曨嫣推開了窗戶，想用夜風吹幹自己的眼淚，也想請冷風讓自己清醒一點。

  自己是僥幸逃脫的罪臣之女、是青樓女子，他是當朝太子、是仇人之子。

  我不能與他有任何幹係。

  我殘命一條，死不足惜，可他，怕是背不起這個罪名的。

  “你走吧。”曨嫣終於冷靜了下來，硬著心腸說，“我們從此再不相關，再不相見。”

  諾潭見她思量許久，原以為是有了轉機，而如此突然的一句話，令他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再不相關……再不相見？”

  “不錯，你自己去吧。別讓我叫人拖你出去。”曨嫣說著斷情的話，心中痛得恍惚。

  見諾潭不動，曨嫣當即對著窗口喊道：“來人！來人！”

  話音剛落，也不知從哪裏衝出四名大漢，直接衝上了閣樓二層，而曨嫣則仍背對著眾人，吩咐道：“拉他出去。”

  諾潭就這樣，在恍惚之中被拉了出去。

  樓中隻剩下曨嫣，閉門關窗，蜷縮在角落，痛哭不止。

  正當她哭得昏昏沉沉時，忽然感到一陣惡心。

  太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嚇壞了錢喜，他一路上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才把太子安安穩穩帶回寢宮。

  服侍太子躺下後，錢喜陪著小心囑咐了一句：“奴才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希望殿下寬心。”

  太子毫無生氣，木然說道：“明兒晚上，我們再去。”說罷便揮了揮手，叫他下去。

  他一夜幾乎沒睡，睜著眼睛，隻盼著天快些亮。

  可當天亮了，他卻發現，白晝竟然比黑夜還要漫長。

  他坐在窗邊，麵前的先生在講些什麽他全聽不進去，隻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挨過去，翹首企盼著夜晚的降臨。真真是將朝陽盼作烈日，烈日又變作夕陽。

  終於挨到日落天黑，太子叫上錢喜，迫不及待地便要出宮去。

  然而，剛走出東宮，卻迎麵撞上了皇後。

  “皇兒。”皇後叫住了他，“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諾潭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要如何回答，隻得先見禮：“母後萬安。”

  皇後則說：“跟母後進去。”

  諾潭沒有辦法，隻能跟著回了東宮。

  皇後上座，太子恭恭敬敬立在下首。

  皇後呷了口茶，問：“昨兒晚上去哪兒了？今兒又是要去哪兒？”

  “兒子今天是要去找六弟。”剛才緩了片刻，太子已經打好了腹稿，“至於昨日晚上，兒子便是在宮中遊玩，見宮後苑的菊花將要謝了，多看了會兒，便回的晚了。”

  “哼，”皇後冷哼一聲，又道，“那諾颭頑劣不堪，你整日與他混在一處，能學得什麽好？”

  太子見狀不敢出聲，隻得低頭。

  皇後繼續問道：“你宮中有個宮女，叫蓮雲的？”

  “是。”

  “昨日想來瞧你沒能瞧見，倒是看到她大著個肚子。本宮還以為她是與侍衛私通，誰知她卻說，是你？可有此事？”

  事情已被撞破，太子知道無法抵賴，便應承下來：“是。已經是四五個月前的事了。”

  皇後歎了口氣：“你呀！真是不爭氣！經史子集不見你上心，風花雪月你倒是精通！”

  “兒子知錯。”太子低頭認錯。

  “罷了，”皇後道，“不過是個宮女。我與你父皇商議過了，明年年初選淑女，會為你挑選太子妃。等你納妃時，將那宮女收為侍妾便了。”

  選妃？諾潭心中一震，不由得又想起曨嫣來。

  他不能納別人為妃！

  可他也知道，此事無法與皇後言明。

  他隻好說：“母後，兒子不想納妃。”

  皇後聽了這話，隻道太子是在維護蓮雲，便說：“你是教那宮女迷了心竅吧？難不成你要一個失德的宮女做太子妃不成？”

  “母後，兒子……”

  “就這麽定了。一定要為你物色個合適的才成。”

  諾潭想要再辯，卻不敢說了：若真讓母後現在知道了曨嫣，恐怕反而會害了她。

  於是他隻能閉嘴，行了個禮。

  皇後見他不答，便當他是聽從了：“你能明白最好。近日你都不許出門，便在你宮中好好讀書，我隨時會來。”

  說罷，皇後便走了，隻留下了把守東宮大門的侍衛，和不可能再離開東宮的太子。

  五天後，傾樓。

  經過五日的時間，曨嫣已冷靜了不少。

  老鴇仍指望她賺錢，見她心緒不大好，便送了好吃好喝的來。

  可曨嫣一點胃口都沒有。

  那晚，她突然向諾潭開口，實在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想不到的是，那人竟然是太子——一個能夠把她贖出去，可她卻不能嫁的人。

  那，這孩子怎麽辦呢？

  曨嫣早已下定決心要保住孩子，可讓這孩子何去何從，她卻拿不定主意。

  正左右為難之際，卻聽見老鴇在外麵敲門：“閨女啊，那個譚公子的小廝說有事要見你。媽媽想幫你傳話，他說不成。你要親自見他嗎？”

  雖然絕情的話已經說下了，可曨嫣心中還是盼著能聽到他的一絲消息。

  既然不是他親自來的，見一見，或許也不妨？

  “媽媽，叫他進來吧。”說著話，曨嫣戴起了麵紗。

  雖說跟著太子來了許多次，可錢喜從未進過閣樓，也沒見過湘姑娘。

  二樓他是不敢奢望了，隻是在一樓，錢喜便覺得眼睛不夠用了——牆上的山水畫，屏風上的仕女圖，角落的瓷瓶，雕刻細膩的紅木桌椅，連坐墊也好似是蘇繡，更別說桌上精致的紫砂壺、月牙盞……

  然而，這一切，在那個女子出現時，都顯得黯淡了下來。

  雖然女子蒙著麵紗，但那隱約的輪廓更教人浮想聯翩。

  錢喜一瞬間就明白了——難怪殿下如此癡纏。

  “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女子開口，聲音清冽如泉，沁人心脾。

  錢喜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公公不必驚訝，他已將身份告知於我。”曨嫣十分平靜，“皇室是容不下一個青樓女子的，我也已經不加奢望。所以，還請你回去複命，告訴他，不必再來找我。”

  “湘姑娘，你先聽我說。”錢喜終於穩住心神，開始說諾潭交代他的話，“這幾日，殿下也沒閑著。殿下見了張皆賢大人，並已經與他談妥，說要由張大人出麵，先將你贖出去，其他的事情，在此後會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