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發生了什麽，還是勝算有幾分，周擇都來不及思考，也顧不得旁人如何。他隻知道，自己無法視兄弟的安危而不見，兄弟的敵人，便是他的敵人！

  他一個箭步衝進結界，抽出木劍，便向忘鄉仙子刺去。就在他踏入結界的一刹，忘鄉仙子也立刻感知，向他投來一個冰冷的眼神。

  忘鄉仙子手中驀地出現一根金色長鞭，她將長鞭一甩，頓時“嗞嗞”聲起，一道道閃電順著鞭體蔓延而去，像蛇一般伸向周擇。周擇隻得收起劍招急速躲閃，隻見那長鞭鞭撻在地麵上，一聲巨響，而所到之處，則摧枯拉朽，寸土不生！

  “危險！”江樓驚呼。

  “周擇！”宋琦衝他喊道，“別再來了！快走！”

  下一秒，長鞭便伸向宋琦，他躲閃不及，將劍一橫，硬是咬牙接下一擊，僵持數秒。忘鄉仙子一聲冷笑，自另一隻手中又出現無數光點，如雨點一般飛向宋琦。

  所幸季崖及時趕到，暫時幫宋琦擋住一擊，隨即兩人被雙雙擊退。

  周擇趁機繞到忘鄉仙子背後，打算趁其不備出劍攻擊，卻沒想到忘鄉仙子回身一掌，又是數粒燃燒著的光點向他擲來！

  撤退已來不及，周擇索性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試圖將光點一一擊落！

  快一點，再快一點！

  “鏘鏘鏘”！那些光點紛紛彈在周擇的劍上，由於勁勢極大，皆四下散開，猶如煙火。

  隻剩最後幾粒，從周擇腹部洞穿。

  隨著一陣劇痛，還有肉被燒焦的“嗞嗞”聲，周擇重重摔在地上。

  他心想下一秒敵人便會來索他性命，用盡力氣又掙紮著爬起，卻發現忘鄉仙子飛向了別處。

  順著那個金色身影望去，周擇發現，她的目標竟是餘一盅！

  而餘一盅不知何時，多半是趁自己方才與忘鄉仙子交手的功夫，已離那束光柱隻有咫尺之遙。

  他的手，就這樣穿過了光柱，緩緩地伸向那弦月一般明澈的盈虧鑰……

  同時，那盈虧鑰忽地變亮了數倍，像是感知到有人入侵而做出了防守。

  在強光四射之下，餘一盅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顯得格外痛苦。但他卻沒有將手收回，而是向盈虧鑰繼續伸了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要夠到了！

  周擇此時大腦是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想不通為什麽餘一盅會拿盈虧鑰。

  就在這一秒，餘一盅的手僵在了半空。

  周擇睜大眼睛，隻見在他的後背上，有一柄光之利刃，穿透了他的心髒，又即刻消失。

  他整個人都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再也沒有爬起……

  那一刻，世界無聲、無息、無色、無相。天地間，如死一般寂靜。

  雨突然下得大了，模糊了周擇眼前的視線。

  淅瀝、淅瀝——

  透過這片空白，雨一滴一滴地落在周擇的身上，落進他的心裏。

  也許，不是雨的聲音……

  “一盅！！！！！”周擇撕心裂肺地喊道。

  他大步向前跑去，幾次蹌踉著摔倒，又立刻起來接著跑，就連期間宋琦幫他擋了忘鄉仙子的幾次攻擊也沒察覺。

  他滿身是泥地來到餘一盅麵前，將他身子托起，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隻見餘一盅胸前有一個小血洞，小到隻有手指那般粗，卻不偏不倚地正在心髒中央。

  餘一盅身子極重，在周擇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隻是撐開了一點點眼睛，甚至讓周擇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看到自己，便又閉上了。

  之後，餘一盅的頭突然失去支撐，倒向一邊。

  任周擇怎麽搖晃他，也沒再動一下。

  周擇顫抖著將手伸到他的鼻翼下，隻覺得那種冷寂，讓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瞬間結成了冰。

