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橘子的聲音還是那麽粗獷，或許是因為之前就已經是成年體了：“主人，你變強了？”

  “什麽情況？”餘一盅看看周擇，又看看橘子，“有一些靈識極強的寵物，能力可隨主人強弱而變化，這我原先從書上看過，沒想到……現在就發生在我眼前？！”

  他又將一把周擇沒見過的劍鞘抱在胸前，饒有興味地說道：“說罷，昨夜發生了什麽神奇的事？是不是遇到高人指點了？！”

  “這……”周擇想起師父最後的囑托，一時又有些難過，趕緊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餘一盅的眼睛，“也沒……”

  “喂，這也不能告訴我？”餘一盅語氣裏有了些不滿。

  “哎，你這把劍……？之前好像沒見過啊？”周擇早看餘一盅那把劍眼生了，半是好奇半是想轉移話題，便伸手撈來拔出一看，正是似冰似玉的質感，劍刃極鋒，一看便知絕非凡物，忙問道：“哪兒來的？”

  “嘿嘿，正是前幾日傳了新劍法後，師父贈給我的。”餘一盅得意道。

  “它可有名字？”

  “玄魄劍。”

  周擇又端詳一番，而後將劍還給餘一盅，拍拍他肩膀，笑道：“看來子昀師叔要你繼承他衣缽的節奏。唉，真羨慕你有這麽好的師父啊……糟了！”

  周擇突然色變，提到師父，這才想起自己和顏星與還有比武之約，這一會兒變化太多，卻是把這麽重要的事給拋到了腦後！

  餘一盅見周澤色變，也恍然想起這一節，喊道：“快去逍遙峰！”

  此時周擇望了望日頭，已經明顯西斜，恐怕申時早已到了，登時禦了劍向逍遙峰飛去，剩下一人一虎在原地吃尾氣，大眼瞪小眼。

  餘一盅見周擇突然就能禦劍了，實在很不習慣，怔在原地，還是橘子先撓了撓餘一盅：“愣著幹什麽，快追啊！主人馬上要挨那個顏師叔的揍了！”

  餘一盅這才反應過來，當即禦劍帶著橘子也飛向了逍遙峰。

  等他們來到時，周擇與顏星與已經站在逍遙峰的兩端。

  顏星與氣場之強，光是負手站在那裏，便如同戰神降臨，足以讓周遭萬物為之戰栗。

  而周擇的神色，也是餘一盅從未見過的認真與肅穆。兩人的對抗之意，使氣氛變得尤為緊張，空氣中好像一根一觸即燃的火線。

  餘一盅和橘子大氣不敢出，眼也不願眨，生怕錯過兩人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而麵對顏星與的周擇，則是第一次直接體會到顏星與的可怕。可怕之處在於，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但僅憑那傲然戰意與淩人氣場，便能將人咬噬、撕碎。不遠處正是一輪夕陽，將天邊漸漸染上顏色。

  他等著顏星與出招，等了許久，而顏星與卻半步不移，分毫未動，似要化為青山中一座小峰。周擇不敢懈怠，死死盯住對方，任憑眼睛變得酸澀。其實周遭並非沒有變化，風明明越吹越烈了，樹也開始狂舞。周擇心道不妙，向前方定睛一看，隻見有一把無形之劍正向自己直逼而來！

  那是一把無形的戰意之劍！

  這無形勝有形的一招，周擇不知如何接下，隻好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硬著頭皮用靈力在身前形成一堵無形氣牆，“鏘”地一聲，擋住了這淩然一劍。

  然而靈力對他來說還是新鮮玩意，馭氣之道更未能掌握，所以還沒支撐多久，他便感到體內氣息將亂，有逆流攻心之勢。

  眼下這氣，不知是該收還是該放。若是收了，顏星與的劍便直奪他眉心，若是放了，恐怕自己的內息隨時都會崩裂。

  “你便是這樣慌亂迎敵的？”顏星與開口詰問，“貿然運氣，也不怕身崩體陷！”

