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手中漸漸出現一柄長劍，與他的身軀一樣閃著透明而幽弱的光芒，但自他背後分明有一股淩朔寒風，漸漸布滿了這狹隘的空間。

  “這劍法，叫做‘皆忘’。若是練到極致，沒有應付不了的戰局。不過，戰局畢竟瞬息萬變，能發揮多大威力，還要看使他的人了。”

  說罷，男子口中念念有詞，開始演示招式。他的動作變幻飄忽，步法猶如太極一般輪轉，看似無束無拘，實則卻有規律暗藏其中。

  他時而單臂前抻，又或返身疾退，其身姿若驚鴻照影，神色是傲雪淩霜。他的劍起落跌宕了無痕跡，時如江山點墨，時如流雲變幻。

  讓人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罕有劍法。

  他攻中有守，守中亦是攻招，將那一攻一守、一殺一護之間的轉換，處理得天衣無縫，將那如風一般的飄逸，展現地淋漓盡致。

  可謂直入雲深處，忘我塵緣中！

  漸漸地，他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連風也難以競逐。那劍氣先出，人隨後便至，飄逸中不失鋒利，迅猛中更有精準。

  周擇又一次看得沉醉入神。

  “別發呆，趕緊學！”男子見狀，得空喊道，“這‘皆忘’一共有九式，你把動作記下，我再教你劍訣要點。”

  周擇這才回神，趕緊將男子口中每一字都反複記憶，同時跟著他的動作，斷斷續續地依樣做了起來。

  由支離破碎，到稍有連貫，直到男子停下了手中動作，隻顧看著周擇，他始終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絲毫不知疲倦，直到男子叫他停下：

  “這個程度，可以了，回去再慢慢練。接下來教你如何收放。如今你雖有靈力，但運行之道還未參透，回去之後，還當加緊。否則，這劍法的威力也是差得遠的。”

  “是。”

  待周擇全部學成後，男子便讓他稍加演練。周擇使出最基礎的第一式，感到有千萬股力量從他的劍尖發出，直指天空而去，身體則被那股力量所吸引著，似箭一般自原地射出，眨眼時間，木劍觸到穹頂，“轟”得一聲，又被那堅硬的空氣壁障彈了回來。

  “好，好。”男子滿是欣賞道，“若不是密室有結界，恐怕早被你砍塌了。”

  周擇的心裏是按捺不住的激動，這是第一次有人麵對麵地，隻教他一個。他向男子揖道：“前輩，晚輩可否喚您一聲師父，知道您的姓名？”

  男子搖搖手：“師父可以叫叫，姓名便不必了。我打算去忘川河，尋求輪回往生了。這一世，我活得太失敗，不想再執念了。”

  “師父。”周擇向男子一拜，內心頓時百感交雜，既有為他的遭際發出的唏噓，也有為他的釋懷感到的高興，還有才相識便要分別的傷感。

  不過，想到他心中仍牽掛紫藤，或許下一世還有見麵的機會，又道：“二十年後，我就每日都去鏡湖，一直等到您回來。”

  男子望著周擇，表情有些複雜，最後仍是點頭答道：“好，我會赴約。”

  “約好了。”周擇投以微笑。

  “嗯，約好了。”

  周擇心裏一暖，頗覺寬慰，突然想起自己還與顏星與有約，又道：“對了師父，您知道該怎麽離開這裏嗎？不瞞您說，我與帶我上山的師叔約好今日比劍，若是贏不過他，我就不能繼續留在門派了。眼下不知是什麽時候了，雖然勝算渺然，可我不能放棄，得盡快趕回去才是。”

  在密室已經待了良久，也不知道天亮沒有，餘一盅是否已經為他又去找了張師兄？何況，現在的自己，學會了新的劍法，也許勝算，會多一點點吧……

  無論如何，定是要試一試的。

  男子卻反問道：“他們怕我出去為禍世間，又怕昔日不光彩的事情敗露，因此在這裏設下封印，人進不來，鬼出不去，隻有掌門可以隨意進出。我倒還想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這……我確實也不知，”周擇撓撓頭道，“不小心掉進池子裏後，看見一個泛著七色光彩的標誌，好奇摸了一下，就掉進來了……”

  男子沉思片刻，道：“看來，你並非凡人。”

