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宣七年臘月初七

  冬日午後，宮裏梅園的花開得正好，昨日剛下的皚皚白雪覆在紅梅上，暖陽又覆在白雪上，閃耀奪目，確是美極。

  梅園中兩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一前一後追逐耍鬧著，在他們後麵不遠處，還跟著幾個小宦官。他們不敢跟得太緊，也不敢離得太遠，若即若離地跟著前麵跑得飛快的兩個主子。

  兩個男孩子都穿著華貴，前麵一個披著暗紅大氅，眉淡眼細，身材高大；後麵一個披著玄色大氅，劍眉朗目，中等身材。若不仔細看，還看不出那玄色大氅上，又有黑線摻著金絲暗暗繡著的龍紋。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嬉戲：前麵的男孩繞著梅樹跑，繞來繞去，後麵的男孩已然氣喘籲籲，卻怎麽也追不上。

  最後，前麵的男孩有意慢了下來，後麵的男孩才終於抓住了他。

  “哈哈，還是讓我抓到了啊！”

  “五哥就是厲害，六弟甘拜下風啦！”

  穿黑氅的就是太子諾潭，而跟他一起玩耍的是他的六弟諾颭。元諾颭為薛康嬪所生，隻比諾潭小三個月，兩個人也算是從小一起玩兒大的，隻是後來諾潭封了太子搬入東宮，兩人住得遠了，疏遠了些。而最近這半年，諾颭常來找太子嬉鬧，兩個人才又重新熟絡起來。

  兩位皇子剛剛跑了許久，各自都出了一身汗，這時停下來，也都喘著粗氣。後麵跟著的宦官們連忙趕上，一邊給兩個皇子擦汗，一邊請他們就近移步室內，以免著涼。

  半大的孩子自然不覺得冷，都是不願進去，但耐不住宦官三求五求，便勉強移步到了觀梅堂暫歇。宦官上了茶後，諾颭說：“你們先下去吧，我和五哥說說話。”

  從諾潭小時候便伺候他的馬安抬眼看著諾潭，意在詢問。

  諾潭笑笑說：“六弟有話跟我說，你們先下去吧。”

  眾宦官這才下去了。

  “六弟有什麽話，這麽神神秘秘的？”

  諾颭笑道：“過了年，咱們可就要十六了。五哥不覺得我們年紀夠大了嗎？”

  “什麽意思？”諾潭心思一向純淨，“六弟你從小就好動，鬼主意也最多。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

  “五哥，您不會還不懂吧？”諾颭仍賣著關子。

  越是不說，自然越想問出來，諾潭趕忙說：“讓你快說呢！快說，快說！”

  諾颭壞笑一聲：“五哥這麽迫不及待嗎？六弟不過是說納妃的事兒。”

  “納妃？”

  諾颭則說：“五哥果真不知嗎？看來母後管教得實在太嚴了，竟然連子嗣一事都不教五哥知曉。”

  “子嗣？這與子嗣何幹？”雖說不大懂得納妃，但“子嗣”二字於諾潭而言卻並不陌生。

  諾颭繼續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無後便是沒有子嗣，這可是不孝的。”

  “這個我知道，可這與你說的納妃又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諾颭笑道，“若不納妃，自然就不會有子嗣啊。五哥貴為太子，若能早有子嗣，父皇母後一定高興。”

  “真的？”諾潭聽說能教父皇母後高興，繼續問道，“那要何時才能納妃？”

  “宮裏下次選妃要到同宣九年，過完這殘年，還要再等一年。”諾颭說，“不過，若五哥想早些討父皇母後歡心，也還有別的辦法。”

  “什麽辦法？你快說！”

  諾颭左右看看，又故意壓低聲音道：“五哥可以自己試一試。您的東宮那麽大，必定會有五哥認為十分美貌的宮女。五哥便可悄悄將她叫到房中……”

  說到這兒，諾颭有意頓了頓，諾潭卻仍急著聽，說：“然後呢？”

  “然後麽？”諾颭笑道，“五哥可以問那個宮女，‘你知道什麽是納妃嗎？’到時候，那宮女自然就會告訴五哥了。”

  “真的嗎？”

  “當然。”諾颭十分確信地點頭，接著更低了聲音，“這事五哥一定要悄悄做，等到突然有了子嗣，便能給父皇母後一個驚喜，他們定會嘉獎你的。到那時，五哥倒不必與父皇母後稟明六弟我的功勞，隻要五哥心中念弟弟的好，也就是了。”

  諾潭笑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既具，和樂且孺！”

  諾颭並不怎麽讀書，未能聽懂，於是問：“哥哥說的什麽？”

  “就是我們手足情深，與六弟相聚，我心中甚喜！”

  兩人又歇了陣子，隨後諾颭一路送太子回到東宮，自己才告退說回乾東五所。

  說是回乾東五所，諾颭卻沒往東去，而是去了西六宮向母妃請安。

  他的母妃康嬪住的是景泰閣，就在戚妃永福宮的前院。向母妃請過安後，諾颭又隨母妃一同往永福宮去給戚妃請安。

  他們到那裏時，戚妃正與自己的兒子九皇子諾堅說著話。

  “嬪妾給戚妃娘娘請安。”

  “兒臣給戚母妃請安，戚母妃千歲金安。”諾颭說著跪了下去磕了個頭。

  戚妃見是他二人來，忙說：“康姐姐快起來，六皇子也起來吧。”

  康嬪笑道：“嬪妾哪兒擔得起娘娘一聲姐姐呢？”

  戚妃剛剛年滿三十，生得柳葉眉、桃花眼，豐潤雙唇，瓜子臉，頭上釵環許多，華貴無比，膚色白皙，右側嘴角一顆美人痣更生風韻。此刻戚妃一笑，便是讓身邊的宮女也不敢直視。

  “康姐姐哪裏話？”說著，戚妃叫兒子上前見禮。

  諾堅過了年便滿十歲，懂事至極，十分規矩地上前行禮：“康母妃萬安。”

  “今兒怎麽有空過來？”戚妃倚在美人靠上，示意康嬪等坐下。

  康嬪坐了，諾颭才坐，諾堅也回到戚妃身邊。

  “這不是颭兒來了嘛，嬪妾就想著帶他過來請安。眼瞧著也快到年下了，咱們前後院住著，勤走動著些也是應該。”康嬪邊含笑說著，邊以目示意。

  戚妃自然會意，當即說：“皇兒剛剛還說餓了，讓淨月姑姑帶你去吃些糕點。”

  淨月當即帶著九皇子，也順便叫著其他宮人一道下去。

  諾堅雖說年紀不大，卻是十二分的少年老成，出了屋子便拉過淨月低聲問：“淨月姑姑，母妃有什麽事兒要與康母妃說？”

  淨月自然是知道的，但卻也明白此事不能告訴九皇子，於是說：“好殿下，別教奴婢為難罷。”

  諾堅點了點頭，仍低聲說：“我明白，母妃不教姑姑說，定是為我好。我不會教姑姑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