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與藍琬趕到乾康宮時，皇帝正倚在榻上看奏折。

  二人在下麵跪了好一會兒，皇帝才放下折子抬頭：“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明知故問。

  藍琬腹誹著，卻不敢說話，隻聽著諾潭在一旁應對。

  皇帝又問：“知道為什麽找你們來嗎？”

  “還請父皇明示。”

  “你二人昨夜去哪兒了？”皇帝一邊問，一邊打量著藍琬，見她臉色不大好，眼下也是一團烏青，而且發髻似乎梳得不大規整，顯然是趕著過來的。

  皇帝知道他二人偷偷出宮，此一問原本是想見到她慌張的神情。不料，藍琬卻是鬆了口氣：“既然父皇都知道了，那便好了。”

  諾潭聽她這樣說，差點笑出聲來，但他偷偷覷了一眼父親的神色，還是忍了下來。

  皇帝也沒搭話，臉上陰晴不定。

  藍琬則繼續說道：“今日清晨我們進城時，遇到了幾個天花病人。天花您應該聽說過。我怕他們把疫病傳遍京城，已經把他們控製起來了。”

  諾潭連忙補了一句：“不錯，當時事發突然，我們身邊無人可調遣。還是側妃當機立斷，親自去照管了那幾個人。兒臣回宮後才調了人過去接替。”

  藍琬拉了拉他，繼續回話：“我與他們簡單聊了幾句，他們是從東邊來的，那邊有不少村落鬧了天花，恐怕遲早要傳到京城。”

  皇帝顯然沒想到她要說的是正事，而且還真是一件可能變得很嚴重的事，脫口道：“竟有這等事？”

  諾潭也說：“回父皇，確有其事。父皇可以派人去看看，那幾個病人現在就在客棧裏。”

  皇帝這才點了點頭：“做的不錯。起來吧。”

  兩人跪了許久，加上昨夜到今日的疲乏，起來時隻能相互攙扶著。

  “坐吧。”皇帝又說。

  太子謝了恩，二人終於坐了下來。雖然隻是小圓凳，但也總比跪著舒坦多了。

  “父皇，此事還是應該早做準備，多加防範才是。”太子說。

  的確。如果國中多處鬧起疫病來，隻怕傷了根本，國力大減，北蠻與西晉一直虎視眈眈，到時恐怕要出大亂子。

  皇帝點了點頭，問：“你們有什麽法子嗎？”

  藍琬當即答道：“父皇，您大概知道，出過痘的人，便不會再次染病。所以，如果有人染了天花，首先要讓出過痘的人去照顧病人，盡量不要讓沒得過的人與病人接觸。另外……”

  她有些遲疑。

  皇帝很少見到她有這樣的時候，便鼓勵她繼續說下去：“你說就是了，朕恕你無罪。”

  “我父親有一個法子，能讓人免於染病，我們穀中的人都用了這個法子，包括我在內，所以我們都不會出痘了。隻是，方法略有些凶險。”

  “有多凶險？”

  藍琬似乎在回憶著什麽，逐漸皺起了眉頭，最後她說：“我自小離家，其實也說不清具體的做法。但我二哥應該清楚。父皇可以召他來問。”

  “好。”皇帝當即應承下來，“此事也是宜早不宜遲。”

  太子也附和著：“父皇聖明。兒臣也願為此事略盡綿力。”

  他們父子倆便議起此事來，可沒說幾句，藍琬便在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雖然她用袖子擋了擋，卻還是落在了皇帝眼裏。

  “你二人先回去吧，稍歇一歇，晚上還有晚宴……你也帶上她吧。”

  於是兩人起身，行了常禮：“兒臣告退。”

  目送二人離開後，皇帝說了聲：“出來吧。”

  隻見屏風後轉出一個女人，穿著豔紫色華服，嫋嫋婷婷向皇帝走來。

  “看見了？”皇帝問。

  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戚妃。

  “是。”她回道，“陛下眼光極好，這女孩子，又漂亮、又聰慧。”

  皇帝冷笑一聲，靠回榻上：“朕原本是要興師問罪的，結果卻是這樣。他們偷跑出去，反倒立了功？”

  他頓了頓，有些忿忿，說：“不但她立了功，她哥哥恐怕也要立功了。”

  戚妃掩麵一笑：“那也都是因為陛下疼她。”

  “那你說，我能拿她怎麽辦？”

  “陛下別急，容臣妾幫您想想法子。”戚妃說著，含笑坐到了皇帝身邊，“您先喝點暖身的薑湯。”

  從乾康宮出來，戚妃收起了笑容。

  昨夜太子與側妃偷偷出宮，便是她告發的。

  她消息一向靈通，知道這個藍琬一開始入宮的時候，是要封昭儀的。結果不知怎麽一鬧，反而到東宮當了側妃。

  這事便有意思了。

  這個叫藍琬的女人就如一把劍，如今已經插在皇帝與太子之間，隻要好好利用，必定能挑撥父子二人的關係。

  於是，在得知太子與藍琬偷跑出宮一夜未歸時，戚妃便跑來告知皇帝。

  她了解皇帝，即便是出於對兩人感情的妒忌，皇帝也不會不追究此事。

  然而，戚妃發現，自己好像小瞧了這個藍琬。剛才那一番禦前應對，別說是戚妃，便是前朝的大臣，隻怕也不能做得更好。一句話帶過自己的過錯，再濃墨重彩地講對自己有利的事。太子也很會敲邊鼓，兩個人成功轉移了皇上的注意。

  而且，在談及正事時，她又拿出了聽起來很管用的法子，這又正中了皇帝的心意，必定讓皇帝對她另眼相待。此外，便如皇帝所說，她還順手抬了抬她的兄長……而這一切，都隻是從清晨到中午，不過兩三個時辰的事。

  她不但擁有相貌和性情，竟還有謀劃和決斷？看來她不僅僅是一把劍，更有可能成為握著劍的人。

  必須要想辦法除掉她。戚妃如是想。

  好在，要達到這個目的，似乎與皇帝吩咐她的事並不矛盾。

  “女人更了解女人。你來想想辦法，幫我得到她。”皇帝是這樣與她說的。

  幫皇帝得到藍琬——這便是戚妃現在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