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擇上前兩步，隻聽顏星與冷冷問道：“為什麽明知純淨廢墟有凶妖降臨，卻還要擅自前往？”

  周擇便將他為何下山，下山後遇到了哪些人與事，摘精撿要地告訴了顏星與，隻是將餘一盅抹去了，怕他受到牽連。

  顏星與未予置評，而是直接問道：“你想留下嗎？”

  這一問，字字錘在周擇心上，他望著顏星與背影，心道：想，很想，從來沒有不想過。

  “師叔，對不起，我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了。也許您覺得我是偷奸耍滑，可我敢保證，這兩年來，我的付出不比其他任何人少。我願不惜一切代價，隻求成為一代劍俠。”

  “你不顧門規，隻身涉險，確有勇氣。但徒有勇氣，是為魯莽。”顏星與的語氣，意外地平和了些。

  “是……弟子知錯了。”周擇低下頭來，回想純淨廢墟的遭際，也開始覺得後怕起來，若不是遇上了善良人，恐怕自己已死了很多次了。

  但這一切都是為了……周擇抬起頭，言語極是誠懇：“弟子懇請顏師叔，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這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能不能留下，要靠實力說話。”顏星與道，“想做我的徒弟，總得有些過人之處。”

  周擇心裏一陣激動，臉上忍不住掛起笑意，沒想到顏師叔真的答應了！隻是，聽上去他還有其他的要求。周擇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

  “還請師叔明示。”

  “明日申時，此地，你需接我三招。若能做到，那考核你也不必去了。若是不能，你就立即下山。”

  周擇大驚失色：“啊，這！”

  這怎麽可能呢？要知道他殺那修羅殿之主，也不過廢去三招，自己別說三招，三分之一招都未必能活下來，這……究竟是何意……以顏師叔對劍法的苛刻，多半是絕對不可能放水的，難道他是想讓自己徹底死了這條心？

  “師叔，我……”周擇還想辯解，顏星與卻舉起手臂，示意他不必多言：“我已經給你機會了。”

  “是……”周擇黯然道，“弟子告退了。”

  從逍遙峰回去，天色擦了黑，路有些難以看清。白天還是雄偉壯觀的梯級，到了晚上則變得甚是可怖。周擇低著頭，一步步像有千斤重，任橘子叫了他很多遍，也不理它。

  “周擇，這個顏師叔他怎麽這麽拽啊？”

  “我看這裏也沒什麽好的，留下幹嘛？修劍的又不隻這一家，不行咱們換一個唄！”

  “你小心一點，看好路啊，這裏很危險。”

  周擇隻自顧自走著，隻覺得橘子煩得很。他一度懷疑顏星與是不是針對於他，可世人誰不知，身為“癡絕劍”他隻熱衷於降妖伏魔、磨煉劍法，心裏追求的也就隻有登峰造極罷了。

  這樣說來，要求自己的徒弟實力顯赫，也是順理成章。

  但不管怎樣，自己似乎都已經走投無路了，隻剩不到一日的時間，又能做什麽呢？

  沒想到自己費盡力氣拿來天罡果，到頭來居然全無用處！

  想著想著，忽然，他腳下一滑，踩了空，一路從梯級上跌下，好在已經是最後幾階，不至於有生命危險。

  “你沒事吧？”橘子湊近了問道。“天這麽黑，都說了小心點啊喂！”

  “啊喲……”周擇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痛的倒抽一口冷氣，這一摔，也許是摔得不巧，他的腹上火辣辣的痛了起來，用手一摸，隻覺得黏糊糊的，因為天黑，看不清楚是什麽東西，但靠近了聞有些腥氣，恐怕是傷口又在流血了。

