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宣十二年十月初七

  為了哄藍琬高興，諾潭特意為臻溯的周歲生日費了一番心思。

  他知道她不想見別人，便安排人悄悄把文適接了過來，打算陪藍琬熱鬧一回。

  周歲的重頭戲便是“抓周”了。

  深秋天涼，所以臻溯“抓周”沒有安排在桌上，而是在藍琬平日睡的大床上。原本一張六尺寬的紫檀木床，卻被玉器、扇墜、文房四寶，金匙、銀盒、果品糕點，錢幣、算盤、箭矢等物擺的幾乎滿滿當當。

  臻溯是個十分聰慧的孩子，雖然剛剛周歲，但他已經能懵懵懂懂地聽一些話，也能零零碎碎地說一些話了。

  藍琬將臻溯抱到床上，對他說了一句：“去吧，挑個你喜歡的。”

  她略帶著些好奇與期待，望著自己的孩子，一旁的諾潭則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他很久沒見過她的眼中閃爍出這樣的光芒了。

  小臻溯在床上爬來爬去，麵對著滿目琳琅，他眼中的好奇便與他的母親如出一轍。

  他越過了珠寶玉器，也越過了果品點心，在箭矢麵前稍加停留後，也緩緩爬了過去。

  最後的最後，他停在了床頭，對著釘在上麵的一張紙伸出了手——那原本不是預備好的抓周之物，而是藍琬用銀針釘在床頭的一張藥方。

  一旁看著的幾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暖雪嘴快些，先說道：“可惜了太子殿下精心準備的這些好東西，小殿下隻喜歡側妃的。”

  藥方釘的位置有些高，隻見小臻溯左手用力向上夠著，卻也隻能扯著那張藥方子的一角。而他發現扯不下來，便還要用右手去抓那根稍粗的銀針，仿佛知道自己扯不下來那張紙，是這根針的緣故。然而，他卻怎麽也抓不到。

  這孩子轉眼便要扶著床頭站起身來了，文適有些擔心：“可別傷了他啊……”

  而此時小臻溯也不失時機地喚了一聲：“娘親……”

  “娘親來幫你啊。”於是藍琬笑著上前，手上運勁拔起銀針，接著便左手持藥方、右手持銀針，對著小臻溯問，“你到底要哪一個？”

  小臻溯似懂非懂，此刻的他正跪坐著，似乎猶豫著，口中喃喃道：“要……要……”

  隻見他兩隻手都伸了過來，竟然是都要抓著的意思！

  諾潭也生怕那根銀針傷了孩子稚嫩的小手，便笑著上前抱起小臻溯，並將他舉過了頭頂：“看來，你是想繼承你母親家中祖傳的醫術啊！”

  僅有一周歲的嬰孩被舉到半空，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聽他“哈哈”地笑著，似乎是覺得被舉高高十分有趣。

  “扈江良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諾潭抱著孩子，吟著《離騷》中有藥草的詩句，不禁歎道，“數千年前屈原便用這些藥草比喻才能與才子，咱們的孩子抓了藥方，也說不定是這一層意思？”

  而藍琬的心中卻還有另一個念頭：那根銀針，是當日師兄救她時所用，恐怕這孩子不僅要繼承母家的醫術，或許與師門也有緣分。

  她把藥方重新釘在床頭，又回頭看了看滿床的金銀玉器，不禁暗道：這孩子……明明出身皇家，可卻穿過了那麽多天家富貴，直接奔著兩樣江湖物件來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鬧到了用膳的時候，幾人便隻由暖雪和芋兒伺候著，關起門來擺了一桌“壽宴”。

  諾潭特意囑咐人，專門煮了一小碗極細極軟的長壽麵，由他和藍琬親手喂孩子吃下。但孩子畢竟還小，隻吃了幾口，剩下的便都歸了藍琬。

  用過膳後，幾人又逗了小臻溯一陣子，見孩子乏了，便抱去小屋睡了。文適病未痊愈，也不便久留，於是諾潭便送了她悄悄出去。藍琬也有些累了，她回到臥房，見床鋪已經被整理好了，便躺了下來。

  諾潭送走文適後，便又回來找藍琬，見她躺在床上，嘴角含笑，便覺得這日的功夫沒白費。

  “總算見你笑了。”諾潭說著，坐在了床沿。

  “哥哥，謝謝你。”藍琬抬手拉住諾潭的衣袖，對他笑了笑。

  諾潭也對她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與適才的熱鬧相比，現在屋子裏十分寧靜。隻有屋外的落葉秋風之音，偶爾會順著窗縫溜進來。

  “你冷不冷？”諾潭問。

  藍琬輕輕搖了搖頭，歎了一句：“轉眼都一歲了，孩子長得真快。”

  “可不是麽？”諾潭笑著答道，“這孩子聰慧非常。我記得臻嵐抓周時，可還沒這麽伶俐。”

  “是嗎？”藍琬順著話問了下去，“那臻覃呢？”

  “他麽……”諾潭若有所思，說，“他身子不大好，周歲生辰那日病了，所以他沒有抓周。”

  事實上，這是臻嵐周歲時，為了不被人看出兩個孩子的差別，盛儷兒想出的法子：說臻覃生病了，便沒教他出來一同抓周。

  “他可是嫡孫。”藍琬不知內情，便問了一句，“母後也沒過問嗎？後來也沒補過？”

  諾潭搖了搖頭：“有些事，錯過了便是無法補過了。這大概便是他的命吧。”

  其實，剛剛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時，藍琬心中是十分抗拒的。

  然而她沒想到，因為有了這個孩子，她反而擁有了一段平穩的日子。

  皇帝沒有再找她的麻煩，隻是偶爾會給東宮些賞賜。而且因為皇帝愛惜自己的名聲，太子又有心維護，倒也沒幾個人知道藍琬此胎的原委，即便的知道的，也都為了保命閉嚴了嘴。

  東宮之內，由於太子妃撫養著所謂的“雙胞胎”嫡孫，徐蓮雲與藍琬都各自有著身孕，所以三個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怎麽照麵寒暄，也再沒有起過什麽爭執。

  文適仍在暖春閣裏悄悄住著，雖說性命上一時無憂，卻也總是纏綿病榻，不曾大好。太子派人照應著，日子倒也還算過得去。

  至於藍恒，說是有差事在外，卻打探不出是什麽差事。

  而自從那日給臻溯過了生辰之後，藍琬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平日裏她便是陪兒子玩耍、著意調養著自己的身子，倒也過得平靜舒心。

  在隨後的冬日裏，蓮雲誕下一子。因那日諾潭夢到了一座小山，取名臻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