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琬再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特別疼，大概是喝了酒的關係。

  她仍躺在車裏，腰被男人的手臂壓著，手也被男人緊緊握著，兩個人被一起裹在棉鬥篷裏，上麵還壓著一件大氅，想翻身根本翻不動。

  原來兩個人就這樣在車裏睡著了嗎？

  她努力讓自己清醒些，抽出自己的手，伸了個懶腰。

  “嗯？”她這個動作，吵醒了身旁的人。

  “你醒了？什麽時辰了？”諾潭迷糊糊地問。

  “我看看。”藍琬掙紮著起身，推開車窗，一股寒風灌進來拍醒了她。

  外麵還黑著，藍琬則又回身躺下：“好像還早著，你再睡會兒。”

  可她躺下沒一會兒，便覺得馬車動了。諾潭也感覺到了晃動，於是提高了些聲音問：“小錢？”

  “少爺。”外頭果然有人回話。

  “什麽時辰了？”

  “城門剛開，我們正排隊進城。少爺少奶奶若沒歇過來就再躺躺，快到的時候奴才再通稟。”

  “在城門口？”藍琬聽了，連忙又爬起來，把窗戶支開。

  “你把衣服披上些。”諾潭說著也起身，把外氅披在了藍琬身上。

  果然，東方破曉，城門洞開，藍琬望著朝陽升起的方向，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然而，她看著看著，突然轉了臉色，口中喃喃念著：“不好了，不好了……”

  “怎麽了？”諾潭見她臉色變了，連忙湊過來。

  “你看那幾個人。”

  諾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幾個人攜老扶幼地進城，個個步履蹣跚，其中大多數都因為天氣寒冷裹緊了全身，隻露出一雙眼睛，而其中有一個年輕男子卻露出了整張臉。

  “他們……怎麽了？”

  “他們步子虛浮，顯然是生了病。而那個露出臉的男子，臉上有紅色斑疹……怕是天花……”藍琬說罷便關上了窗子，叮囑小錢離那幾個人遠些。

  “天花是？”

  “一種疫症。很容易傳染。”藍琬眉頭緊鎖，“今日是十五，是大集會的日子。若他們進了城，晚上再去逛燈會，隻怕會教更多百姓染病……”

  諾潭略一沉吟：“或者，讓他們幾個先不要進城呢？”

  “……也對，必須阻止他們進城……或者讓他們先安頓下來，不要與其他人接觸。尤其是今晚。”

  “隻可惜我們是偷偷出來的。城門的守軍隻怕不會聽我們的。”

  而在諾潭說話的時候，藍琬已經開始穿衣裳了。

  “我這就去，把他們安頓在離這個門最近的客棧。你回宮之後，盡快派人來接替我。”

  藍琬動作極快，說話間便要跳下車去了。

  “你等等！”諾潭一把拉住她，“你去了，會不會染上病？”

  “放心，我不會。”藍琬回眸一笑，“我家有藥王神護佑，不會染天花的。”

  說罷，她便麻利地下了車。

  諾潭也不敢怠慢，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宮，調動了幾名侍衛去換回藍琬。

  可即便是最快，藍琬回到宮中也已經快中午了。

  “你千萬別碰到我，”藍琬說著，後退兩步，站得離諾潭遠了一些，“我先回去沐浴更衣。芋兒呢？”

  “我在這兒，小姐。”一個與藍琬年紀相仿的小丫頭答應道，“我已經吩咐過人去燒水了。”

  芋兒是藍琬家裏的丫頭，上次蓮雲小產後，藍琬便遣人把她接了過來。

  藍琬衝她點了點頭，又對諾潭道：“哥哥，一會兒我再來找你。”

  “好……你沒事吧？”

  “放心。”藍琬一笑，便回房間去了。

  回到房間，藍琬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交給芋兒，自己則進了沐浴桶。

  清晨事發突然，竟衝得她一時忘記了昨夜的事。

  泡在溫熱的水裏，她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下來，昨夜的繾綣這才湧上了心頭。

  溫熱的池水，升騰的水汽，寫著他二人名字的並蒂蓮漸漸飄遠……那場景，似乎真如置身仙境一般。

  恐怕，從今以後的每個元夕，都會想起今年的事吧？

  她癱軟在熱水中，回想著昨夜，不禁露出微笑。

  “小姐？”芋兒在她失神的片刻，端著一個瓷碗，悄悄進了房間，“聽殿下說，昨晚與小姐喝酒了，這是醒酒湯。”

  藍琬一笑，接過湯碗喝了起來。而當她喝了一半時，想到也應該給他送一碗去，便想要吩咐芋兒，可她口中的湯還沒咽下去，急切間差點嗆了。

  芋兒忍俊不禁，說：“小姐慢點喝。殿下的那碗，我已經叫人送過去了。”

  藍琬點了點頭，順了氣才開口：“有你在真好。”

  喝完了湯，芋兒把湯碗送到桌上，又問：“要擦擦背嗎？”

  藍琬也累了，輕聲應道：“好啊。”

  芋兒脫去外衣，卷起袖子，開始為她擦背：“衣裳已經拿去蒸過，應該也沒問題了。”

  “那就好。”

  “小姐，你確認那幾個人是天花嗎？”芋兒似乎也有些擔憂。

  “嗯。”藍琬應了一聲，“……今日事發突然，不過是權宜之計。”

  “其實，咱們穀中的人，不都用穀主的法子，避免了出痘嗎？”芋兒說，“隻要將這法子告訴大家，大家不就都不會得天花了嗎？”

  “讓我再想想。”藍琬說著，合上了眼睛。

  芋兒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繼續給藍琬擦拭著手臂。

  屋子裏重歸寧靜，隻有偶爾泛起的水聲。

  對比藍琬風風火火的個性，芋兒一向是個穩重的小姑娘，也正是因為她性格與藍琬相補，穀主才挑上她從小給藍琬作伴。

  連她的名字也是老穀主給取的。芋，塊莖可果腹、可入藥，葉柄可煮食，雖不開花，卻實實在在——與她的性子極像。

  “差不多了，小姐。”芋兒說著，開始伺候藍琬出浴。

  可還沒等藍琬換好衣裳，便聽見有人敲門：“回事！”

  “何事？”芋兒問。

  “陛下要召見太子殿下與側妃。”

  藍琬與芋兒對視一眼，隨即說：“知道了，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