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信
作者:三角寒暑      更新:2021-12-26 10:37      字數:2199
  同宣十二年六月十二

  酷暑仍在繼續,於是皇帝下旨,再停朝三日。

  這日傍晚,文昭儀又受皇帝傳召,到乾康宮伴駕。然而到了宮門口,卻見到藍恒正等在門外。

  “藍院使?”既然碰了麵,她便上前打了聲招呼,“您怎麽在這兒?”

  藍恒則先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見過昭儀。王公公說陛下身子有些不適,宣了微臣進宮來瞧。隻是陛下日理萬機,現在忙著政務,微臣便在此稍等。”

  “陛下在忙?”文適轉頭望了望書房的窗子,“那我可能也要稍等等了?”

  然而,她隻是剛剛站定,王用便出來了:“昭儀娘娘,陛下吩咐了,您到了就先請進來。”

  “臣妾遵旨。”文適福了福,又回身對藍恒點頭示意,最後進門,跟王用說了聲,“有勞公公了。”

  王用則是笑容可掬道:“陛下在書房等著娘娘呢。”

  文適點了點頭,便獨自進去了。

  此時外頭的天還沒全黑,但屋子裏已經有些暗了。

  文適進去先沒說話,而是默默幫皇帝添了許多燈,令屋子裏明亮起來。

  最後,文適剪了剪離皇帝最近的那盞燭燈,燭火晃動,終於驚動了批改奏折的皇帝。

  他抬頭看了看,隻道:“你來了。”

  “陛下。”她盈盈一拜。

  “幫朕研些朱墨。”皇帝又低頭。

  文適研著朱墨,紅色的墨汁在硯台上暈開,其狀如血。

  研得差不多了,她便停了下來,打算去給皇帝換一杯茶。

  “慢著。”皇帝瞥見她要走,叫住了她,“朕給你封書信,你先看看。就在硯台底下壓著。”

  “是。”

  文適輕輕取出信封,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上麵的字跡,身子卻瞬間僵住。

  她強作鎮定,克製著顫抖的雙手,取出裏麵的書信,第一眼便看了落款——恒。

  而皇帝卻早已將她瞳仁收縮、頻繁吞咽的下意識動作盡收眼底。

  她不必看完書信,便知道那是什麽,於是她當即說:“陛下……”

  “誒?”皇帝卻打斷了她,“你……再想想要如何回話吧。去跪著想。”

  文適不敢再說什麽,當即走到案前正中,跪了下來。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皇帝似乎才批完手頭的折子,抬眼看了看跪在下麵的女人問:“想好了嗎?”

  “陛下……還肯聽臣妾說嗎?”

  “自然。”皇帝放下手中的筆,“否則,你現在已經在冷宮裏了。”

  文適平視著前方,目光落在了皇帝桌案的雕花上,說:“若臣妾說那封信是偽造的,陛下想必不會信。”

  “紙張已經有些發黃了,墨痕也是舊的。絕不是近日偽造。”

  “是。”文適平靜地說,“所以,這封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久到,已經像是上輩子。”

  文適希望通過拉長時間來衝淡這件事,可皇帝卻從中聽出了一絲破綻:“你的意思是,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入宮之前就認識了?”

  還不等文適回答,皇帝便繼續問道:“那你和藍琬,是不是也早就認識?”

  聽皇帝的聲音比剛才更沉了幾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顯然是動了氣。

  文適也感覺到自己剛才失言,便開始試圖把重點拉回來:“陛下,臣妾與藍院使並無私情。”

  “嗬……”皇帝語氣更冷了幾分,“同宣三年你入宮,同宣三年底,藍恒便進了禦醫院。當時你因為有孕,剛剛封了美人。他一入宮,便從同僚手中接過了這份差事,時常為你診脈。”

  皇帝頓了頓,說:“他倒也不是個笨人。每次入宮診脈,他除了來看你,還要順道照看幾位其他妃嬪。若是隻查他入宮的記檔,不但不會生疑,恐怕還會以為他是個盡職盡責的禦醫!”

  “直到同宣十年,朕出巡帶著你,遇到了藍琬……”說到這兒,皇帝忍不住停了片刻,“當時去查藍琬的底細,查到了藍恒。朕還覺得奇怪,他藍氏一族世代行醫,卻從不肯涉足朝堂,如今怎麽就出了一個,肯舍去閑雲野鶴般‘高節’的藍恒?”

  皇帝歎了口氣,繼續說:“去歲鬧天花疫病時,藍琬拉著你一同幫後妃種痘,卻沒人見過你種痘。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兒時便去過藍氏家中,早就種過痘了,對嗎?所以,你與藍恒、與藍琬都早就相識。”

  “你與藍琬既然相識,為什麽要瞞著朕?”皇帝注視著跪在底下的文適,“原因就是,你們怕朕知道,你與藍恒,有私情。”

  看來,皇帝是真的著人去查過的。他查了藍恒入宮以來的記檔,也查了種痘時的記錄,甚至可能查到了文家與藍家之間的淵源。

  文適沒有試圖去解釋更多,而是叩了個頭,把適才說過的那句話又說了一遍:“陛下,臣妾與藍院使並無私情。”

  “倒是嘴硬。”皇帝冷“哼”一聲,“那你,先說說這封信。”

  “藍院使寫這封信時,臣妾大概十二三歲,尚且不通男女之情。當日讀來,臣妾隻當他講的是兄妹之情。”文適平靜地講述著,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甚至……若不是陛下將此信交到臣妾手上,臣妾早已忘記還有這麽一封信了。”

  “既然都不記得,為何還會留存著,還能被人發現?”

  “這……陛下該去問找到這信的人才是。”文適隻是淡淡地說著,“更何況,若臣妾十分看重這封信,自然會精心收好,也不至於被人隨意取走,還不自知。”

  皇帝邊瞧著她邊想:她最後一句話,倒不像是說謊。

  他回憶著近日與她的相處,她一如往常,平平淡淡的相處中令他十分舒適。即便是剛剛……她在見到信之前並沒有一絲慌亂,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有這麽一封信丟失了。

  可皇帝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便發現了下一個破綻:“可你剛剛拆信時,很緊張。”

  文適仍不疾不徐地說:“信封上寫了臣妾的名字,臣妾又全然不知是什麽內容……信還經了陛下的手,自然有幾分緊張。”

  “好。”皇帝雖不大相信,卻也放棄了這條線索,轉而問另一個問題,“那麽,藍恒突然到朝中任職,難道不是因為你?“

  文適則說:“這……陛下該去問藍院使。”

  “嗬……”皇帝一笑,“朕早知是這樣,所以才讓他在殿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