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兒了。”二人到了武館前，先後下了馬，朱啖說，“她就在後院。你先進去吧，我去拴馬。”

  諾潭一拱手：“多謝。”說罷便快步走了進去。

  “曨嫣！”他邊喚著她的小名，邊往裏尋她。

  後院隻有一間正房，他知道她就在那裏。

  果不其然，正房榻上，女子正躺在那。

  他欣喜若狂，快步上前又喚了一聲：“曨嫣！”

  可當他掀開簾子，卻當即僵住在原地。

  隻見仰臥著的女子心口插著一把匕首，玉琢般的手指僵硬地繞在刀柄上，已氣絕多時。

  而她雙眼合著，麵色安詳，悄然絕美依舊，身上甚至還蓋著他的那件寶藍公子氅。

  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那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可此刻的諾潭，隻是呆若木雞地怔在原地。這一夜經曆的乍喜乍悲，令他的心仿若已不再跳動，整個人的精神都瞬間被抽走。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喃喃道：“你……為什麽啊？連見我最後一麵也不肯嗎？你……脾氣就是這樣，總是如此決絕……”

  諾潭下意識地去握她的另一隻手，卻在她手心，摸到一張字條。

  他雙手顫抖著，展開字條：

  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

  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

  是她的字跡。

  諾潭帶著幾分笑意望著她，問：“你與我，到底誰是秦樓客，誰是苑內花呢？你能不能告訴我……”說到這，他忍不住哽咽，落下淚來。

  少頃，諾潭定了定神，站起身後退了兩步，又跪下來，開始叩拜。

  一拜天地——大宸太子元諾潭，向皇天後土起誓；

  二拜高堂——此生，必為相氏滿門洗雪冤屈；

  三拜一心人——縱參商永隔，亦永誌不忘。

  “如此，就算你我已經拜堂成親了。今生誓言，今生必踐。”

  朱啖其實並沒有去拴馬，他隻是找了個由頭讓太子獨自進去罷了。此刻他正牽著馬在門口等著。

  大約兩個時辰的光景，諾潭才從裏麵出來。

  他眼睛紅著，但情緒顯然已經冷靜了下來。

  諾潭看了眼朱啖，問：“你來找我時，她便已經自盡了，是嗎？”

  朱啖點了點頭，又拉了一把韁繩：“殿下先上馬吧，送你回宮。”

  的確，再不抓緊，天就要亮了。

  諾潭隻得上馬，二人順著原路返回。

  “你想要她陪著你嗎？”朱啖問。

  諾潭搖了搖頭：“你帶她回江南去吧。她應當是希望能與家人葬在一起。”

  朱啖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反而諾潭說了一句：“我倒羨慕你，有些事情，我不能做，你卻可以。”

  朱啖苦笑：“我一介草莽，隻有匹夫之勇。殿下有膽識，有雅量，日後許是一代明主。”

  “嗬……又有何用？”

  將太子送入宮牆後，朱啖便又翻牆走了。

  而當太子回到自己寢殿中時，卻見自己床前站著一個人。

  那熟悉的身影，讓他心頭一跳，險些又落下淚來。

  那人似乎也聽見了外麵有人進來，猛地回過頭。

  “殿下。”見是太子，她規規矩矩地行了個萬福。

  “你怎麽來了？”太子問。

  “儷兒睡不安穩，想來看看殿下。”她瞥了一眼帳子中的繈褓，“隻是不料……”

  “你瞧見了？”

  她點了點頭。

  “你待如何？去告訴母後？”

  她問：“這孩子是……殿下的骨肉嗎？”

  “不錯。”太子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她略有為難之色，又稍稍想了想，問：“殿下您……是否不願他人知曉此事？”

  太子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儷兒有一策，殿下願意聽聽嗎？”

  “但說無妨。”

  “儷兒可以托家人先將孩子養著，等……”說到這裏，她突然臉色飛紅，躊躇片刻才說了下去，“等儷兒生下孩子時，再將他接進宮來，謊稱作雙生子。殿下，意下如何？”

  太子聽了這個法子，終於開始重新打量麵前的這個人了。

  見他半晌不置可否，她便偷偷看了一眼太子神情，卻見他的目光正定在自己臉上，不禁有些緊張，連耳朵都有些發熱。

  “你確信可以不被父皇母後發覺嗎？”

  她咬了咬嘴唇，仿若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雙生子，若是一男一女，那麽兩個孩子不一樣便算不得什麽破綻。若都是男孩，長得不那麽像的雙生子也是有的……隻是他們畢竟差了些年紀，若是差得太多，很容易就被戳穿了。所以……我們……我們……越早生下孩子，越不容易被覺察。”

  諾潭也想了想，上前握住她的手：“真想不到，你有這樣的胸懷。”

  “殿下……”

  “你剛剛過門，就讓你做這樣的事，實在委屈你了。”

  她卻搖了搖頭，道：“不委屈。儷兒與殿下，是一條心的。”

  幾乎相同的臉，卻是完全不同的神情。

  念及此處，諾潭心中一軟，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