  不知怎的，周擇突然想起餘一盅說的那句沒頭沒尾、懷疑他沒有靈力，是另有原因的話。

  或許那真的是浮現出的表象？自己，真的有哪裏與別人不同嗎……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男子又道：“既然進來了，也許直接禦劍就可以出去，封印隻控製不讓人進入，可卻沒控製人不能離開。”

  “那師父你呢？”人是沒說，可鬼不出去，師父又該怎麽辦？

  “我可以借助木劍。”男子道，說罷他便化去了人形，變成一團幽光鑽入木劍中，頓時，他的聲音從木劍上傳來，“走吧。”

  周擇動一動念想，木劍便乖乖地懸停在了他的跟前。這還是第一次，他自行禦劍。

  這感覺真好。他的心裏有些期待，期待著今後不一樣的修行，卻還有些緊張，不知道能否順利帶師父離開密室，手心也不知不覺中出了一層汗。

  隨著木劍升空，片刻他便到達通道頂端，將手小心地放在了門上。

  但這一次，門卻並未打開，而是緩緩亮起了流雲戲劍紋路。

  “怎麽回事？”周擇緊張道。

  男子聲音卻無比嚴肅：“快撤後！”

  突然，自紋路中，有千萬柄利劍一起降下！幸好周擇聽了男子的話，躲至一邊，貼著石壁，才免於被亂劍砍碎。但那利劍一波接一波地不停降下，卻讓人完全不能繼續靠近了。

  “這！”周擇怎能料到會出現這般光景，急道。

  “竟然觸發了機關！”男子道，“為什麽？”

  束手無策不是辦法，周擇從最側邊再一次上升，從他身邊略過的光劍“嗖”地過去，直接將他的袖子切成了兩半。接連又有幾支光劍，在他的肌膚上劃出口子，鮮血隨之湧了出來！

  周擇全然不顧，一心隻想離開這裏，他用兩手頂住方形洞門的一邊，試圖用蠻力將門頂起。他青筋暴起，表情也因為用力而變了形。

  “沒用的！”男子道，隨即從木劍中脫離出來，他將一柄氣劍從手中抽出，回到通道的最底端，在一波光劍落地、下一波光劍未及的瞬間，來到中央，腳下赫然出現一個幽藍色的太極圖案。

  他一手握劍，另一手托住劍柄，運起功來。霎時，他的衣衫獵獵，自劍尖有千萬柱劍氣四散而出，與那不停下降的光劍相遇，碰撞出了一麵氣層！

  “快來！”男子喊道。

  隨著他不斷注入更多功力，氣層也在逐漸上升，眼看著離洞門越來越緊，而金色光劍竟被壓製得幾乎要失掉最後一點陣地！

  周擇飛身而下，來到男子身後，不禁感歎他的功力之深，在經過幾百年的削弱後，竟然仍可與封印之力抗衡！

  但不知是封印之力變強了，還是持續的支撐消耗了男子太多的力氣，金色光劍勢頭又猛地撲來，將那氣層向下壓了許多。

  男子向周擇道，語氣已有些不穩：“你做好準備，待會兒我會將這封印之劍完全壓住，屆時你再拿上木劍，去試一試能否開門，上麵畢竟有風遙的氣息。”

  周擇沉重地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氣層。隻見注入了更多功力的氣層瞬間又將金色光劍頂了回去，而後，男子發出一聲怒吼，頓時整個通道都被男子的氣劍之力所占據，那金光被封在頂部，光劍竟不能再落下一毫！

  周擇趕忙抓住時機，飛身而上，用木劍向石門重重一砸。這一砸，使得整個通道都有些晃動！

  總算，那方形洞門轟隆隆地搖晃著打開了，露出一片湛藍色的流動著卻不會滴下的池水，和一道充滿希望的光。

  “師父，快上來！”周擇對著底部喊道，隨即便被那股劍氣的餘力托著，穿過了洞門，進入了水中。

  眼看著門即將關閉，男子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門縫越來越窄……

  “師父！”

  周擇焦急地等著，將木劍盡可能地伸進門縫裏多一些，以便男子能借助木劍離開密室。終於，在隻剩最後一條門縫時，他見到一縷藍色幽光進入了木劍中。

  池水頂部是波光瀲灩，提醒著他已經天亮了。那水光如琉璃一般通透波動，甚是好看，像是希望之光。

  周擇用力遊到頂部，探出頭來，隻見岸上正是一方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