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聽說了藍琬的身孕後，便不許她再忙種痘的事，更不許她出去亂跑。藍琬也應了下來，開始在東宮裏安心養胎。

  太子自然也是十分歡喜的，他算著日子，說這孩子來的是時候，總算沒辜負那日的花燈，直說得藍琬臉頰通紅。

  接下來的時日，藍琬雖然不大出門了，可觀察自己身體的變化，似乎也很有趣。她每日都記著自己的脈象，若是有不懂的，或者翻翻醫書，或是找二哥來問。她自己都沒想到，懷個孩子，倒讓她的醫術精進了不少。

  外麵的瘟疫也漸漸得到了控製，日子過著，便平平靜靜到了四月初。

  這日藍琬午睡剛起，卻聽見外麵一陣吵鬧。

  “芋兒，外麵怎麽了？”

  “我去看看。”

  片刻後，芋兒回來說：“不好了。是皇長孫染病了。”

  藍琬不知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又確認了一遍：“臻冽嗎？他出痘了？”

  “是。”芋兒說，“庶妃正在外頭哭鬧呢。”

  “哭鬧有什麽用？”藍琬不自覺地翻了個白眼，“讓她種痘，像要害她似的。自己不種，也不讓孩子種。還不是自作自受。”

  “小姐，我要不要去幫幫忙啊？”芋兒說，“你現在這樣子是不合適去了。可咱們總得出點力才好。”

  這話確實提醒了藍琬，她歎了口氣：“可憐了那孩子，都是他母親，才拖累他染上這病。那孩子好像一向身子不大好，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來……”

  “那，我向殿下請命，去照顧一下皇長孫？”

  藍琬點了點頭：“他母親是他母親，他是他。畢竟孩子無辜。”

  然而，芋兒去了沒一會兒，便又回來了。

  “怎麽回來這麽快？”

  芋兒關上門，靠在門上，若有所思地眨巴著眼睛，最後呆呆地說：“庶妃說，不許我進去。不許我碰她的孩子。”

  藍琬見她可愛，忍不住笑了一聲：“芋兒~你是太好心了。”

  芋兒撅起了嘴，撒嬌般叫了聲：“小姐……”

  “快來快來。”藍琬見她這樣，當即招手叫她坐到床邊，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我們不理她。不用我們正好，芋兒還不用受累了呢！”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藍琬隻是笑著，摩挲著芋兒的後背。

  自從臻冽染了病，藍琬便沒再見過諾潭一麵。

  由於沒有種痘，蓮雲不能親自照顧自己的孩子，於是她更變本加厲地纏著太子。太子每日回了東宮便被蓮雲拉住不放，而因為臻冽的病情愈發嚴重，太子也不忍心棄她不顧。

  同宣十一年四月十三，皇孫元臻冽因天花疫病夭折，時年二歲。

  這夜的夜空分外清朗，司天監來報空中有星隕落。徐蓮雲兀自抱著死去的孩兒痛哭不止，太子也十分哀痛。

  藍琬剛得了消息，她呆立在門前，連門也忘了關，隻是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小腹：撫養孩子長大，原來如此不易？

  “都是你！都是你！”一陣哭鬧打斷了她的思緒。

  隻見徐蓮雲懷抱著已經夭亡的臻冽，目眥欲裂地向藍琬衝了過來，口中喊著：“都怪你！都怪你要種痘！讓疫病進了東宮！我的孩兒才死了！”

  藍琬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有宮人追了上來，一左一右拉住了徐蓮雲。

  “都是你！都是你！我上個孩子沒了，便是你害的！這一回又是你！你不得好死！”徐蓮雲不住口地罵著，她本就出身市井，言辭也逐漸變得不堪入耳。

  藍琬原本還有些可憐她孩子夭折，不想與她計較，見她又舊事重提，隻覺火往上撞，便要上前摑她一掌。

  “小姐……”卻是芋兒伸手拉住了她，搖了搖頭，低聲說，“別理她。還是你對我說的，別理她。”

  藍琬總算還有些理智，點了下頭，便轉身要進屋。

  說時遲那時快，徐蓮雲突然掙脫了旁人的拉扯，上前兩步便要撲到藍琬身上。卻聽“刷刷刷”三聲，三根銀針破空而來，正釘在藍琬身後的門框上，釘在徐蓮雲的眼前！

  適才如瘋魔了一般的徐蓮雲也被唬了一跳，當即安靜了下來。

  宮人們同樣先是嚇得一愣，接著便連忙上前把徐蓮雲拉了回去。

  藍琬行走江湖多年，暗器倒是嚇不到她，可在宮中見到暗器，卻還是讓她一陣心驚。

  她下意識地回頭查看，辨別銀針飛來的方向，並順著來向望去。

  房脊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確信，除了她，現場再沒有別的人能發現那人影了。

  “藍兒，你沒事吧？”

  藍琬正望著房脊出神，卻聽見了諾潭的聲音。

  “啊？”她仍有些沒回過神，隻是低下頭，木然回了聲，“我沒事。”

  “嚇壞了吧？”諾潭拉著她進屋，輕輕抱了抱她，“臻冽夭折，她受了刺激。你別與她一般見識。”

  “她與我不相幹。”藍琬說罷，也抱了抱他，“你一定也難過吧。”

  諾潭心中一酸，眼中不禁溢出淚水。

  他自然也是難過的，隻是礙著太子的身份，強作鎮定而已。

  “留下來陪陪我吧，”藍琬說，“我很想你。”

  她看到他形容憔悴，不免也有幾分心疼。

  諾潭點了點頭。他清楚，其實是他想念藍琬，是他想讓藍琬陪著他。她那樣說，隻是給他一個留下來的理由罷了。否則，在這個時候，他於情於理都應該陪在徐蓮雲身邊。

  可他不想去。

  他不知道的是，藍琬把他留下，其實還有另一層用意——保護他。剛才的暗器，在保護了藍琬的同時，也令她嗅到了一分危險的氣息。她大概猜得到是誰，卻摸不準那人接下來還會做什麽。而她把諾潭留在身邊，便是向那人發出了這樣一個信號：別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