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滄海
作者:三角寒暑      更新:2021-12-26 10:37      字數:2117
  朱啖失笑:原來是太子。

  他見過那個少年,年紀輕輕,風度翩翩,待人仁厚和氣,據說還有著幾分才華,似乎宮中就沒有人說他不好。

  是啊,我又算什麽?不過是他家的鷹犬而已。

  “好。”朱啖點了點頭,“明日我把孩子送過去。可,這孩子……他又要如何安置呢?”

  “他會安置好的。”

  見曨嫣如此信任那個人,朱啖心中仿佛又被刺痛了。他沒再說什麽,而是問:“你還想再見他一麵嗎?”

  曨嫣想說不見,可此時此刻,孩子卻突然又啼哭起來,她心頭一陣柔軟,顫聲道:“隨他吧。他今夜已有新妃,恐怕也不願意再見我這舊人了。更何況,在他心中,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又有什麽好見的?”

  朱啖被她此言說得心下淒涼,不知如何作答。

  曨嫣便道:“太晚了,朱大哥也去歇息吧,我也要睡了。”

  朱啖點了點頭:“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間。”

  曨嫣應了一聲,朱啖便起身出去了。

  夜已深了,曨嫣卻還是不願睡去,她不自禁地吻了吻身邊的孩子,抱緊了他。

  東宮。

  紅燭帳暖,新妃在太子懷中沉沉睡去,而太子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人已經過門了,他也終於死心了。

  她不是她。

  盛儷兒的形貌與相曨嫣有八分相似,若是遠看可能分辨不出,若是近看,太子還是一打眼便知不是她——沒了氣韻,沒了才華,沒了倔強的脾氣,沒了男兒般的胸襟,這個盛儷兒,終究不是她。

  大婚次日,太子與太子妃還要循些禮數,整日下來,又是十分勞累。

  晚膳後,太子借口要溫習功課,便獨自躲到書房。

  入夜,馬安問:“殿下今兒還去太子妃那歇著?”

  太子歎了口氣:“回孤的寢殿,孤想一個人靜靜。”

  “殿下,這不大好吧?昨兒才大婚,怎麽也該多陪陪太子妃……”

  “這是你該管的事嗎?”太子竟有些惱了。

  對於脾氣溫和的太子來說,動氣的時候實在是不多,馬安見狀也不敢再勸,便服侍太子回了原先的寢殿,並打發人給兩房送信兒。

  前一晚幾乎沒怎麽睡,今兒又累了一天,諾潭躺下後,便沉沉睡去。

  殿中仍有幾支紅燭燃著,燭火偶爾隨著夜風抖動,一晃一晃的。

  而那個人到來的時候,燭火卻並沒有動。

  “嚶!”一聲嬰孩的啼哭驚醒了諾潭。

  諾潭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在昏暗的燈火中,他見床邊站著一個人,正要大喊,卻忽地感到頸上一涼。

  “別出聲!”

  於是,諾潭沒有喊人。更奇怪的是,嬰兒的啼哭聲也停下了。

  他迅速清醒了過來,看清來人穿著侍衛的鎧甲,手執佩劍,而劍鋒,就搭在他頸間。

  “你是什麽人?”他沒有怯意,隻是低聲詢問,“你可知夜闖東宮刺殺太子,是死罪?”

  男子則反問:“你命都在我手上,就不害怕嗎?”

  諾潭笑了笑,言辭溫和得如同在與對方把酒言歡:“天家威儀,便沒有苟且二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那男子竟有些泄氣:“想不到,你從小養尊處優,卻還有這等骨氣。”

  說罷,他收了劍:“我向她立誓說不傷你性命,自然不會食言。”

  諾潭聽得雲裏霧裏,那男子卻將懷中的嬰孩放下,兀自說道:“我今日來,是把你的孩子還給你。”

  盯著那個剛剛出世的嬰孩,諾潭便如遭了五雷轟頂一般。

  他震驚不已,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你是說,她?她還活著嗎?”他聲音不住地戰栗,說罷又抱起嬰兒細看,“這孩子剛剛出生不過一兩日,她還活著對不對!”

  瞧他的反應,倒不像個負心人。

  朱啖心中不是滋味,隻說:“你還記得有這麽個人?她卻隻當你有了新妃,早已忘了她了。”

  諾潭不住搖頭,問:“她……她在哪兒?帶我去見她!”

  朱啖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諾潭隻披了件衣裳便出了寢殿。

  殿外麵宮人侍衛均已昏迷不醒,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你是禦偵都尉的人?”

  朱啖哼了一聲:“有點見識。”

  那麽,他便是父皇派去殺曨嫣的了?那麽既然曨嫣沒死,一定是因為他沒有下手。

  想到這兒,諾潭躬身抱拳:“多謝俠士手下留情。”

  朱啖早把湘姑娘當成了自己的妻子,這時有人替她向自己道謝,心中十分不快。於是他沒說話,徑直帶路。

  諾潭也不怪他無禮,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朱啖帶諾潭翻牆出宮,又騎上馬往武館去。

  “她現在住在哪裏,過得還好嗎?”諾潭忍不住相問。

  當日生辰,父皇特意跑來告知了她的死訊;選妃時,又見到了盛儷兒。之後的這段時日,他便是在她是生是死之間反複思量徘徊。

  昨夜,他終於確定了她確實已經不在了,而今夜,卻又得知她還活著。這種失而複得的喜悅,便如夢境一般。

  朱啖自從見了這個人,便覺得心中不爽快,忍了多時,此刻終於忍不住了,便說道:“你也知道,陛下已經下令殺她,即便我沒有下手,可她也已經算是個死人了,她今生再也見不得光了。我已經為了她辭去官職。你們今日見過麵後,明日我便會帶她南下。你們從此,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諾潭不禁暗自傷懷:他心中其實也曾猜測過這種可能,曨嫣或許因為自己是她仇人之子,早已打定主意棄他而去,之前為她入宮而做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明日便走嗎?”他有些擔憂,“她剛剛產子,身子不便,說什麽也該等她出了月再動身才是。”

  見諾潭並不惱怒,朱啖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他自問,若是他與這位太子易地而處,恐怕自己沒有如此的胸襟雅量。

  終於,他自嘲著笑了:“到現在,你還能全心為她考慮。朱某自愧不如。”

  諾潭卻仿佛沒聽進去,隻是下意識地苦笑,沒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