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鎮上，年輕的夫子正十分頭痛的看著麵前乖巧的女娃娃，“路泉，你起來告訴我為何你的詩和童遊的詩是一模一樣的？”

  坐在凳子上的女娃娃紮著兩個朝天小辮，一雙眼睛跟葡萄似的，圓溜溜的，此時正一臉無辜的看著先生，聽見他喊她站起來，立馬乖乖巧巧的起身喊了一聲夫子。

  李秀才看到她這個樣子，真的是有氣發不出來，拿著戒尺敲了敲桌子，“你這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

  “夫、夫子！都是我喊她給我抄的，你要罵就罵我好了。”鄰座的小胖子忽然漲紅了脖子站起身來，硬著頭皮檢舉了自己。

  “你還好意思說？你比路泉大三歲，又早她兩年入學，學個《聲律啟蒙》，你學了三年都還學不會，人家說開蒙開蒙，你怎麽就是不開竅！”秀才恨鐵不成鋼的說。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樣也是跟他們那樣背的，可是我總是今天背了，明天就忘，大概是我笨吧。”胖胖的小男孩嘟囔著嘴，低下頭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

  “人家說笨鳥先飛，你就算比不得別人，但是隻要你勤勉一些，日日抄寫背誦，也能慢慢的趕上，而不是像現在，連剛入學幾個月的學生他們都比你強。”夫子似乎是被氣到了，忽然就把戒尺高高舉了起來。

  “快把手伸出來。”他皺眉嗬斥。

  “夫子，我知道錯了……”這還沒開始打呢，男孩的聲音裏就帶著哭腔。

  秀才重重的就把戒尺拍了下去，可是沒想到的是，一隻手卻突然伸出來，把男孩的手給拉開了。

  秀才一愣，臉上忽然露出了羞惱的神色，“路泉！你又阻攔夫子教徒！”

  旁邊的小女孩微微地笑著，不急不徐的開口了，“夫子日常告訴我們，未知全貌不予置否，那麽先生又是否知道老師的童遊為何要抄我的詩嗎？”

  年輕的夫子氣呼呼的，但仍是豎起耳朵聽她講下去。

  “童遊的祖父今年已經七十有九了，乃是知天命之人，這些大家都知道，但是，夫子您不知道的是，童遊的祖父前幾日病倒了，這麽大的年紀了，大夫也說治不了，隻能調。”小女孩的聲音細聲細氣的，夫子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平複了下來。

  “童遊的祖父讀過幾年書，可惜一直沒中舉，生下來兩個兒子也都不會讀書，經商的經商，務農的務農，老人家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孫子有朝一日讀書成才。”聽著小女孩這樣說，邊上的胖男孩兒悄悄的紅了眼睛。

  “夫子您誇我的詩寫得好，童遊就想讓我寫一首詩，當做是他寫拿回去給病榻前的祖父看。”小女孩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可是，我不喜歡騙人，所以我並不能替他寫詩。”

  “那為何他這首詩和你的一模一樣？”夫子拍了拍桌上的紙。

  “這首詩是他借我的拿去抄的，是我之前所做，我做詩的時候是有感而發，為我自己所做，所以並不算代替他為他的祖父寫詩。”女孩子就慢條斯理的說著，邏輯清晰得差點把夫子給繞暈，“我把詩借給同遊，是同窗之間互相學習，至於他做什麽用途，我並不在意。”

  “你你你，你這簡直是狡辯！”夫子聽了她的說詞，覺得有些道理，隨後一想，不對，說來說去還是幫他作假。

  “夫子，學生借詩給同窗學習，是義；童遊臨摹我的詩拿與他祖父看，是孝，他臨摹我的詩並不會違反我的初心，也不是用來作惡，反而是孝義兩全的事，我成全他，這難道不是君子之風嗎？”小女孩的眼睛亮亮的，說了這麽久的話，半天都不眨一下。

  “你若想行君子之事，大可以有別的方法。”夫子勉強讓了一步，說著。

  “夫子所說笨鳥先飛誠然不錯，可是，可是老人家記憶到了知天命之年，壽數無常，若在明明可以行此孝義之事時而不為，日後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了的時候，該是多麽的懊惱愧疚自責，有何顏麵麵對長輩親族。”女孩說了這半天的話，忽然看見旁邊的童遊聽的一愣一愣的，眼神微微動了動，象征性的眨了兩下眼睛。

  “倒也不會如此嚴重……”夫子似乎是被她說服了，但依舊有些不服氣，“我看那童老爺子身體很是健朗，許是因為前幾日天涼……”說到這裏又住了嘴，這話還真不好說，畢竟是知天命之年啊。

  一旁的小胖子終於紅著眼睛開口了，“夫子，昨日午時三刻，學生的祖父忽然就喘不上氣來了，幸好家中提前請了州府的大夫，行了一個多小時的針，掛了滿滿三大碗藥下去，氣急才稍稍還轉。”

  “所以學生一時半會兒也就顧不得那些了，天剛亮就跑到路泉家裏去找她借了一首詩，抄了一遍拿給我祖父看。”小男孩說到這裏，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我實在是怕……怕我祖父撐不過今天了。”

  說完他嚶嚶嚶的哭了起來，周圍的同學們都露出了關切擔憂的眼神。

  夫子看了一眼大家的神情，歎了口氣，“話雖如此，但是如此作為……”

  “夫子有所不知。”小女孩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又有所不知？！”年輕的夫子猛的拔高了聲音，忽然就被氣成了個毛躁的小夥子，不過他其實也才二十多歲。

  “嗯嗯。”小女孩乖乖巧巧的點頭，“童遊的祖父剛看了那首詩，不過半日，身體便已大好了呢。”

  “是啊，是啊。”一旁的小胖子也跟著點頭，“大夫來了都說難以置信，還說許是我祖父一直都有心結，這回看了我的詩，覺得我們童家還是有救的，所以一口氣又提了上來。”

  年輕的夫子倒是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心裏說不出的五味雜陳，“莫要胡說，那是大夫人醫聖手，豈是看你一首詩就能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