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覃突然夭亡，被嚇到的不僅僅是盛儷兒，藍琬也是一樣。

  好在她的臥房和小臻溯的小屋之間隻隔了一個中廳，照看起來倒還十分方便。

  這日，藍琬睡醒了午覺後，便去小屋陪兒子玩耍。她見小臻溯很喜歡聞枕邊的小香包，便把它拆開，取出裏麵的香草，一一教他辨認。

  剛認了一遍，卻聽見芋兒叫她：“小姐。”

  “太子殿下回來了。”芋兒說，“看他神情，似乎不大好，您還是去看看吧。在您臥房呢。”

  “這個時辰便回來了？”藍琬下意識看了看窗外，估摸著剛入申時。

  前幾日剛剛出了臻覃的事，她看得出諾潭一直在壓抑著心緒，此刻聽了芋兒說的，藍琬更加擔心。

  “你照看著小溯，我去看看。”藍琬放下手裏的蒼術和白芷，起身去了。

  芋兒連忙叮囑：“小姐，你慢點！”

  也不知藍琬聽沒聽見她的囑咐，一陣風似的便回到了臥房。

  她小心翼翼地關好了門，回過頭來才見到諾潭正在床沿坐著，似乎正盯著床頭看。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她問著，也走到床邊。

  “我有事想問你。”諾潭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仍盯著床頭的那張藥方。

  “好。”藍琬坐到了他的身邊，挽住他的手臂，向他肩頭靠了靠，“你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那根銀針，”諾潭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床頭釘住藥方的銀針，“是怎麽回事？”

  藍琬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可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便據實相告：“這件事有些長。我慢慢講給你。”

  藍琬捉住了他的手，兩人十指緊扣。

  “這種銀針，是我師門的暗器。上次徐蓮雲失子時，要撲過來傷我，於是便有師門中的師兄弟發了銀針，擋住了她，救了我。”

  “你是不是想問，皇城守衛森嚴，我師門中人，為何能進入皇宮？”藍琬頓了頓，“那是因為我的師門，就是冥劍宮。”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冥劍宮，但你一定知道禦偵都尉。”藍琬不疾不徐地講著，“我師門的師祖，與你的先祖，也就是大宸開國的高祖皇帝，曾經是至交好友……這你大概知道些吧？高祖皇帝隻信任我師祖，於是便設置了半秘密半公開的禦偵都尉，直接替他辦事。”

  “後來，冥劍宮的曆代弟子，都會有一些人被選入禦偵都尉。武藝精湛的、忠誠的、伶俐的、有心於仕途的……”藍琬說著，想到了自己的師兄，也不知他算是哪一種呢？

  她想了想，最終決定隱瞞師兄的事，說道：“所以，宮中有同門認出我，想要幫我一把，也是很正常的。床頭那根銀針便是這樣來的。”

  聽藍琬講述著，諾潭漸漸冷靜了下來，他好像聽懂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明白。

  不過，他抓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銀針是冥劍宮的暗器，禦偵都尉是冥劍宮的弟子，那麽殺死臻覃的銀針，也很有可能來自禦偵都尉！

  藍琬敏銳地察覺了諾潭眼底的神色變換，她覺得她已經講清楚了那根銀針的來曆，現在可以換她發問了：“怎麽想起問這個？”

  諾潭轉過身來，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說：“臻覃的死因查出來了，他的頭顱中，被插入了一根這樣的銀針。”

  藍琬心念如電，脫口道：“是皇帝要殺他？”

  諾潭見她如此反應，說道：“父皇對我說，是你要殺他。”

  “嗬……”藍琬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許久都沒有遇到這麽好笑的事了，上一次還是徐蓮雲喪子時莫名其妙地遷怒於她。

  諾潭見她隻是笑，也不說話，便問：“你不打算辯解什麽嗎？”

  “我沒做過。”藍琬收起笑聲，正色道，“所以我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辯解。”

  諾潭當即說：“我也覺得不是你。你沒有理由要殺他。父皇說你是為孩子做打算，我當時幾乎被說動了。可我心底裏，總覺得你不會這麽做！”

  藍琬聽他語氣堅決，心中湧起一汩暖流，她不禁緊緊抱住了他，說：“你看，我不需要解釋什麽。”

  諾潭的手臂也輕輕搭在她腰間。能相信她沒有做這件事，對他來說自然是開心的。可……如此一來，便又有了另一件難過的事：父皇為什麽這樣做？

  “可他為什麽要殺了臻覃？又為什麽要指認你？”他喃喃道。

  藍琬放開了懷抱。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所以她幾乎是立即明白了諾潭在想什麽：“或許，你都明白的。隻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所以……你明白他作為君主去做這些事的原因，卻不明白他作為父親、祖父，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沒錯。

  他殺臻覃，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孩子來路不明，又占據著嫡長子的位置，唯恐日後皇位旁落。他指認藍兒，或許是因為……諾潭不敢繼續想下去，關於父皇和藍兒，他從來都不敢想得太多。

  “他有沒有說，要如何處置我？”藍琬問。

  “沒有。他說這件事交給我，由我做主。”

  其實，這件事如今便算是一樁懸案。雖然能確認殺害臻覃的是來自冥劍宮的銀針，可這到底是藍琬指使同門做的，還是皇帝命禦偵都尉做的，已然無法查清。

  可藍琬實在沒有什麽理由要去殺臻覃，她自己若有得選，是絕不會來到皇宮這個鬼地方的，更不會為了所謂的“奪嫡”去做這種事。而皇帝……若他知道了臻覃的真實身份，殺他實在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對於諾潭來說，他隻問了一句銀針的事，藍琬便將自己與禦偵都尉相識一事和盤托出；而他的父皇，則隱瞞了此事與禦偵都尉的幾乎全部關聯。這自然也令諾潭更加相信藍琬。

  他不禁歎了口氣：“或許，父皇以為我回來便會直接處置你。他沒有想過，我還會來再問你一次。”

  說到那個人，藍琬總是會刻薄些：“他做孤家寡人做久了，心中隻有‘猜忌’二字。早就忘了什麽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