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宣八年三月初一

  傍晚用過晚膳，馬安便又去伺候蓮雲了。這幾日蓮雲害喜害得厲害，除了平日與她交好的宮女霞兒之外，又找來了兩個宮女伺候，馬安也更加走不開。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太子在書房裏坐著，卻是十分不安穩，一會兒喝喝茶一會兒翻翻書，隔不了多久便抬頭張望，恨不得書房的門立即打開。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書房的門這才開了，進來的是錢喜。

  太子見了他滿麵喜色，問道：“怎麽樣？母後已經過去了嗎？”

  錢喜笑道：“否則奴才哪兒還有臉見殿下您？”

  “那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錢喜仍笑著：“這就走吧，奴才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說著，錢喜將藏在身後的包袱拿了出來：“待會兒您要換的衣裳都在這裏麵了，奴才都替您拿好了，還有您賞的銀子，奴才也都揣著，應該足夠使的。”

  “好好好，”諾潭十分開懷，“那咱們這就走，就說是去找六弟。”

  “東宮別的事兒您也安排好了嗎？”

  “早安頓好了，”諾潭說，“你是不知，我盼這一日盼了有半個多月。”

  兩人大大方方走出了東宮，錢喜早安排好了地方給太子換上了太監的衣裳，並遞給他一個腰牌，叫他姿態恭敬些，萬萬不可說話。

  這時天已大黑，走路的大多都提著燈籠，但為了掩人耳目，錢喜與諾潭一前一後摸黑走著，來到宮城東華門。看門的侍衛與錢喜是同鄉，原本就有些交情，雖說侍衛一向瞧不起太監，但因為錢喜是東宮的，能攀上東宮的關係也是侍衛求之不得的。

  東華門亮著燈，那侍衛見有人過來先是例行阻攔，看清是錢喜後便放下官刀笑道：“這不是錢公公嗎？聽說您得了安公公賞識，有機會伺候太子殿下？”

  “你的耳風倒是刮得快。”錢喜也笑。

  侍衛又說：“在宮裏當差，耳朵想閑也難。公公這是要出去？”

  “正是。如今忙了，好容易得閑還不出去快活快活？”

  說話間已經查過腰牌，錢喜便當先往外走，諾潭緊緊跟著，低著頭一聲不吭。侍衛送了兩步：“公公如今成了東宮的紅人，日後若發達了，還望您多記掛！”

  錢喜回頭笑道：“都是鄉黨，客氣什麽？”

  說完，便快步走了。

  外麵有錢喜安排的馬車等著，請太子上車後馬車便走了。錢喜也進了車內幫太子更衣，說：“殿下真厲害，一點兒也沒教侍衛疑心。”

  諾潭聽了便笑：“你這嘴敢不敢再巧些？孤可是什麽都沒做，全是你的功勞。”

  “奴才不敢居功，隻消您記得一二也就是了。”錢喜幫諾潭換了衣裳後，自己也換了起來，“對了殿下，過會子再出去，奴才便叫您公子、少爺，您也別說走了嘴才是。”

  “我有數，我就自稱姓譚，叫你小錢，成嗎？”

  “公子果然聰慧過人。”

  馬車稍有顛簸，錢喜忙說：“出來不敢太過張揚，小馬車多有顛簸，公子多多擔待。”

  諾潭並不介意，說：“不妨，出來便好。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自然是公子日夜惦記的綾羅巷傾樓。”錢喜說，“既是您惦記的，小的自然要著意打聽。”

  “你有心了。”

  外頭逐漸熱鬧了起來，諾潭便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說：“這麽晚了，外麵竟是如此人山人海的？”

  此時，城中其他地方都已歇息了，但在綾羅巷左近，卻正是熱鬧的時候，道路兩旁邊盡是些賣珠寶首飾的攤子，還有不少賣宵夜的商販挑著擔子邊走邊吆喝。

  “是不是快到了？”諾潭神情雀躍，“咱們下車走著吧？”

  錢喜稍有為難：“還是直接坐車過去吧，一是怕您累，二來也是怕您危險。”

  “這有何妨？”諾潭笑道，“別的人能走，我怎麽不能？街上如此有趣，好容易出來一次，便隻走馬觀花，豈不可惜？”

  錢喜又勸了幾回，見再怎麽勸也攔不住，便隻說：“那就依著公子吧。”

  兩人下了馬車，錢喜吩咐車夫什麽時辰到什麽地方接他們，待他打發走了車夫，轉身便不見了太子的蹤影。

  錢喜心中一慌，連忙四顧找尋，還好他給太子預備的是寶藍色公子氅，夜燈一照十分顯眼。

  “這些首飾可比家裏的好看多了。”諾潭一邊看著一邊稱讚。

  老板見諾潭穿著華麗，說：“小的攤上的首飾沒有太名貴的，但您可以多買些回去賞人。”

  錢喜連忙擠到諾潭身邊：“我的少爺，怎麽小的一個瞧不見您就到了這兒了？”

  諾潭道：“小錢，你帶著銀子嗎？我想買些回去。”

  錢喜見諾潭已經開始挑了，也來不及解釋，隻能將他手中的幾樣珠花簪子奪來放下，又將他拉走，諾潭尚自惦記著首飾，口中咕噥著：“怎麽不讓我買？挑幾個回去也不白來一次。”

  錢喜則是低聲勸說：“我的祖宗，您是怕人不知道您出來了？還要買回去給別人當證物、當把柄嗎？”

  諾潭這才恍然大悟，才說：“正是，還是你想得周全。”

  錢喜見諾潭如此說才安心了些，又勸：“咱們出來也沒多少時間，還是直接去見您心心念念的湘姑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