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臉上先是浮現出震驚的神色，聽完男人的話之後卻忽然嚶嚶的哭了起來。

  男人一時之間給女人的反應嚇住了，不知道怎麽安慰她，隻能不停的用手撫著她的後背。

  “娘親，泉兒不難過的。”旁邊的小女孩忽然開口。

  女人的哭聲停了一下，又繼續哭了起來，一邊帶著哭腔說道，“我的泉兒，明明這麽懂事，才不是什麽妖童啊。為什麽她小小年紀就要聽這些東西？她什麽也沒做過，她雖然可以徒手打敗狼群，但從未傷害過人的一絲頭發，日常走路更是連螞蟻也不願踩踏。可是她卻要這樣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活著，現在還要跟我們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窖。”

  她越說越覺得悲痛，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邊上的男人聽了也開始拭淚。

  一旁的小女孩卻仍是用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們。

  “泉兒，你長到這麽大，隻會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可是娘親根本不知道你的心裏到底苦不苦。”婦人掩麵大哭，隻覺得十分對不起孩子。

  “娘親，泉兒真的不苦，泉兒是因為沒有心，所以才不會哭的，可是娘親為我做飯的時候，爹爹為我夾菜的時候，雖然這裏還是空空的，可是卻是暖乎乎的。”小女孩用自己的手輕輕的放在胸口上。

  不知道為什麽，她從生下來的時候，剛睜開眼，就感受到了一種十分荒涼寂寥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穿過了宇宙洪荒，穿過了數十萬年，才來到這個世上。

  她沒有心，她自己知道，可是這樣奇怪的感覺，她卻不知道從何而來。

  她有著生來就能感受到惡念和危險的能力，她也有著削弱和消除掉這些東西的能力，可是她卻時常心悸，並且自己無法解釋這感覺是好是壞。

  她經常會做夢，夢裏麵的自己浮在一片黑暗當中，周圍什麽聲音也沒有，然後就這樣度過了十年，百年，千年，萬年，終於有一天，她的眼前亮了，山河湖泊，日月星辰都慢慢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可是她仍舊覺得孤獨。

  她住的地方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沒有人能夠上的來，所以有時候她會下去。

  可是那些見到她的人和動物，都露出了恐懼害怕的眼神。

  她不明白，她隻是想跟他們說話，他們為什麽要害怕她？

  於是她索然無味的回去了，有時候她會把聽力放到最大，聽一聽天上地下的各種聲音，但他們說的家長裏短，她一概不懂；稍微強大一點的擁有神力的仙，則每天鬥來鬥去的，這讓她覺得十分無聊。

  有時候她也會聽到一些關於議論自己的聲音，但無非都是懼怕自己那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是沒有人在意她到底開不開心。

  她其實並不開心，因為她沒有心，她的胸口處總是覺得空空的，比當初在一片黑暗當中的時候還空。

  那時候雖然沒有聲音，可是她能感覺到有一個跟自己味道一樣的東西的存在，而且它跟自己一樣，都被一個人牢牢的握在手裏。

  她不知道那人是誰，因為她從沒見過那人，等到天地終於有光亮的時候，那人已經屍骨無存了。

  也許是因為懼怕孤獨吧？

  她後來這麽想過，為什麽那人要用自己的身體來創造這山河日月？創造出來又能怎麽樣呢？一旦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所以在漫長的千萬年的歲月裏，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孤獨，越來越無聊，沒有人需要她，而她也不需要任何人。

  知道有一天，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你帶我走吧。”聲音的主人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她，還要讓自己帶她走？

  這真是太奇怪了。

  這個女孩就如一顆石子投入了她一團死寂的胸口，那裏雖然沒有心，可是卻感受到了悸動……

  夢到這裏就停下了。

  路泉每次總會被胸口處悸動的不適感驚醒，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這個夢，隻能心慌的躺在床上發呆，然後耳邊聽著自己爹娘沉睡又均勻的呼吸聲。

  這是她發不出來的聲音，可是唯有這呼吸聲可以治好她的心悸。

  因為每當她驚醒的時候，總會發現身旁的娘親正把一隻手輕輕地放在自己胸口處，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

  這是每個母親天生就有的能力嗎？

  明明還在睡夢中，竟然下意識就能知道自己的女兒心悸，然後沉睡中也會做著安撫她的動作。

  最後，路泉總能在她一下一下輕柔的撫摸跟和緩的呼吸聲中再度入夢。

  “泉兒，很慶幸生在爹娘家裏，我這樣的孩子，換成尋常人家早就放棄了，偏偏爹娘待我如珠如寶，聽到外邊關於妖童的傳言，從不嫌棄泉兒，還帶我四處奔走避禍。所以泉兒非但不難過，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小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或許當司天台的神官說的是真的吧。”

  她這話讓男人和妻子都停了下來，呆呆的看著她，這是什麽意思啊？什麽叫做是真的？他的泉兒啊，才不是妖童呢。

  “泉兒的意思是說，若沒有爹娘這樣的好父母，換成別人家，泉兒早被不知道遺棄在什麽地方自生自滅了。沒有得到好的教養，或許生下來後一直都被惡意包圍，那麽，那樣長大的泉兒就不會是今天的泉兒了。”

  “夫子說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泉兒這樣的力量，若是沒有好的爹娘加以教導，指不定真的會被壞人利用，走上歪路的。”

  “泉兒覺得隻要爹娘在身邊，不管是吃肉還是吃青菜，哪怕吃剩菜剩飯泉兒都一樣開心，但是泉兒從沒過過苦日子，因為爹娘一直在努力給泉兒過好的生活了。”

  “我不隻有爹爹娘親，還有同窗，還有老師，我感受到了同窗對我的友愛之心，我感受到了夫子對我的慈愛之心，我更感到了父母對我的嗬護之心，我雖然沒有心，卻依然可以感受到這麽多的愛，所以泉兒並不覺得苦，反而覺得自己很幸運。”

  女人嗚咽的的抱住她，“娘親覺得自己能擁有泉兒也很幸運，娘親能夠嫁給你爹爹，能夠生下你，是老天爺對我多大的眷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