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事發生
作者:習貫      更新:2021-12-27 18:59      字數:2403
  “去了,”南山隨意一坐,揮袖變幻出兩個玉瓷瓶,遞給她一個,而後淡淡道:“梨花白。”

  “人間諸事繁忙,我與他也隻是匆匆見了一麵。”

  安茗接過,手指輕輕撫過酒瓶上細細的紋路,麵前突然出現男子認真的神情,雕刻的手卻有些笨拙。

  她有些恍然,輕聲道:“這梨花......還是當年和他一起刻的。”

  南山翻了翻瓷瓶,嫌棄道:“這手藝......也就一般。”

  安茗“噗嗤”笑了,抬頭飲了一口,玉液入喉,香甜微辣的感覺,瞬間把她滿腔思念都烘了出來,她揉了揉胸口,勉強接話道:“他......不擅長這個。”

  入骨相思......知不知,原以為自己已經把思念壓成了泥,隻堪堪占了心底一角,可隻接觸了一點與他有關的事,那一角的思念立即便充滿了整顆心。

  安茗苦笑,實在是太沒用了。

  天機劫難時,李以巽被安茗救了下來。

  彼時,欽天監被毀,當朝皇帝雖被護送逃亡,卻也在路途中不幸罹難,凡界元氣大傷。

  幾方勢力最終隻剩下李以巽一人,他當仁不讓的肩負起了重建京都的重任,興修後,也自然而然的被推舉成了人間帝王。

  南山便是去把金渡縣的情況告訴李以巽的。

  隻是瞧著安茗的樣子,分明已經是對他思之如狂了,偏生忍著在這困醉,他握了握拳,語氣帶著質問:“為何不去找他?”

  林悠走後,他便覺得隻要不是死別,任何事情都能解決,看著她倆在這互相別扭,他真是恨鐵不成鋼。

  “找他?”安茗半闔眼簾,自嘲笑道:“再被他趕走嗎?”

  “那場劫難,要不是我把他帶走了,他早就隨著三王府的人——他的死將,他的兄弟們,一同殉節了。”

  “可偏偏我把他救了下來......”

  “他性子剛烈好強,我連做選擇的機會都沒給他,就讓他成了一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人。”

  “他沒辦法原諒我,就像沒辦法原諒他自己一樣。”

  南山搖頭,道:“那可是神佛皆懼的天機陣,你能全須全尾的把他救下來就不錯了,怎麽能如此苛責你?”

  安茗重重歎氣一聲,她咬了咬唇,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煩躁道:“問題是他不願意被我救下來。”

  “我知曉他的性子,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可理解是一方麵,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希望他能站在我這一邊,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他這座巍峨高山,實在太難就了,我太累了......這種感受,我已經不想再來一次了。”

  南山怔了怔,他想起安茗和李以巽的上一世......

  上一世,他是驍勇善戰的征地將軍,兵臨城下之時,她被敵軍生擒,以此作為威脅,讓他放棄守城。將軍大義凜然,絲毫未有猶豫,親手將鐵箭射入了她的心髒,那是他結發五年的妻子......

  安茗也不曾怪過他,家國天下,這是兩難的選擇......

  可就算她再善解人意,卻也是會傷心的。

  “隻不過在他心裏,我始終不是最重要的那個罷了。”

  南山歎氣,仰頭灌了一口酒,沉默了片刻後,他還是開口了:“茗姐,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隻不過這漫漫餘生,你覺得像現在這樣,能好好過下去就行。”

  “如果你覺得不行,那就放下這些別扭,找他去吧。”

  安茗轉頭看他,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倒映著星輝,像是星子掉進了漆黑的深潭裏,無端能夠讓人沉靜下來。

  “你與我說過的,沒有什麽,是比眼前人是心上人更重要的,”南山低頭,無奈搖頭,輕笑道,“我隻希望茗姐不要像我一樣,在後悔中度日。”

  一隻手忽然覆在他頭上,南山一怔,抬頭看她,安茗輕輕歎氣,道:“這話,我自己都要忘記了,你倒是記得清楚,南山,你總是讓我很心疼。”

  南山這些年在他們麵前一直表現的十分風輕雲淡,他像是給自己套了個非常堅硬的殼,他們看到的,便永遠是這個堅硬的殼子。

  得體的帶著笑,完美的處理著事物,甚至還在這淡然的安慰自己,勸自己不要後悔。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會裝了,眼前這個,卻是個更會裝的。

  看著放誕不羈,其實心思最細膩的,反而是他。

  這樣一個人,痛失摯愛後,是怎麽熬過那些日夜的?

  安茗心中有些不安,他這樣憋著,不要出什麽事才好,她拍拍自己的肩,認真說道:“要不要借你個肩膀?”

  南山喉頭哽了哽,隨即又笑著推開她的手,做嫌棄狀,“欸,茗姐,可別這麽肉麻了,讓我起一身雞皮疙瘩。”

  安茗本來充滿憐愛的眼神猛然一變,一掌拍在他背上,無語道:“就不能對你溫柔。”

  南山誇張的拍拍手,道:“對嘛,這才像安茗。”

  安茗忍不住笑出聲,她優雅的側躺下去,自顧自飲酒,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他可能不是裝的,是真的看開了吧。

  想了想,她又道:“放心吧,姐替你卜了一卦,你小子,可不是鬱鬱寡歡的命。”

  “那個,不適合你。”

  “會有好事發生的。”

  會有......好事發生......嗎?南山彎彎唇,瞧著漫天星辰,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

  翌日,南山捂著頭從小舟上坐起,茫然四顧,安茗已經不見了身影,星子已經落了下去,隻剩下藍天白雲、與天相接的河水,以及一葉扁舟,一抹孤影。

  梨花白喝著清甜,其實後勁頗大,他笑笑,酒還真是個好東西,不然,他這一夜又不知該怎麽熬過去了。

  隻是心上那處,空蕩蕩的,有些荒涼。

  他猛得捂住胸口,太涼了,涼得太難受了,像是有人剖開了胸腔,一塊一塊的往裏麵加冰塊,涼意漸漸從胸腔傳入四肢百骸,針砭刀刺一般,一下一下的,不得痛快。

  凡間的淩遲之刑,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他得找些事做,得讓自己忙碌起來,不然,要怎麽熬過這一天呢?

  南山哆嗦的站起來,起身朝河岸飛去。

  “撲通”一聲,他一個趔趄,直接栽倒在水裏。水溫並不高,可被水包裹的那一刻,他卻覺得比身上的溫暖。

  就這樣好了,他突然放棄了掙紮。

  就這樣沉下去好了......至少不是寒涼至死。

  眼前,緩緩閃過林悠帶著慍怒的樣子、嬉笑的樣子、滿臉嫌棄的樣子、巧笑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她就在自己身邊,從未離去過。

  南山頓時感覺心滿意足,空落落的心又被一點點填滿了。

  小悠,你可別怪我輕生,這算是意外......這麽多年,我過得好辛苦。

  好辛苦啊......他重重鬆下一口氣。

  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