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山，乾元殿。

  這乾元殿在雪明劍派的中心偏後位置，卻是整個劍派最高的一塊地方，已經到達了雪線。這裏其實是靈霄山的第七座山峰，但因一個乾元殿便將山峰占去了大半，人們一般直接稱呼乾元殿，也就沒有為這座山峰額外取過名字。

  乾元殿有一奇處，是整座山上獨一無二的，那便是既終年落雪，又可分陰晴，可見日月。時逢春季，一輪明月映著春雪簌簌而落，十分寂靜清冷。山峰之外則是流雲滾滾，頗為壯觀。

  在乾元殿的第二層有一後廳，裏麵立著八根盤龍臥鳳的石柱，還有一黑一白為一陰一陽兩團氣流圍繞而轉。廳中央是六把玉石方椅，此時有六人分坐在左右兩側，正是六位宗師：瞿瑞、子昀、子固、閔萬山、元沐、顏星與。

  方椅中間是一方狹長的蓮花池，池中蓮花溫白如玉，有的怒放，有的含苞，皆是優雅嫻靜，不爭不搶。

  另有一人正沿著蓮花池，在眾目睽睽下向前走去，隨後落座在中間盡頭的長椅上。

  他正襟危坐，身著一襲黑色長袍，上有複雜而精致的藍色繡紋，其麵容深邃俊逸，頗有些西域氣質，長發烏黑披於肩後，顯得十足年輕，但神態卻是與麵貌不符的閱曆與沉穩。

  此人便是雪明劍派的掌門——司空承。司空承原本是風遙的師兄，但在十五年前人妖兩界的大戰中，他們的同輩盡皆戰死，而他受了風遙的囑托，沒有斃命戰場，而是留下來接手了雪明劍派，一直至今。

  待他坐定後，便先望向顏星與，麵頰上有些微笑意：“今日星與也來了，當真難得。莫非是因收了一位高徒，神清氣爽？”

  顏星與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的子固接了話道：“恭喜顏師弟開張大吉！我聽說，這位徒弟的實力當真不凡，硬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扛住了顏師弟一番魔鬼攻勢啊。”

  他一開口，子昀也緊隨其後，開口卻是大煞風景：“子固，你有所不知。與這位徒弟同住的，正是餘一盅那小子。據我所知啊，他之前在各項大比小試裏一直是墊底，還時常跟著下一屆弟子一起上課，這次突然大出風頭，實在是蹊蹺，背後說不定另有原因哪。”

  子固立即斜了子昀一眼，反駁道：“子昀，當著顏師弟的麵，卻對他的新徒弟此妄加揣測，是否有些不妥啊？”

  子昀則一聲冷哼，未再多言，兩人各自將頭偏向一邊，不再理會對方。

  “你們兩師兄弟總是這般較勁，哪兒還有點宗師的樣子。讓下麵的弟子知道了，真是笑掉大牙。”另外一人開口道，語氣半是責備半是玩笑。

  此人正是那一日在玄鐵峰圍觀了切磋的瞿瑞。他輕輕捋了捋胡子，又道：“不過，要說那位弟子，確實也有些奇怪之處，他使的招式，不是當前派中所流傳的，但又分明是沿襲了雪明劍派的路子而來，是極其出色的劍法，像極了哪位前輩的手筆。”

  “這……哪裏還有其他前輩了……”子固小聲道，“十五年那場大戰不是……”

  “唉，這種事就不必再提了吧。”子昀歎了口氣，沒讓子固再說下去。

  司空承稍加沉思，道：“雪明劍派存在已久，其底蘊之深，連我也不敢說盡數了解。據我所知，曆年來都有一些前輩在劍法大成之後，下山另立門戶，又或者獨自歸隱的。那周擇或許是遇到了哪位前輩指點，卻也說不定。隻是……這十五年來，我派卻鮮出這樣的人物了。別說這樣的人物，就連資質優秀點的弟子，都越來越罕有……究其原因，確實是因為十五年前那次，風遙得罪了整個江湖啊。”

  司空承提到風遙，其餘宗師都不由自主地向顏星與看去，隻見他麵若冰霜，眼神極凜地盯著司空承，心裏都道是他聽不得自己師父被這樣貶損，已經怒意暗起。

  司空承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異常，看似是對著每個人，實際餘光全在顏星與臉上，正色道：“其實那些凡夫俗子之所以對他誤解至此，不因別的，全因為挑撥離間是妖界慣使的詭計。如今十五年過去，妖界又賊心不死，異動頻繁，這與我們而言，反倒正是替風師弟討回公道、重整雪明劍派昔日榮光的好時機！”

  此時顏星與開口冷冷道：“掌門所言極是。”

  見兩人之間險些衝突，卻又被化解，幾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瞿瑞麵色沉痛道：“昔日裏，江湖上流傳著的，盡是我派劍俠的傳說，世人皆以與我劍派結緣為榮，以掌握禦劍之道為幸。如今，卻連第二第三梯隊的門派的聲音都比我們響，那名刀山莊、飛羽閣、千機派，還有許多門派，每年收入的弟子都已多過了我們。若不是關於星與‘癡絕劍’的傳說始終還在，恐怕，雪明劍派在江湖上已沒了一點兒地位。”

  他歎了口氣，又道：“掌門，是我們沒用，辜負了您的期望啊……”

  “這也怪不得你們。”司空承雙目微閉，頗有無奈之意，“當初我派受損最為嚴重，忠心於劍派的人多半戰死，新來沒多久的又大都因為風遙之事憤恨離去，新老一輩之間出現了極大的斷層。整個雪明劍派，說是差點兒覆滅也不為過。經過這些年，諸位能不離不棄，在提升自身修為的同時，將雪明劍派逐漸運轉得有些模樣，司空承已經感激不盡了。”

  子昀這時也麵露思念之色，低頭道：“我與子固曾經在師父膝下發過誓，生是雪明劍派人，死是雪明劍派鬼。無論雪明劍派變成什麽樣，都與它同甘共苦一輩子，絕不離開半步。師父臨終前，還曾托夢與我，說他想再看一看那各路劍法百花齊放的盛景。其實，我又何嚐不想？記得小時候，派中高手的精彩對決每日都有，真是叫人百看不厭，每次都有新的感悟。如今各處試劍場已經生出灰來……或許，那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時的局麵……”

  “我說你們，怎麽越說越泄氣了？上年紀了不成？”這時，一位之前並未開過口的宗師看不下去了，敲著方椅扶手說道。此人眉宇間線條硬朗，舉手投足間頗具豪情，正是酒葫蘆峰的閔萬山。

  他又道：“司空不是說時機來了麽？咱們先聽聽他怎麽說。若真是個好機會，與其在這裏回憶往昔崢嶸，倒不如計劃得周密一些，盡快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