  “我們去找江樓吧？”橘子道。

  “不去。”周擇其實不願有第二個人看見自己此時的狼狽，何況他心灰意冷，沒了一點兒力氣。他踉蹌著，走得很慢很慢，走了很久很久，才見到一絲亮光。

  抱一廣場上，那幾座大殿和青牛雕像，此刻隻變得像幾個巨大黑影，映在周流心上。

  一位周擇沒什麽印象的同門見他情況不對，忙上前攙扶：“怎麽了？需不需要去看醫師？”另有兩位同門見了，也上前一起攙扶，但周擇此刻沒心情接受任何好意，便拒絕道：“不用了，舊傷複發而已。”

  他堅持自己一個人回到弟子房，餘一盅正在房中閉目養神。見是周擇回來，餘一盅趕忙迎了上來，將他架到床榻上，關上房門道：“你總算回來了！”

  “你到底去哪兒了？”餘一盅急道，“怎麽傷成這樣回來？”

  周擇咬牙道：“有止血草藥嗎？等我緩緩再告訴你，不是什麽新傷。”

  “哦，有！我有上品金創散！”餘一盅拉開房間裏的木櫃抽屜，從翻中找出一小瓶丹藥。他快步走回來，將瓶子打開，周擇則解開衣衫，讓餘一盅倒了些粉末在傷口上。霎時，疼痛加劇，周擇的額角冒出豆大汗珠，過了好一會兒，那痛感才漸漸下去了些。

  周擇解開衣衫時，橘子隨之跳到了桌上。直到見周擇好些了，餘一盅才迫不及待問道：“這是什麽？你現在如何？是不是一個人跑去純淨廢墟了？！之前有好幾個人，幾日裏見不到你，吵著要稟報給掌事和師父，好不容易才被我攔下了。”

  周擇將幾顆天罡果放在桌上，餘一盅見了，又驚又喜：“你……你竟然拿到了天罡果？如此甚好，我等會兒就去找神奇師兄將它煉了。”

  緊接著，他臉上浮起一抹怒色道：“虧我再三叮囑你不要一個人前往，可你還是不聽，太胡來了！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兄弟麽？我從問道峰回來，發現你偷偷走了之後，怕你遇到意外，本來想下山去找，誰知門派突然下令嚴禁任何人靠近純淨廢墟，說異妖上將黑淵會在那裏出現！”

  “你……！氣死我了。”餘一盅驀地坐下，又問道，“那你可遇到那個黑淵了？”

  周擇這才將自己下山的後遭際，試刀客、張曜、寧氏兄妹、地宮、顏星與和江樓等事詳細告訴了餘一盅，橘子怕他勞累，也幫他補充著說了一些。

  期間餘一盅聽得一會兒捶胸頓足，一會兒讚不絕口，極為投入。罷了，他“啪”地一拍桌道：“你怎麽就不能等我一起呢？”片刻後，又朝自己腦門上一拍，歎了口氣，“哎，我早該想到的，以你的性子，既然說了，就是當了真的。”

  待他稍微鎮定下來，又欣慰道：“不過既然你沒有大礙，又遇到許多好心人，還拿到了天罡果，便是最好的了。這幾日你先好好歇息一下，等幾日後拿到了逸仙丸，我再簡單教你靈力運行之法。”

  “來不及了。我擅自下山，在純淨廢墟遇到顏師叔，方才去找他解釋，他雖然沒追究，卻給我提了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明日去逍遙峰與他過招。我若能接住三招，考核直接免去，若不能，就是考核過了，也得下山。”

  “這……怎麽可能！”餘一盅聽罷，開始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不停踱來踱去。

  “說不定，他正是想借機把你留下呢？反正出什麽樣的招式，還不是他說了算。”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萬一他放水讓我接了三招，隻會對他的名聲有害無益，那些傳我是他親戚的還不是變本加厲……”周擇說著歎了口氣，“哎，你也別為我操這個心了，是走是留，聽天由命吧。”周擇一邊撫摸著橘子背上的茸毛，一邊暗淡道。

  “不行，我們都睡過這麽久了，怎麽能眼睜睜看你走？！”餘一盅不再踱步，坐在榻上一手托腮，望著橘子，作思考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