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隻見長劍寒光一閃！

  床鋪登時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床上的女子縱有著傾國傾城之貌，卻仍是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便當場氣絕！

  不！不！不要！

  “啊！”

  “殿下，您怎麽了？”

  太子這才張開眼睛，發現自己人在寢宮，正坐在床上。

  馬安見太子頭上有汗，喘著粗氣，知道他是夢魘了，便去取了茶來。

  “馬安，錢喜呢？”從太子的聲音中，聽得出他驚魂未定。

  馬安道：“他昨兒下午不是回來了嗎？殿下也見過他，是否還要召他來？”

  “不必了。”太子搖了搖頭，把茶杯遞回給馬安，又躺了下來。

  許是我多心了，隻是日前確實有一整日不見錢喜。待他回來再問他什麽，他隻說一切都好，可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殿下寬心，錢喜一向是個伶俐的，不管什麽差事，總不會有什麽差錯。”

  有了馬安的寬慰，太子稍稍安心了些。

  可隻要他一合眼，便又是剛才的噩夢。

  此刻的傾樓中，那黑衣人確實正舉著出鞘的利劍。

  紅燭光暖，可映上殺人的長劍，也成了寒光。

  不然，還是先瞧瞧活著的吧？黑衣人想。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夠驚動主子？能讓主子派他來殺她？

  而且，聽說那些人要花五十兩銀子，才能到這樓下略站站，若我能見她一麵，豈不是比那些冤大頭都有福氣了？左右是個小丫頭，難不成還能叫她跑了？

  想到這，黑衣人探出左手去掀開被子一角。

  然而，便是這一瞬，劍光晃過，曨嫣便醒了過來。

  她一雙明亮的眼睛十分警覺，當即盯死了黑衣人。

  而黑衣人此時卻已愣住了——他亦是凡夫俗子，自問從未見過如此動人心魄的姣好容顏。他下意識一縮手，右手中的長劍“鏘啷”一聲落地。

  “來者何人？”曨嫣脫口問道。

  此刻的曨嫣似乎該感激自己曾經的經曆，將她變得沉著冷靜、有膽識。

  她明白，無論麵前的人要做什麽，於她而言都是一樣的：她隻是要對付這個人而已。

  而那黑衣人此時卻已經想不了這麽多了，他的目光仿佛被死死釘在曨嫣那小巧而雪白的臉龐上。隨著燭火搖曳的秋波，被紅光映著微微泛起粉色的臉頰，因為睡著而略顯淩亂的長發……直教人感覺美得不可方物。

  曨嫣卻趁著這個空檔下意識地坐起身來、裹緊被子，盡力向床裏退去，還打量著來人：他身著夜行衣，蒙著麵，帶著佩劍，身法輕盈，想必是習武之人，來這裏怕是要殺了我。

  於是，她壯著膽，小心地問了一句：“少俠，為何不動手？”

  黑衣人強迫自己低下頭，把目光移開，口中隻道：“一介草莽，擔不起姑娘這一個‘俠’字。”

  見他竟然有心客氣，曨嫣的膽子也大了幾分：“不是你要殺我，對嗎？是誰讓你來殺我？”

  那人隻道：“這不能告訴你。”

  他眼中露出了一絲不忍與憐惜。而這一絲神情，也沒有逃過曨嫣的眼睛。

  “少俠怕是綠林中人，我就有話直說了。”曨嫣目光堅定，“少俠要怎樣才能容我幾個月的生路？再有三四個月，待我產下腹中孩兒，到時候，湘兒這條賤命任你取走。”

  “你，有孩子了？”

  “是，還望少俠成全。”

  黑衣人抬眼望向曨嫣，見她眼中盡是懇切與堅定，他心中的愛慕與憐憫已如潮洶湧。

  “姑娘，你肯跟我走嗎？”他說完這句，又忙解釋，“不是我要趁人之危，隻是，要殺姑娘的人太厲害，隻有這樣，才能護你周全。”

  以曨嫣的聰慧，她已經猜到了：“皇帝要殺我，是嗎？”

  黑衣人沒說話，算是默認。

  “他沒有讓你帶了我的首級去複命？”

  “隻需要帶走你的隨身之物即可。”黑衣人頓了頓，又說，“另外，要把這樓燒了。”

  “明白了。”曨嫣苦笑，“他並不想管我的死活。隻是想要人們都以為我死了。”

  黑衣人心中不忍，背過身去，說道：“姑娘收拾一下東西吧，一會兒我帶你走。”

  “好。”曨嫣說著便起身，她看了看那架斷了弦的琴，“少俠把這琴帶回去複命吧。”

  她知道，他帶回去的物件，會到哪裏去。

  那麽，便是這把琴吧！

  片刻後，曨嫣站在樓前，披著諾潭第一次來時留下的寶藍公子氅，眼瞧著那黑衣人把火放起來，然後又由黑衣人背著她，翻牆離去。

  黑暗中，她問：“少俠能否再答應湘兒一件事？”

  “姑娘請講。”

  “待我生下孩子，還請少俠，把他送到孩子父親那裏去。”

  “好。”

  “還不知道少俠的名字？”

  “朱啖。以肉啖虎的啖。”

  真是俠士。曨嫣又是苦笑。

  此刻已無性命之憂，她終於有心思落淚了。

  果然，所謂的瞞過所有人入宮，與那人白頭攜老，不過是一場夢。

  鏡花水月碎了，黃粱一夢醒了。

  果然，我是沒有選擇的，我隻能接受宿命安排的一切，苟且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