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適與藍琬，明麵上是在皇帝出巡途中認識的，戚妃這麽問，自然是話裏有話。

  對於皇帝出巡時隻帶了文適和諾炎，她一直都十分不滿。雖說表麵裝得不在意，但現在也沒別的人，她說句話懾一懾小小的貴人，也不算什麽事。

  文適聽出了這層意思，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藍琬自然也明白，但她越是明白，越是氣不打一處來。但在宮裏住了這大半年，她多多少少也學會了些與這些人打交道的法子。

  所以她努力壓了壓火氣，若無其事地開始講起了故事：“我與文貴人認識，是個偶然。當時夜深了，我到客棧投宿，老板說店被包下了，不讓我住。我當時就跟老板爭執了起來。”

  說到這，藍琬“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當時我‘啪’地一下把劍拍在了賬台上，差點動手打了那個黑心老板！”

  戚妃顯然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躲了躲。但礙於麵子，她又不肯承認自己怕了，於是又坐正了些。

  “這個時候，有一位大叔，威風凜凜地站在二樓，幫老板解了圍。他說可以讓他兩個兒子搬到一間住，騰出一間客房給我。我這才住了下來。”

  文適抿嘴笑了笑：“那天晚上，你住的就是太子換出來的那間吧？你倆的緣分，怕是那天就定下了。你好像還搶了他賞給老板的玉佩？”

  “貴人取笑我！”藍琬笑著拉了拉文適的衣袖，繼續說，“我跟他哪有緣分？我是跟你有緣分！第二天一早，貴人來邀我同行，我們倆便一見如故了。”

  戚妃在一旁聽著看著，莫名感到心裏不是滋味，卻一時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她麵上隻能與她倆一起笑：“當時哪知道，日後還能天天坐在一起說話呢？”

  “正是啊！”藍琬又說，“對了，我今兒帶了些小玩意兒來，本是要送給文貴人和十二殿下的。既然戚妃娘娘來了，自然見者有份。”

  說著，她把帶來的小飾品取出，攤在了桌上。隨後她又看了看戚妃，不禁收斂了笑容：“我忘了……戚妃娘娘身份貴重，恐怕看不上這些小東西。”

  “不不，這些小玩意我很喜歡。”戚妃竟主動起身，走過來仔細挑揀，邊看邊問，“這是從哪兒淘來的啊？”

  “就是前些天的集市上啊！”

  戚妃一愣，抬起頭反問了一句：“集市？”

  “對呀。”藍琬笑吟吟地看著她。

  隨後，戚妃便沒再說什麽，而是專心地挑選飾品。

  終於哄走了戚妃，文適舒了口氣，而藍琬則氣憤不已。

  “她從前也是這樣欺負你嗎？”

  文適拉著她回屋坐下，說：“這也算不上是欺負吧？”

  “還要怎麽欺負？”藍琬越說越氣，“你就在自己屋裏坐著，她找上門來給你臉色看。”

  “這不是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嘛？”文適勸她，“乖啦~你可別招惹她，就當是幫我的忙了。你要是得罪了她，她可是會在我身上報複回來的。”

  藍琬隻得點了點頭，說：“知道。隻是……我最後試了一下她。”

  “什麽？”

  “我提到集市的時候，她心虛了。”

  文適隻是為人比較老實，卻也不笨，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知道你出宮的事？”

  “搞不好，還是她向皇上告的狀。”藍琬“哼”了一聲，“還好我福大命大，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天花的事，不然，至少太子是要被問個罪的。”

  “壞了，”文適突然說，“怎麽把這個忘了。你是太子的側妃啊！她挑你的錯，是一箭雙雕。既能打壓你，也能打壓太子。你不招惹她，恐怕她也要來找你的麻煩。”

  “太子和她有什麽仇嗎？還是皇後娘娘和她有怨？”

  “你這麽聰明的腦袋，怎麽想不通這個？”文適有些急，壓低聲音說，“她也有兒子呀！”

  藍琬這才想通了，卻“撲哧”一聲樂了：“她？她一個妃子，兒子排行第九，她想什麽呢？照這麽說，你還有兒子呢！”

  “噓！”文適連忙說，“你想害死我？”

  “好好，是我瞎說了，當我沒說過。”

  文適又提醒道：“你可要小心提防她。”

  “你才要小心提防呢！”藍琬說，“我大不了不到後宮來，就在東宮住著，她也抓不住我什麽把柄。你就不同了，她隨便走走就能走到你這兒……”

  文適不得不歎了口氣，最終說：“以後，咱們倆還是少見麵吧。”

  藍琬聽了，下意識拉住文適的手：“可我想多見見你。”

  文適笑了笑：“我們互相照應，不一定非要見麵的。”

  藍琬仍是不願意，但在文適的勸說下，還是同意了。

  此後沒過多久，京城便爆發了天花。

  皇帝有些自責，因為他原本是有機會阻止這場瘟疫的。事實上，他也已經下令給京城百姓種痘了。然而，京城人口過多，北城的還沒種完，南城便已經爆發了。

  在這樣心煩意亂的時刻，皇帝便更喜歡來找文貴人。

  文貴人坐在榻上，皇帝躺在她懷中，閉著雙眼，深深呼吸著。

  “陛下，”她輕聲說，“不怪您的。您已經盡力了。不可能有人比您做得更好了。”

  “是不是我殺戮太過，上天才降下瘟疫？”

  “怎會呢？”文貴人仍輕聲勸著，“更何況，我們不是有辦法對付它了嗎？”

  這倒是提醒了他。

  皇帝當即說：“宮裏的人，也該種痘才是。再有風險，也比真染上瘟疫強得多！”

  於是，在宮城緊閉的同時，宮中的人也開始陸續接受種痘。

  以藍琬的身份和家世，再加上她原本便種過痘，自然而然地接手了主持後宮眾人種痘的差事。其間，她還想方設法地把文貴人也拉進來幫忙。好在這差事不大討喜，也沒什麽人說三道四。

  不出文貴人所料，不少人不敢種痘。而在太子和文貴人的勸說下，藍琬也沒有對她們用強，不願種的便算了，隻是都記錄在冊，最終呈報給皇後。

  如此忙了堪堪半個月，這日清晨，藍琬預備用早膳，打算用過之後便出門忙碌。誰知她剛聞到飯味，便覺得腸胃裏翻江倒海起來。

  “小姐！”芋兒看出她的不適，連忙端著痰盂過來。

  藍琬嘔了幾下，忽地想到了什麽，於是右手搭左手，給自己號起脈來。

  “天哪……”連她自己也不禁歎了一句。

  想不到她的第一個孩子，竟在這個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