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也沒什麽好遮掩的。

  今日提起要納妃，除了日前出巡時遇到的藍琬，不可能再有別的人了。

  更何況，一路上皇帝對藍琬的心思昭然若揭。若不是藍琬不辭而別，說不定皇帝便直接將她帶回京城了。

  “不錯，正是她。”

  原來是這件事，難怪剛剛父皇猶豫要不要開口。太子想。

  可現在，卻又換成他猶豫了。

  太子與藍琬走得近，皇帝也略知一二。

  按說皇帝納妃，是不需要太子知曉的，但皇帝選擇告訴他，便是有意要試探他了。

  他知道，他隻要應一聲，其他的什麽都不說，便萬事大吉了。但那個人是藍琬，是那樣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他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父皇，藍姑娘她……”太子腦子有些亂，急急忙忙地措著辭，“她……不應該來這兒。”

  “你說什麽？”

  太子吞吞吐吐地，卻堅持說了下去：“她……是應該天高海闊的人，她……應該……自由自在的，不應該被圈在一個地方。”

  皇帝一哂：“你就這麽篤定？這是她的想法嗎？”

  太子怔住，皇帝繼續說：“她有一個哥哥，在禦醫院當差。朕一回京，就升他做了院判。”

  太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有些泄氣。

  她一定是不願意來的。

  她知道我們的身份，若她渴慕天家富貴，當日就不會走了。

  可若是她哥哥在朝中當差，那就是另一碼事。恐怕父皇有一萬種方法把她也鎖入皇城。

  太子不覺間皺起了眉頭，卻隻敢低低說一聲：“強扭的瓜不甜。她若不是心甘情願，那風采便也沒了。”

  皇帝卻隻是十分自信地說了一句：“她會願意的。”

  太子知道再爭辯也無濟於事，便就此告退。

  同宣十年四月十六

  前幾天或陰或雨，壓抑得人喘不上氣，而這一日卻剛好放晴。

  午後，碧空如洗千裏，紅牆綠瓦青磚地。

  一乘小轎正在皇宮中穿行，旁邊有個宦官跟著，邊走邊讚道：“真是好一個豔陽天。看起來，這是您的福氣啊！”

  最後，到了一座宮院的門口，宮門正中的牌匾上，寫著“延興宮”三個字。

  宦官喝了一聲：“落轎！”

  然而，沒等轎子停穩，裏麵的女子便自己出來了。

  藍琬就這樣，被直接送到了延興宮門口。

  她站在這裏哭笑不得，耳邊宦官的奉承話卻沒完沒了：“延興宮離皇上的乾康宮近，中間隻隔了一個朝熹殿，陛下過來方便，您去找陛下也方便。另外，這宮也沒有其他妃嬪居住。雖然說您入宮便封昭儀，已經是難得的榮寵；可身為昭儀獨居一宮，更是前所未有！”

  那宦官壓低了聲音說：“六皇子的生母康嬪，到現在都跟另外的一位選侍擠在一個宮裏呢，隻能住一間景泰殿。”

  相比之下，皇帝對藍琬，的確是另眼相待。

  “你說完了嗎？”藍琬問。

  沒等對方明白過來，她又說：“我要見皇上。”

  “昭儀娘娘，您也不必著急，先在這兒梳洗打扮，稍作歇息，到了晚上，皇上自然會傳召您。”

  藍琬卻不理會他說了什麽，兀自說道：“我要見皇上，現在。”

  很明顯，宦官沒伺候過這樣的娘娘，一時被話噎住，不知如何回答。

  “你聽不懂人話嗎？”見那人一直沒反應，藍琬有些氣惱。

  “是是。”見她動氣，宦官總算是回過味來，說，“奴才這就去通稟一聲。您……”

  “我就站在這兒等。你不是說很近嗎？”

  “哎，得嘞。”那宦官被搶白得沒脾氣，轉頭快步就去了。

  藍琬又瞥了宮門一眼，無奈笑笑。

  趕巧那宦官到乾康宮時，皇帝午睡剛起。而皇帝聽聞藍琬剛一入宮就說想見他，竟還有些高興。於是便立即傳召了她。

  “皇上。”藍琬隻抱了個拳，算是見禮了。

  皇帝坐在殿中，揮手叫宮人都出去，又問她：“你來時，沒人教過你要如何見禮嗎？”

  “我隻是一介草民，記不來天家的繁瑣禮儀。”

  皇帝一笑：“西行之時，沒向你袒露身份。是不是嚇著你了？”

  “藍琬從小行走江湖，見過的人數不勝數。倒也能看得出您器宇非凡，不是常人。如今知道真相，反而解了我的困惑。”

  皇帝起身，向她走了過來，細細端詳她：“路上累嗎？朕的本意是你先歇一歇，明日朕才會傳召你。”

  說著，皇帝便要去拉她手臂，藍琬下意識地躲閃過去：“陛下……”

  “怎麽？”皇帝似乎是真的有些疑惑，“朕直接封你做了昭儀，而且怕你與其他人處不來，還讓你獨居一宮。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我今日來，其實就是想與陛下當麵說清楚。”藍琬向後退了一步，眼睛下意識地盯住皇帝的靴子，說道，“我不想入宮為妃。還請陛下放了我。”

  “嗬……”皇帝又笑了，“你呀，就是這個脾氣。”

  “陛下，藍琬沒有說笑。”

  皇帝卻還是當她在玩笑，仍笑著說：“怎麽？朕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隻要你進了延興宮，你被封為昭儀的旨意就會發出去。更何況，不少人都得了消息，知道你要入宮，難不成……”

  藍琬卻當即跪下：“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抬起頭來。”皇帝的聲音嚴肅了幾分，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

  藍琬緩緩抬頭，明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堅定。

  皇帝這才明白，眼前這女子不是在忸怩作態、欲拒還迎，也不是要提更多的要求，而是真的想要拒絕他。

  “在外麵野慣了吧？”皇帝沉聲道，“君無戲言。”

  “陛下此言當真？”她一字一字地問，眼神也在那一瞬間變了變。

  縱是九五之尊，皇帝也被那目光驚得心頭一凜。

  皇帝正心驚之時，卻是一聲斷喝傳來：“不可！”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人忽地衝進殿來，將藍琬撲倒在地，與此同時“嗤”地一聲，是血肉被利器劃破的聲音。

  緊接著，一汩鮮血噴了出來，就濺在皇帝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