  正在這時，周擇感到顏星與的戰意之劍稍有收斂，正是現在！他顧不上辯解，而是強撐著氣牆，同時分出一念，背後的木劍朝著戰意之劍衝了過去。

  那劍的劍氣雖強，但其軌跡並非不能改變。當木劍擊中戰意之劍後，戰意之劍便與既定軌道稍微偏離了。周擇趁機往相反方向一個驢打滾，躲過了這一劍。而後，他一軲轆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沾沾自喜：丟人是丟人了點兒，但好歹，不能算我輸吧。

  旁邊的餘一盅也跟著長舒了一口氣。

  但未嚐片刻，顏星與便使出第二招。這一次，他真真實實地飛身刺出一劍，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風呼嘯著，轟轟作響。

  盡管顏星與的劍並未出鞘，但其劍勢，卻是周擇從未見過的強大。他隻覺得比起那個人，那柄劍，自四麵八方襲來的壓迫感更加可怕，像是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讓自己喘不過氣。

  那是根本可以無視自己、否認自己的存在。

  他大腦空白，也許是憑著肌肉的本能，又或是骨子裏的不屈，舉劍抵下了這一招。木劍與劍鞘相撞的一刹那，立時出現一個缺口，隨風而散的碎屑從周擇眼前飄過。

  即便是一粒塵埃，也有隨風而舞的權利。那自己的存在又怎麽能夠被否認？

  當然不能。

  周擇調用全身功力，雖被這劍勢擊退出去，一直退出很遠，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但他始終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抵擋著。他深知，哪怕身體發出哀鳴，雙手不停顫抖，也不能鬆開。絕不能鬆開。

  絕不會鬆開。

  隻見顏星與麵色冷然，一往無前，好似不費吹灰之力，而周擇則咬緊牙關，負隅頑抗著。餘一盅焦急地禦劍跟上，橘子也臥在他的肩頭，一人一虎都懸著一顆心，比那正在戰鬥中的兩人還要緊張。

  兩人就這樣飛著離開了逍遙峰，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他們越過一片又一片山色，向著某個方向飛去，留下一片雲蒸霧騰。

  “快看，那不是顏師叔嗎！他怎麽和別人打起來了？”

  “他前麵那個人看著像周擇啊，他們是在切磋嗎？”

  “周師弟竟然……能接住顏師叔的劍？”

  “顏師叔也太帥了吧！”

  在兩人途徑山腰的廣場上空的時候，下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話語聲，不過，周擇無暇他顧。

  廣場上的弟子紛紛抬起頭，在分辨出他們的身份後，驚訝又好奇地議論起來，甚至許多人已經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跟了上去。畢竟顏星與切磋出招，是雪明劍派弟子平日裏極難見到的，若是誰見了他比武，能被圍起來講好幾天評書，若有機會親眼得見，誰也不想錯過。

  前麵便是玄鐵峰了，這玄鐵峰遍地深色奇石，凹凸不平，使得山峰整體的地貌有些特別，加上顏色深沉，頗似一塊玄鐵，很好辨認。

  周擇察覺到，顏星與的劍勢已經變頹，遠不像一開始那樣可怕，但自己氣力也所剩無幾，再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他用餘光看了看腳下的地麵，決定就是此刻。

  在落腳的一刹那，他抽出左手抓在顏星與劍鞘上，而後右手將木劍一抽，借著兩股力向上翻身一躍，落在顏星與後方，揚起一片沙塵。

  這一招，便算是破了。

  周擇望著顏星與的白色背影，兩手撐在膝上喘著粗氣，心想應當是這一劍刺出了太遠，故而劍勢式微。去了劍勢，那劍鞘本身便沒什麽好怕了。

  其實自己能感覺到，劍鞘上的力道，也許不過顏星與一兩成的功力。

  也許，他是想讓自己明白，劍所以強，不僅在於功力與技法，還在於劍意與劍勢。而強弩之末，不能穿縞素；衝風之末，不能漂鴻毛。劍勢固然強，亦有破解之法。

  顏星與將招式收去，麵無表情道：“最後一招。”

  周擇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心想，常言道，行百裏者半九十，這最後一招，一定是最難的。

  此時，玄鐵峰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弟子，將兩人圍得裏三圈外三圈。連有些無事的宗師也來了，要知道宗師肯切磋提點低階弟子，這是理應存在於謠言和睡夢裏的事情。

  可憐餘一盅和橘子被擋在了人群最外麵，左擠又擠，怎麽也擠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