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一眼外麵的天色，日頭的太陽早已過去，再過一會確實太陽就快下山了。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情要在太陽落山之前完成嗎？”我感到十分困惑。

  “船家，快掉頭，我們不去鎮上了。”夕顏的聲音裏帶著慌張。

  我不解的看著她，但是夕顏沒有跟我多做解釋，她隻是表現得十分焦慮的一直看著外麵。

  夕陽的餘暉斜斜的撒在了我們的船艙裏，我一直看著夕顏的臉，這會不知為什麽，好像跟剛才有些不一樣了。

  而夕顏也發現了我在看她，趕緊轉過了臉，她背過身對著我，用手捂住臉，“金姬，你不要看我。”

  “夕顏，你的臉……”我小心的開口，卻被船頭的擺渡人打斷了話。

  他說：“兩位姑娘已經到岸了，還請下來吧。”

  “夕顏，我們走吧。”我伸手去扯她的袖子，卻被她一把甩開。

  “你先走！”她大喝一聲。

  我被她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但是凝神去感受，又沒有感受到她對我有絲毫惡意，隻好先走了出去。

  隻是我才上岸，突然感覺到了不對！

  我愣愣的回頭，就看到夕顏正趴在船家的胸口上，嘴裏傳來撕咬咀嚼的聲音，而那個船家神情痛苦，但是因為嘴上被塞了一塊帕子，發不出聲音。

  我終身的靈異一動，那人就像我這邊飛了過來，穩穩的落到我的腳邊，而夕顏則被我身上的靈力彈開的老遠，跌落進水中。

  那一刻，我徹底的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布滿皺紋和斑點的臉，蒼老得不可思議，隻是當夕顏把頭從水底下浮上來後，又變回了那個絕美豔麗的女子。

  隻一瞬間，太陽徹底落了下去，周圍一片漆黑，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了。

  “你……”我隻呐呐的喊出這一個字。

  “來不及了，他的心被我吃了，你就不回來他了。”夕顏的聲音冷冷的。

  我蹲了下去，用靈識掃過船家的身體，“已經沒有氣息了，而他的身體裏還殘留著恐懼。”

  “他是在極大的痛苦中死去的的，你的行為，對他來說是惡。”我有些悲傷的對著水中央說。

  “嗬嗬，你是不是也要跟那些佛祖一樣替天行道啊？”夕顏的聲音帶著一絲嘲笑。

  我搖搖頭，“天有天道，無人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你如此傷人，有違天道，我若傷你，亦有違為天道。”

  “天道，什麽是天道？讓我靠著吃人的心髒活下去，這就是天道嗎？”水裏的夕顏聲音悲涼。

  “夕顏，與你相識，我很高興，哪怕隻有一日光景，我亦覺得足夠。”我搖搖頭，“但，我無法認同你如此傷人，你可以靠著吃人的心髒活下去，那被你吃了心髒的船夫要靠什麽活下去？眾生平等，你如此有些狹隘了。”

  “眾生平等，眾生如何平等？如你一樣的地湧金蓮今年可以活上千年萬年，如佛祖一般高高在上的尊者可以永生不死，不入輪回，那我憑什麽隻有一天？”夕顏的聲音裏帶著不甘心。

  “夕顏，萬物都有六道輪回，雖你今生受苦，來世或許命運又會不同……”我還沒說完就被她幾乎癲狂的聲音打斷。

  “我隻要今生！不要來世！我有喜歡的男子，我有喜愛的甜食，我愛這花花世界凡塵俗世！我愛的男子永生不死，我為什麽要入輪回？誰知道下一次我會不會遇見他？誰知道在沒有我的數百甚至上千年裏他要怎麽度過？同是花靈，上千年的歲數再平常不過了，憑什麽我連人類也不如？”她說著嚶嚶的哭起來了。

  “天道有時未必是公平的，然而天道不可違。”我歎息。

  “如果天道真的要斷送我的性命，又為什麽給我吃人的心髒就可以活下去這一條路？不若讓我求生無門，又何苦讓這些無辜人遭此不幸呢？”夕顏說。

  我卻被這話問住了。

  是啊！如果天真的如此安排，她隻有一日的性命，為什麽又要給她吃人的心髒就可以活下去這一條路呢？

  “所以，其實，狹隘的是天，作惡的是天，不是我。”夕顏終於平靜了下來，她濕漉漉的遊了上岸。

  “可是，八百多年了，夕顏，你仍然覺得不夠嗎？”我走向前，看著她。

  “金姬，你覺得啥一天的人，和殺了八百年的人有區別嗎？”她忽然反問我。

  我愣了一下。

  “難道我殺一人就是無奈，而殺了八百多年的人就是無情了嗎？其實每次殺人的時候，我也很痛苦。”她蹲了下來，把手插進頭發裏。

  “不是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可是如果放下屠刀，並不會成佛，而是會死，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她抬起頭，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我……”我想了想，“我或許會在第一天就平靜的死去。”

  “那是因為沒有對你來說重要的人。”夕顏哭笑一下。

  “重要的人？怎樣才算重要？”我想起夕顏說的成親，“是自己的夫君嗎？我覺得我並不需要。”

  “不止。”她搖搖頭，“不隻是自己的夫君，也可能是，有恩於自己的恩公，又或者是一個重要的朋友。重要的人，就是讓你豁的出性命，舍得了一切，甚至與天為敵，也要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我被他這番話震住了，我一直都是堅持著順應天道順勢而為的做法，實在不能相信，世上竟然會有人做與天為敵的事情。

  “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會有無法估量的代價？即使是這樣，也要去做嗎？”我問她。

  “即使會有代價，即使知道是錯的，即使知道可能會把自己也毀了，也要為了重要的人去做。”她定定的說。

  “如此就陷入貪嗔的迷惘中去了。”我歎息。

  “你現在一定很討厭我吧？”夕顏問我。

  我搖搖頭，“我隻希望有一天能夠助你走出貪嗔。”

  她忽然笑出聲，“我覺得滿天的佛祖都不如你有佛性，除了孔嬰，你是第二個沒有因此討厭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