在仙泣林便應該追問的，隻是那時自己情緒崩潰，想不得這麽周全。

  如此就隻能去千年之境找她了。

  不過……千年之境深在海底，到底該怎麽去，他還不知道。或許橘子可以製陣前往，但有求於人卻貿然闖入，何況還是姑娘的住處，似乎十分不妥。

  加上寒煙一貫冷漠的態度，若是沒有江樓在場，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會理會自己……在仙泣林的時候，她也曾說自己隻是為了江樓而去。

  看來，隻能厚著臉皮再去找江樓了。不過以她的性子，周擇倒是不擔心她不會幫自己。隻是他的懊悔又進一步，這江樓前腳才剛剛走，自己這會兒才想起來，卻是又晚了一步！

  還是等橘子回來再說吧。

  方才它好像說過，師父問自己什麽時候回逍遙峰。自己從仙泣林回來已有幾日，卻還未跟師父匯報過，確實有些不合規矩，不如先回去見師父一麵，求他原諒。

  在地上窩了兩天，此時周擇覺得渾身都麻麻的不舒坦，便扶著床榻從地上站了起來。

  由於這幾日以來滴米未進，又動作太快，他眼前猛地一黑，頭也天旋地轉，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待眼前漸漸恢複後，他對著床榻上的餘一盅的屍身，定定道：“一盅，待我改日再來看你。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枉死。”

  說罷，周擇才輕飄飄地邁出步子，轉了身欲離去。

  誰想門口此時站著一個高大人影，將他嚇得一個激靈，站定了腳。

  那人給人的淩厲和不可靠近之感，周擇再熟悉不過，那是顏星與。沒想到他卻先一步找上來了。

  “師、師父！”周擇單膝跪地，低下頭去，“弟子知錯……”

  顏星與一開口，便十分嚴厲：“怎麽，肯回逍遙峰了？”

  周擇作揖道：“嗯……請師父原諒弟子的無禮，實在是深陷悲傷中難以自拔。弟子這就回逍遙峰閉門思過！”

  “按照門規，弟子閉門思過，需前往思過崖，以示心誠。”

  顏星與所言門規確實不假，但是周擇曾聽說，去了思過崖的弟子，少說也要待上個把月才能回來。惑心術的事，他不想等。

  他仰起頭爭辯道：“師父，不是弟子有意違逆，隻是弟子實在是想快些查清真相，替兄弟討回公道。等這件事結束，您想關我多久都可以！”

  顏星與聲音更加凜冽：“反思便是反思，豈有拖延之理？你在仙泣林時，麵對忘鄉仙子，不清楚來龍去脈便由著性子擅自動手，錯認好壞，實為不妥。何況人仙實力懸殊，尋常人早就死在忘鄉仙子手裏了，還談什麽討回公道？”

  “這……”

  顏星盯著周擇，聲音極凜地接連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與風遙究竟什麽關係？又到底是什麽來曆？不得有絲毫隱瞞於我！”

  周擇隻覺得顏星與身上有一股淩然之氣，似乎能粉碎任何謊言。他頓時想起那一日虛空之雷的事，心道顏星與應該已經知道了，可是顏星與問的問題，他的確一個也答不上來。

  隱瞞？若是有的隱瞞便好了，自己與風遙之間唯一的聯係便是那把木劍，而這一點也是通過解憂密室的師父才得知的，他已答應不對任何人提起。

  除了與解憂密室有關的一切，其他的，他根本不知道還能隱瞞些什麽。

  於是他迎上顏星與審問一般的眼神，誠懇地回道：“師父，弟子自小長於山野林間，父母都是極普通的人，且母親身體極弱，常年臥病不起，在弟子六歲時就走了，他們也從未提起過我有什麽特殊的來曆。父母走後，弟子就一人在山腳小鎮上謀些生計，直到拜入劍派門下。弟子感激師父賜予弟子修行的機會，可惜您問我的這些問題，我的確一無所知，也不知該去哪兒尋找答案……”

  空氣裏一陣沉默。

  顏星與身上的淩然之氣頓時消散，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又道：“回去換一身幹淨衣裳，便去思過崖吧。”

  “……是。”

  周擇一時思緒淩亂，便不再執著，想著也許自己的確該去靜一靜。

  “對了。靈霄山有一萬書閣，你可知道？在抱一廣場與乾元殿的中軸線上，是爭鋒台，萬書閣便是與劍塔對稱分布。若你想知道惑心術的事，也許可以去問問古書。”

  周擇心裏一亮：“謝師父指點！”

  “這幾日你仍要保持每日寅時兩刻起來練功，不可怠慢。”顏星與說罷，轉身離去了。

  周擇望著他飄逸的步伐與利落的馬尾，一時無言。

  “走吧。”

  周擇又回望餘一盅一眼，而後終於踏出了這間小室。

  回到逍遙峰，他以雪水洗過澡，又換了一身幹淨行頭後，便一刻不停地往逍遙峰西南處的思過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