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墟之後，夕顏帶我坐了船，說要去鎮上的商鋪裏買點心。

  我還是第一次坐船，船頭船尾兩頭尖尖的，中間有個船艙，我跟夕顏坐在裏麵，看著帶著鬥笠的船夫用左右兩根船槳劃水。

  “水能載舟，亦可覆舟，煩人，雖然沒有實力，但是非常的聰明。”我對著身邊的夕顏說。

  “噓。”夕顏豎起食指貼在我嘴上，壓低聲音說，“你說出這樣的話，被人聽見了，是會被當成瘋子的。”

  “為何？”我不解。

  “因為在他們的眼裏，你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夕顏說。

  “那他們會如何對待瘋子呢？”我又問她。

  “其實也不一定會怎麽樣。你又沒有殺人犯法，隻是會受到很多異樣的眼光，又或者他們真的發現你是天人，嚇的瑟瑟發抖，那樣的話，好好的一場玩樂，就會被攪和了。”夕顏說，“所以啊，我們來到凡間的時候，除非是要殺人，否則是不會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身份的。”

  我看著她，眨了眨眼睛。

  “咦，你怎麽是這個反應？”夕顏驚訝的說。

  “什麽這個反應？”我問她。

  夕顏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剛才說的殺人啊，難道你沒有聽見嗎？”

  “我聽見了。”我慢慢的解釋道，“我不是佛，無法度人向善，故我也無法阻止他人手中的屠刀，天下之大，眾生皆苦，每天都有著許多生死離別，我也無法，隻能在自己碰見的時候，盡一份綿薄之力罷了，其餘時候我亦無能為力，如此又何必庸人自擾？”

  “咦，你還真的是跟那些光頭和尚不太一樣！如果換成是他們聽到這些，必定又要說道一番。”夕顏一副看新鮮的樣子。

  我搖搖頭，夕顏似乎和佛祖有許多舊怨，她非神非佛，隻是花精，卻能夠在三十三重天內來去自如；她明明是朝生暮死，但是卻已經活了八百多歲；還有，她應該是經常殺人的，她的話裏話外總會不時試探我對殺人這件事的反應，可是她又對自己殺人這件事情感到很痛苦，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沒有問她，因為我覺得等到她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我雖然才剛剛修成人形，但我已在佛前聽了幾百年的經了，並不是一隻什麽也不懂的花靈。

  “不知道還有多久才到鎮上。”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別著急，待會我們就會過一個橋洞，這個橋呀，這樣做月老橋。”夕顏興致勃勃的又開始給我介紹起來。

  “月老橋？是人間給月老造的橋嗎？”我想起記憶中那個頭發總是亂蓬蓬的老頭子，他好像是專門給房間的人牽紅線的，因為凡人實在太多了，他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出門總是亂糟糟的，從來不收拾自己。

  “才不是呢，月老啊在凡間有專門的祠的，通常呢，在宗祠旁邊還會有一棵大樹，善男信女就會往大樹上麵係紅色的絲帶。”夕顏說著。。

  “那上麵有夕顏的絲帶嗎？”我好奇的問她。

  “哎呀！”夕顏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她跺了跺腳，裝作生氣的樣子，“我們這是在說月老橋呢，你別打岔！”

  明明是她自己說起月老祠的，我沒有戳穿她，隻是安靜的聽她繼續往下說。

  “月老那麽忙，凡間的姑娘不能總等著他來牽線，不然就成老姑娘了。所以呀，每年的七月七，房間的姑娘就會聚集在這座橋上，而那些小夥子們就會在船下擺渡，還會在船上放一盞蓮花燈。”夕顏神秘的說。

  “蓮花燈。”我有些驚奇的重複了一遍，“是和我一樣的蓮花嗎？”

  “當然和你不一樣啦你可是三十三重天上的靈物，就是凡間普通的蓮花，有白的，有粉的，有黃的，他們摘下一朵，在花芯中間插上一支蠟燭，到時候整條河都是亮著蓮花燈的船，岸上的姑娘可以清楚的看清水麵上的人。”夕顏說得津津有味的。

  “看清了又如何？就能牽上紅線了嗎？”我不解。

  “哪能那麽快呀，凡人可是很含蓄的，隻是在遊船結束之後，男子們會一個個的把船停在岸邊，這時候如果喜歡這個男子的女子，就可以把自己繡上名字的絲巾遞給他，若這個男子也喜歡她，就會道謝接過來，若這個男子不喜歡他，就不會接過來，反而會把蓮花燈送給她，願他能與別人早結連理。”夕顏說。

  “原來蓮是這麽個意思啊！”我恍然，“是諧音早結連理的蓮。”

  “嗯嗯，不止如此，比如凡間嫁娶，會在被子底下鋪上紅棗和桂圓，也有早生貴子的意思。”夕顏說。

  “都是寄托了人們的美好願望啊。”我感慨，雖然凡人的生命如此短暫，但是比起三十三重天上日複一日清心寡欲的日子，的確是熱鬧許多，有趣許多，難怪夕顏如此喜愛凡間。

  “天上的神仙嫁娶就十分無趣，尤其是一些德高望重的上神，至多隻是知會一下眾神，不像凡間這樣熱熱鬧鬧的操辦，有焰火，有敲鑼打鼓，還要互相對過八字，男方還要向女方家下聘，女方還要向男方家回禮，還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夕顏說起這個仿佛停不下來，眼神裏也充滿了向往……

  “既然夕顏喜歡，以後夕顏的婚事就按凡間的來好了。”我對她說。

  夕顏紅了臉，這次沒有回避這個問題，“神仙哪有高堂呀，神仙又有幾個會敲鑼打鼓的呀？”

  “呃。”我細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沒有，聽說西王母的壽辰上也是聽的仙樂神音，敲鑼打鼓什麽的，確實聞所未聞。

  “那至少可以鋪上桂圓和紅棗呀。”我又安慰她說。

  夕顏的臉突然一白，我被她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麽了？”

  夕顏用一種十分恐懼的眼神盯著我，她摸著自己的臉，說：“怎麽辦，金姬，太陽好像快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