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孫夭折的消息傳了出去，但死因卻始終沒有個定論。

  盛儷兒沒有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太子，隻是將臻嵐緊緊護在身邊，寸步不離。

  太子也看見了她的驚恐與自責，從沒有想過能在她那裏獲得關於凶手的答案。

  雖說皇帝一向不大管孩子的事，但正月十五夜裏嫡孫夭亡，這樣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不管。他遣人接走了臻覃的屍首，打算查清死因。

  小皇孫被抱走後的第三天午後，皇帝特意在政書房單獨召見了太子。

  “父皇萬歲。”太子請了個安，隨後皇帝便叫他坐下。

  政書房裏桌案很多，椅子卻隻有皇帝坐的一把。因為要召見太子，王用還特意搬了把椅子進來。

  這不禁令諾潭浮想聯翩：單獨麵見父皇，他幾乎沒有坐下過，今日父皇到底要與他說什麽？

  同時，王用也已經把太子旁邊的桌案清理了出來，原本堆滿書本奏折的書案，現在上麵隻有一個茶盤，和一方手帕。

  這陣勢讓諾潭更緊張了幾分。

  “父皇？”

  “你先喝口茶。”皇帝說。

  太子照做，卻瞞不住一臉狐疑。

  待太子放下了茶杯，皇帝才說：“孫兒的死因，朕已經著人查清楚了。至於這凶器，你若見到了，便會知道是誰幹的。”

  “什麽？”

  皇帝說：“桌上，有一方帕子，你掀開它。”

  順著皇帝的目光，太子看到了他桌上的帕子。那方帕子是雪白的，適才他便注意到了。他輕輕地揭開了上麵的一層，下麵還有一層一模一樣的帕子，而它們兩層中間，夾著一根稍稍顯得有些粗的銀針！

  銀針上有斑駁的黑色痕跡，他下意識地辨認出那是血跡。

  “看懂了嗎？”皇帝問。

  “還請父皇明示。”

  皇帝歎了口氣：“是從頭顱裏取出來的。”

  諾潭被驚得瞠目結舌，他想象不出這個東西怎麽能刺入人的頭顱，又是怎樣才能把它從中取出來。

  “是禦偵都尉的人取出的，否則，到現在我們都還不可能知道他的死因。”皇帝有意放慢了語速，似乎在給他時間消化這一切。

  等他覺得差不多了，才拋出了下一個問題：“所以，你現在有沒有想到，是誰做的？”

  諾潭又是一驚，他下意識地抬頭直視皇帝，甚至忘記了這樣的直視是對父皇的大不敬。

  皇帝沒有想要跟太子計較這個，因為他知道，這個反應，便是因為太子已經得出了他希望太子得出的答案。

  “你見過這種銀針的，對吧？”皇帝繼續說，“朕也見過。”

  “朕去了一個妃子的宮裏，發現了四根這樣的銀針。她被朕逼問，才從實招了。”皇帝緩緩講述著，“她說，一連三日，每天她早上醒來，都會發現自己的一縷頭發被截斷，還被銀針釘在床頭。”

  聽得“釘在床頭”這幾個字，諾潭又是一個激靈。

  皇帝卻不管他，隻是繼續說：“直到第四個夜晚，她不敢睡了，才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告訴她，不許為難你的側妃，否則……”

  否則什麽已經不重要了。諾潭隻覺自己腦子裏“嗡”地一聲炸開了。

  沒錯，他在她那裏見過同樣的銀針，第一次見是有人用三根銀針做暗器救了她，後來她也留下了那些銀針，用以把藥方釘在床頭……

  皇帝仍舊不理會他能不能接受，接著說：“有人在暗中幫助你的側妃。那人應該是個武功極高的人。禦偵都尉的人說，常人是無法把這樣的針，以那樣刁鑽致命的角度，刺入人的頭顱中的。”

  他忽然想起，某一次他找到藍琬時，隱約看到她麵前站著什麽別的人，那人似乎身材高大，像個男人，可走近之後，那人卻不見了。

  他當時還以為是看錯了，若真的是一個武功高強之人……似乎的確說得通。

  “更何況，宮中隻有她一個人徜徉江湖多年，隻有她能有此等高手傍身。”皇帝見太子麵如死灰，便暫時停了下來，自己喝了口茶。

  “可她為什麽要殺臻覃？”諾潭聲音顫抖著，他的眼神、語氣甚至是下意識交叉的雙手，全都在訴說著他的難以置信。

  “這……朕還要問你呢。”皇帝說，“你跟她說過什麽嗎，關於臻覃的事？”

  “沒有，我怎麽會與她提及這些……”

  等等！諾潭突然想了起來。臻溯抓周的時候，他們提起過臻覃！

  皇帝卻不急，隻說：“你再想想。時日長久，總歸會有提及過的時候。”

  “隻有那一次。”諾潭一邊努力回憶著一邊說，“她也沒有多麽關心，隻是問了問抓周的事……因為臻覃生病錯過了抓周，她還在為他惋惜，她說這可是嫡孫，怎麽會不給他補過？”

  “哦？”皇帝大概是最擅長捕風捉影的人，他很輕易地捕捉到了那個敏感的詞語，“嫡孫？”

  腦子裏又是“轟”地一聲炸開，諾潭隻覺得渾身無力，幾乎是癱在了特意為他準備的椅子上。

  皇帝繼續著：“若她隻是當初縱情江湖的女子，她自然不會這麽做。可她現在有了孩子，大概也要為孩子打算一二。”

  諾潭仍舊不願相信，但從證物到動機都說得通，也不由得他不信上幾分。

  “可她怎麽會……她不可能……”

  皇帝又一次看到了太子崩潰的樣子，他的眼神也複雜了起來。

  作為儲君，若總是看不破一個“情”字，隻怕日後即位，是要天下大亂的。

  等太子稍稍平靜了些，皇帝才說了最後的一句話：“皇孫的死因，對外隻說是暴病。至於這位元凶，朕便交給你處置。此事，由你做主。你去吧。”

  於是，諾潭便如行屍走肉一般謝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