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便奇在此處了，”諾颭見諾潭有了興致，便講得更加賣力，“湘姑娘從頭至尾蒙著麵紗，眾人也想了不知多少辦法要摘她麵紗，卻也都被她化解了。到了最後，眾人便紛紛猜測她是否長相奇醜無比，她竟也渾不在意，在眾人興致正高時便說累了，要回去歇著。客人哪裏肯放她走？可鴇娘卻拚著得罪客人放了她回去，那湘姑娘的架子，可比當時在場的貴胄們還大呢！”

  “就沒人見過她長相？”

  “五哥您聽著呀。”諾颭繼續說，“從那日起，她的名聲也就打開了，去傾樓要見她的人絡繹不絕，叫價也抬上去了，現下要見她一麵，可要五十兩銀子呢！”

  “五十兩？便是正一品的官員，一個月的俸祿也是不足五十兩的。”

  “正是呢！五十兩，也隻是見一麵，簡直是天價了不是嗎？可，偏偏還是有人即便是傾家蕩產也要見上一見。”

  “當真如此？”

  “更令人叫絕的還在後頭！”諾颭十分激動，“你拿了這五十兩給鴇娘，其實隻是過了第一關，鴇娘隻會將你帶到後院，湘姑娘則躲在她的閣樓裏與你說上幾句話，若是不合心意，湘姑娘那關還過不去呢！”

  “難道是還要銀子？”

  “自然不是！若是要銀子還不容易？給也就是了。似乎隻是要看湘姑娘的心意，若她瞧不上的，還是見不到她！”

  “可，客人不會鬧事嗎？”

  “倒沒聽說有過鬧事的。隻聽說，湘姑娘若覺十分厭惡，便會有意扮醜，客人至多是可惜自己白花了銀子。”

  “你如何知道她是扮醜？不是真醜呢？”

  “這就要說到日前。今年是科考年，全國各處不少才子現已入了京，有一位姓張的公子，家裏還算殷實，聽說了湘姑娘才學頗高，便去見了。兩人幾番交談下來，竟甚是投機，湘姑娘便下了樓閣，又與那位張公子把盞閑話，兩人便隻是如此清談，直從二更談到五更天明，連手也沒碰過一下。”

  “這張公子當真是位君子人，而且他既然能入京會試，想來才學必定不淺。能與這樣的人徹夜長談，湘姑娘她……”諾潭仿佛在自言自語，掩飾不住地露出神往之意。

  “也就隻有這位張公子，他見到了湘姑娘的真容，別人問他到底是何樣貌，他直說‘湘兒宛若天仙，豈是俗言陳詞可形容的？’他這樣說，直教其他的人更為神往。而後，這位張公子又要到傾樓去贖湘姑娘。可這樣的搖錢樹，鴇娘怎能輕易放走？張公子卻也當真豁得出去，便出了幾十萬兩銀子，竟教鴇娘鬆了口風。”

  諾潭不禁有些失望：“這麽說，湘姑娘已經被他贖去，嫁為人婦了？”

  諾颭見他麵露失望之色，心中喜極，卻是故意賣關子，沉聲許久不說。

  諾潭也是心存僥幸，見弟弟不說，便又問：“六弟怎麽隻是笑？教人心急！她不是真的嫁人去了吧？”

  諾颭這才笑道：“若真如此，弟弟還與哥哥說什麽呢？”

  “你是說，她沒有嫁給張公子？”諾潭聽出諾颭的意思，當即歡喜起來，半是與諾颭說話半是自言自語，“我便知道她不會嫁。定是這公子雖有些才學，卻還是不合她意，她心中不喜，自是不願嫁的……”

  見諾潭像瘋魔了一般，諾颭哈哈一笑，還邊笑邊說：“五哥這是怎麽了？怎麽好似與湘姑娘相識許久了似的？”

  諾潭仍是歡喜著，笑著說：“我也不知為什麽，隻聽六弟說了幾句，我便好像能了解她的心思，好像已然與她認識了許久一樣！”

  此後幾日，諾潭上午上書房聽先生教書，下午無事便獨自坐在書房裏，說是溫習功課，卻是坐著發呆。如今跟著他的小宦官錢喜一直在旁伺候，早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

  近日馬安都忙著伺候蓮雲，蓮雲也當真聽太子的話，幫他絆著馬安，整日價不叫馬安回去看太子。而太子偶爾會來看看蓮雲，也隻有在此時馬安才有機會見著諾潭。

  因著馬安自己也還年輕，手底下也沒有幾個心腹的人，信得過的又多半不夠機靈，隻有一個名叫錢喜的還算不錯，於是馬安便教他代替自己，每日跟著太子，寸步不離。

  開始時，太子便覺錢喜是馬安遣來監視自己的，連與諾颭遊玩時他也跟得比別的人近些，因而十二分地不耐煩他。然而一日日過去，他漸漸發現這個錢喜竟與馬安全然不同。

  馬安雖然也隻是二十餘歲，卻是十分老成，這錢喜二十未滿，整日裏總有獵奇舉動，竟將太子哄得十分開心。此外，太子也漸漸發現，這個錢喜機靈得有些過分，總讓他覺得這人並不是十分安分，雖然他表麵對馬安畢恭畢敬，心中卻仿佛頗為不滿。

  原來，太子與錢喜都想脫離馬安的控製，兩人先是互相試探，而後逐漸信任，如此一來二去，錢喜便成為了太子心腹。

  “殿下？”錢喜見他心不在焉的，便問，“奴才能跟您說幾句話嗎？”

  諾潭回過神來，看了看錢喜，點了點頭。

  “殿下，奴才看您，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做什麽事兒都沒精神，這是怎麽了？”

  諾潭聽了這話便笑了一聲：“連你都看出來了？”

  錢喜陪著笑了笑。

  “還好有你提醒孤，若等母後看出異樣，便非要問出來不可。”

  “奴才便是這個意思。”錢喜道，“再者，殿下若有什麽話憋在心裏悶得慌，倒不如與奴才說說，奴才嘴緊，決計不會漏出去半個字。”

  “你與我是這樣說，若別人問起來，隻怕就不是了。”

  錢喜又道：“您是太子爺，咱就是個小宦官。您遲早登基坐殿，處置小的還不是像碾死隻螞蟻？奴才哪敢違背您呢？”

  諾潭身邊跟著的奴才，一直是如半個長輩一般的馬安，因此雖貴為太子，卻極少聽到這般百依百順的話。上一個與他說這話的是蓮雲，再上一個便是六弟諾颭。

  諾潭年紀尚輕，隻覺得能與他說這話的人便會一心一意忠心於他。

  “若真如此，孤便與你說說，你也幫著出出主意。”

  見太子鬆了口風，錢喜連忙湊近些，說：“出主意奴才倒是不敢，若是殿下肯說，奴才洗耳恭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