  他又將手放在餘一盅胸前運起靈力，就像曾經別人給自己療傷所做的那樣，試圖將餘一盅挽救，但片刻過去，卻感應不到餘一盅身體裏有任何的一絲回應。

  他無法相信，渾身血液已經沸騰起來。

  “啊——！！”一聲如野獸一般，卻滿是悲慟的吼聲，穿過風雨，響徹在陰翳的蒼穹上。

  淅瀝、淅瀝——

  眼睜睜看著最重要的兄弟死在自己麵前，周擇從胸腔深處爆發出巨大的呐喊，與心中痛苦相比，身上的疼已經不算什麽了。

  他用盡所有力氣，舉劍便向忘鄉仙子砍去，心裏仿佛有一頭猛獸咆哮著，隻想將眼前親手殺了餘一盅的忘鄉仙子碎屍萬段！

  是仙又怎樣！

  殺！

  見周擇殺意如此盎然，忘鄉仙子麵露驚訝之色，但隻手一遮，便產生一麵金色光牆擋住了周擇的劍。

  周擇怎麽肯停下，很快便又一劍砍來，這一劍仍是傾注了全力，若對麵隻是凡人，恐怕早已被一劍斬殺。

  忘鄉仙子又亮出金鞭，用金鞭將木劍纏繞幾圈，緊接著她猛地將金鞭向後一抽，其力之大，將周擇甩出數丈。

  周擇摔倒在地，繼續爬起，誰知金鞭再次揮將過來，他飛身一躍試圖躲閃，仍是被那金鞭掀起的颶風再次傾倒。

  這時程凜與徐若葉也加入戰局，同樣身為餘一盅的兄弟，兩人也對忘鄉仙子的所作所為憤怒至極，一左一右雙雙刺向忘鄉仙子，但忘鄉仙子隻是雙臂交叉，僅憑雙手就抓住兩人的劍，隨即向後一甩，無比輕鬆。

  “區區凡人，妄想弑仙，實在可笑。”忘鄉仙子嘲諷道，“方才汙蔑我黑白不分，現在卻出手相助偷盜之人，果然是一般虛偽。”

  周擇無動於衷，隻是一次又一次舉劍上前，即便每一次都被打落擊退，即便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傷口，仍是一次又一次地，掙紮著爬起。

  哪怕實力如此懸殊，他的內心依然毫無懼意，不僅如此，他的戰意愈發濃烈，隻覺得全身的血液急湧，幾條脈絡之間靈力噴薄。

  他大喊一聲，再度使出‘皆忘’五式，被忘鄉仙子擊退後，竟立刻使出第六式‘忘天’，並以極快的速度變了招，而忘鄉亦未能料到劍的走向，立時幾根透明發絲被斬落下來，飄於空中。

  這下，忘鄉仙子被徹底激怒了，一聲冷哼道：“竟敢對本仙家如此無禮！你這麽想死，我便送你一程！”

  她將手一揮，頓時頭頂濃雲密布，傳來陣陣雷聲，不時有金色閃電如同炸裂一般將空氣劈成兩半，劈得地上是片片焦土。

  原本隻是淅瀝的小雨，此刻變得狂風大作，雨點暴烈，如同石子一般砸在眾人的身上！

  橘子趕忙用雙爪抱住江樓的頭，將她護住。程凜和徐若葉也各自躲避，方入夏則在方才趁亂來到了宋琦和季崖身邊，正將他們攙扶。

  其餘弟子，全都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唯有周擇立在巨大的風雨之中，像一個厲鬼一般冷笑道：“來，送我一程，我好和兄弟去作伴。否則，我一定糾纏你到死為止！”

  “周擇，不可衝動！”宋琦透過轟鳴的雨聲向周擇喊道，“我們的同門受了邪術蠱惑，不是忘鄉仙子的錯！”

  “那也不能想殺就殺！”一旁程凜氣道。

  “我與宋師兄已經盡力阻攔，此事說來話長，你們先不要打了！！”季崖道。

  但彼時出離憤怒的周擇聽不進去這些，他的大腦不容許他思考，隻容許他一直揮動手中之劍，至死方休。

  他又持劍衝了上去！

  這一次，忘鄉仙子不欲再與他糾纏，她雙目圓睜，騰至空中，一甩臂膀，身後隨即出現了一麵紗質披風，披風下擺是羽翼的形狀，上有一道道金色雷電綻裂開來，與她的麵容相襯，自有一種仙神之威。

  她將眼睛眯起，睥睨著周擇和地上的眾人：“哼，今日我便用這虛空之雷，讓你們知道什麽是自不量力。”

  “不好！”宋琦驚道，“此雷一降，他必死無疑！”

  “周擇！”程凜、徐若葉、江樓等在場之人一齊向他喊道。

  “主人！”橘子邊喊著，邊撲向了周擇。

  而周擇的劍，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方向。

  那是敵人的方向，也是他心的方向，從不因生死而改變。

  “轟隆隆！”在他的頭頂，頓時轟鳴大作。

  金色之雷，驟然降下！

  周擇仰頭望去，覺得那一束光極其耀眼，令眼前變成了一片純白，什麽也看不見了。

  周遭是極其的寂靜。

  時間好似忽然停下了。在那一片純白中，周擇看到餘一盅正笑著向他揮起手中的酒壇。在他身後，還有自己的父母，他們還是那般年輕……

  隻消刹那一念，巨雷就這樣砸在了周擇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