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樂回來的時候很晚，天都蒙蒙亮了，他推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一身綠色衣袍的人站在寒氣未散清清冷冷的院子裏等他。

  “哥哥。”歸樂的眼睛亮亮。

  “天亮了，歸樂。”歸荑開口，抬頭直勾勾的望著天，眼睛裏並沒有什麽神采。

  “嗯，就剩兩天了。”歸樂說著輕輕走到他身邊。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歸荑轉頭問他。

  “我把事情都告訴靜女了。”歸樂說完，歸荑的臉色就變了。

  “她……怎麽說？”歸荑遲疑的開口。

  “還能怎麽說？歸荑，你不會真的想違背神諭吧？你要是真的這樣做了，族裏是容不下你的。”歸樂皺眉，看著麵前憔悴的男人，才一個晚上，他的嘴唇已經幹得出血了，胡子拉渣，眼睛也熬得通紅。

  “歸樂，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夠娶到她。”歸荑帶著苦澀的笑容。

  “就算你願意承受叛離全族的代價，你覺得靜女她也會願意嗎？”歸樂眉頭越蹙越緊。

  “她？難道不願意？”歸荑怔住了，他不可思議的回頭看著歸樂。

  “嗯，她說恭喜你成為大祭司，她並不想成為你的拖累，所以，剛才她才不想見你。”歸樂歎了口氣，“哥哥，情愛而已，不是隻有靜女才可以給你一個家的，我也是你的家人啊！我願意陪著你，輔助你，讓你成為眾人敬仰的大祭司。”

  “不！我絕對不可能為了當上大祭司放棄她的！”歸荑說著就要往門外衝，歸樂趕緊拉住他。

  “哥哥！你看看你現在這渾渾噩噩的樣子有多引人側目！現在這樣慌慌張張的跑出去的話肯定會被人知道的！你想想，如果族裏的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你們還有機會嗎？”歸樂大聲喊著，用力搖了他幾下，終於讓歸荑冷靜了下來。

  “那我……”歸荑已經六神無主了，再不複往日的從容和煦。

  “你們本來這幾天就是不能見麵的，白天肯定是不方便的。這樣，我去跟她說，今天夜裏讓你們倆偷偷見個麵。”歸樂眼神熱切的看著歸荑，“哥哥，你知道嗎？無論你要做什麽，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好，歸樂，你告訴靜女，今夜醜時，我會在祭台後的小樹林裏等她。”像是迷路的人突然有了方向，歸荑的眼裏有了些光亮。

  “好，哥哥你別急，我現在就過去告訴她。”歸樂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歸荑突然喊住他“歸樂，你告訴她，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如若她不肯來，我會一直在那裏等她。”

  歸樂的腳步一滯，他看著歸荑，“如果她來了，你會跟她說什麽？”

  “我想帶她走。”歸荑的眼睛裏閃著光，“歸樂，我要帶她離開九黎。”

  “哥哥，那我呢？你也會帶我一起走嗎？”歸樂看著他，神色複雜。

  “歸樂，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司樂，離開族裏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想累害得你和我一樣，變成九黎的叛徒。”歸荑臉色蒼白，扯了扯嘴角。

  “嗯，我知道了。”歸樂笑了笑，“那我走了，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話給你帶到。”

  歸樂說完就走了，留下一臉疲色的年輕人。

  此時的朝霞已經出來了，等到歸樂來到靜女所在的屋子外時，天，已經大亮了。

  歸樂歸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們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歸樂和靜女的父母很熟，再說哥哥這個時候有話托他過來傳也是正常的，路人不以為怪，靜女的父母也不覺得奇怪。

  隻是，靜女看到他來時，卻有些神情怔怔。

  “歸樂哥哥，是歸荑哥哥托你來送話的嗎？”片刻後，靜女才反應過來，臉上透著欣喜。

  歸樂看在眼裏，神色淡淡，他坐了下來倒了口茶，“靜女，你願意拋棄父母親族，和歸荑離開這裏嗎？”

  靜女愣了愣，隨即重重的點頭，“他既然能願意為我違背神諭，放棄大祭司的位子，我也能為了他什麽都不顧！”

  歸樂笑了，他慢慢喝著茶，輕聲說:“哥哥他沒有父母，我又在大司樂身邊侍奉，自然也連累不到親人。可是靜女，到時候你的父母怎麽辦？他們如何麵對族人的指責？沒有了下一任的大祭司，九黎又該怎麽辦？”

  “我……”靜女低頭，眼淚從她美麗的臉上掉落下來。

  靜女長得極美，這是族人都公認的貌美，她的母親繼承的是蚩尤孫女的那條血脈，所以靜女母親的姓氏——黎，黎氏的人擁有著比九黎其餘族人更加美麗的麵龐。

  “離開了九黎，你們倆如何生存？靜女，外麵的世界是很危險的，你長得這麽美，哥哥又怎麽護得了你？”歸樂繼續說。

  “我、”靜女咬了咬嘴唇，“我這一走確實對不起父母親族，萬幸我還有個姐姐，希望她能夠替我侍奉好父母，而我，隻能做個不孝的女兒了。

  “歸樂哥哥，如果不能跟歸荑哥哥長相廝守，靜女生不如死。”靜女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好。”歸樂站起身，“今晚醜時，哥哥他會在家裏等你，你帶上細軟偷偷過來。”

  “歸荑哥哥他，真的要帶我走嗎？”靜女梨花帶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既然你有這麽大的決心，我自然是要幫助你和哥哥的，靜女，你們，一個是我的哥哥，一個是我的妹妹，我希望你們能夠幸福。”歸樂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太好了，歸樂哥哥，我還擔心你會生我們的氣。”靜女握著他的手。

  “怎麽會呢？”歸樂反手握住她，“今晚大祭司和我師父會在祭台練習兩日後新王繼任的巫王舞，你記得來時千萬小心避開那裏，周圍的小樹林也不要過去，從樹林外的螢河邊上過，那裏不會有人經過。”

  “好，我記下了，謝謝你，歸樂哥哥！”靜女一雙眼睛秋水盈盈。

  歸樂看著她，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如和風細雨，眼底卻未見笑意。

  “哥哥說，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他會一直等到你來。”歸樂用手輕輕擦去少女臉上的眼淚，“別再哭了，再哭晚上見到歸荑眼睛都腫了，可是不好看的。”

  “歸樂哥哥！”靜女羞得跺腳，總算止住了眼淚。

  一室笑意，兩個人卻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