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恩典
作者:三角寒暑      更新:2021-12-26 10:37      字數:2067
  直忙到六月底,京中的天花才算徹底清了。

  自從藍琬開始專心安胎後,後宮的疫症協理,便是由文貴人代管的。

  到了論功行賞之際,文貴人自然也晉了位份,成了文昭儀。

  藍琬得知後為她開心,但因之前的約定不能親自去見她,隻好讓芋兒捎了口信兒去,順便送了些賀禮。

  除此之外,禦醫院一幹人等都受了賞,其中藍恒自然是頭功。他直接領了禦醫院最高的正五品院使一職,更破例授了從四品的品銜。

  藍琬自己也領了不少賞賜,說是清疫症與有孕的雙重賞賜,所以比諸他人還要格外厚重些。

  立秋那日,藍琬用晚膳時多吃了幾口,覺得膩膩的不消化,便想出去走走。

  在芋兒的勸說下,她最終還是沒走得太遠,隻在東宮內逛了逛。

  到了僻靜處,藍琬終於站定,張開手迎風而立:“前幾日還熱的跟什麽似的,今兒一立秋,就涼快多了。”

  “是呢。”芋兒跟在藍琬身邊應著,“宮裏太熱了,不像咱們山裏,總是很清涼。”

  “啪!”一顆石子突然落在兩個人麵前。

  “誰?”藍琬下意識向斜上方看去,隻見一個人從假山上躍了下來。

  她拉著芋兒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來人。

  “是我。”那人把麵具摘了下來,原來是她的師兄楊清正。

  藍琬這才放鬆下來:“師兄啊,你嚇死我了。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就應該在這兒。”楊清正答。

  “應該?你做了禦偵都尉?”

  “是。”他說,“上元節那時,還沒最後定下,便沒告訴你。”

  藍琬又問,“所以,那次的三根銀針?”

  “是我。”

  “好啊!”芋兒聽了這話不禁柳眉倒豎,“都是你!你知不知道為了拔掉那三根針,費了我多少功夫!”

  “抱歉。”

  藍琬被芋兒逗笑了,說:“好了好了。可你怎麽會來當差?我以為你不喜歡這裏。”

  “當日我隻是來看看你。剛好遇到有前輩退了下來,我便來補上。”

  “其實真的不必……”

  “怎麽不必?”楊清正麵露憂色,“你在這裏很危險。當日若不是我的三根銀針,那個瘋子是不是就會將你撲倒?你……不是有著身子嗎?……你也別想著瞞我,禦偵都尉什麽都知道。你和你二哥都大受封賞,宮裏眼紅你的人多著呢。流言有多不堪……我甚至都不忍聽。”

  藍琬笑了笑:“我隻是當作不知道罷了。現在,我隻想安安穩穩把孩子生下來。日子還長。”

  楊清正則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留下來幫你。”

  藍琬正要拒絕,卻聽到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藍兒!是你嗎?”

  她當即擺了擺手,既是在回答楊清正,也是在響應那人的呼喊。

  楊清正見狀便翻牆離去了,而另一邊喊她的人,也走近了。

  “真的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晚上吃得有點多了,我出來走走。”藍琬迎了過去,“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找你啊!怕你出事。”諾潭上前拉住藍琬,又左右張望,“沒有別的人吧?”

  藍琬一笑:“我能出什麽事?”

  “宮裏嫉妒你的人太多,難保沒人盯著你、算計你。”諾潭說著,挽起她的手,“走,回房去吧。”

  藍琬嗔道:“還不都怪父皇?他就是故意的!如此大張旗鼓地恩賞我和二哥……”

  “……”諾潭不知道該不該說話,便有了片刻的躊躇。

  “你是不是要替他說話?”

  “畢竟是父皇,既是父親,又是君上。對他的言行,我們做晚輩臣子的,不該妄議。”

  藍琬有些氣悶,小聲咕噥:“明明就是他給我下了個套,還不許我喊冤。”

  諾潭又勸了一句:“當日鬧成那樣,父皇能留你一命,已經是恩典了。”

  “算了吧。”藍琬又是反對,“他留我一命,根本不是為了恩典我,就是想慢慢折磨我。”

  諾潭不再說什麽了,隻是默默握緊身邊女子的手。

  宮中的流言他也聽了不少。

  比如,說她來路不明,當初在宮外她便已經委身皇帝,結果入宮之後,又勾引了太子。

  比如,有人說天花疫病就是她引入京城的,以此來幫自己和母家人博取功績。

  比如,她常常偷跑出宮,她懷的孩子和她一樣,也來路不明……

  每一件,他都知道是子虛烏有。

  這樣不幹不淨的流言,脾氣溫和如他,聽了都覺得氣惱,更別說藍琬那從不肯吃虧的性子了。隻不過如今她懷著身孕,為了孩子平安,她不會親自去出頭罷了。

  她心中憋著氣,恐怕再勸也是無用,那麽她抱怨幾句,自己聽著也就是了。

  更何況,她的抱怨,也不無道理。

  太子想起當日父皇對他的教誨。父皇讓他要懂得平衡,平衡才能減少事端。可如今,父皇如此明目張膽地把天平傾斜了過來,顯然就是想要六宮側目,就是想借鈍刀殺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又能做什麽呢?

  想到這,諾潭苦笑。

  父皇大概就是在告訴他:你隻能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就和上次一樣。

  同宣十一年,十月初七,太子側妃藍琬誕下一子。

  取名時,藍琬與諾潭還爭執了一番。藍琬堅持先用諾潭擇的“鄴”字,而諾潭則堅持用“溯”字。隻是沒想到,最終是藍琬敗下陣來。

  於是,諾潭的第四子便取名臻溯。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望著繈褓中的嬰孩,諾潭吟唱罷,又說,“詩中的時節,倒是與他出生的時節相符。”

  藍琬也是望著孩子,說:“總覺得這名字不好。溯是逆流而上的意思。難道他一生都要逆水而行?那多辛苦啊。”

  “琬,還是一種沒棱角的玉器呢。再瞧瞧你?”諾潭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別操心那麽多了。我們的孩子,怎麽可能逆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