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鐵柱第一次，在鬥嘴中落於下風。

  輸給了同樣牙尖嘴利的珍珠。

  “什麽做法？”宋沂和溫時暮，異口同聲道。

  鐵柱無奈地，對著親爹搖了搖頭。

  “都說在其位謀其政，爹也就打仗還有些用處。對於一些治國之道和為百姓謀福祉方麵，卻是半點都指望不上。是該說爹不上心此事，還是說有心無力腦子不夠用呢？”

  “又來了！”溫時暮腹誹道。

  在說正事之前，先損一頓爹娘。

  這是鐵柱的一貫作風。

  溫時暮偷偷拉住宋沂，悄悄安撫道：“再忍忍！”

  暴躁的宋沂，果然就老實了下來。

  兩人繼續卑微地望向鐵柱，祈求得到鐵柱的指點。

  鐵柱這才正兒八經地說了起來。

  “郡主離開大安後，我和皇後娘娘私下裏聊過，都對郡主提到的‘養老政策’頗感興趣。

  所謂的‘養老政策”就是人們在年富力強時，每個月從收入中撥出一部分上交朝廷和地方衙門，朝廷根據各地實際情況，確定每個月每人該交的銀兩，等這些人到了一定年齡後，再根據所交數額按比例每月返還。

  或者按年交，按年返還，也可以。

  這樣，就相當於人在年輕時，為自己的年老時買了一份保障。

  而朝廷則可以提前動用這筆銀子，實施發展各項國策。

  這對朝廷來說，也是大為有利的事情。

  鐵柱洋洋灑灑說了一通。

  最後，又做了總結。

  “如果此舉行得通，也就不會出現老無所養老無所依的狀況了。”

  宋沂和溫時暮，雖然聽得如墜雲裏霧裏。

  但是這個思路，他們卻是聽懂了。

  “操作起來，怕是……有點……難啊。”宋沂提出疑問。

  他怕兒子再說他傻，所以說的時候，還是有些戰戰兢兢吞吞吐吐的。

  沒想到，鐵柱這次卻沒有反駁他。

  鐵柱也是歎了口氣，承認了。

  “不是有點難，是太難了。”

  難的程度，讓被人神化的錢多多，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展成功。

  因為大部分百姓們，根本沒有多餘的可以上交的銀兩。

  夠花不借債，都算是好的。

  而且此舉，是讓人們上交真金白銀的血汗錢，來賭一個根本就不確定的未來。此舉，前所未有，無法可依，無跡可尋。

  聽起來是不錯，可卻根本無人敢賭。

  鐵柱和孟青竹，也覺得此舉利國利民，大有可為。

  可他們都跟錢多多一樣，陷入了同樣的困境中。

  那就是，這個想法，根本無法啟動。

  “皇後已經向錢姨去信，虛心請教過詳細的問題。

  錢姨的回信，我也從皇後那裏看到了。

  錢姨沒有藏私，把所有的想法和困難，都……說明。

  現在，我們幾個，都在為此事想法設法努力著，看看從哪裏能找到一個突破口，或者從何地下手做為示範點……”

  宋沂抓住了鐵柱話中的精髓。

  或者說，他聽明白了，鐵柱今天跟他說這番話的意圖。

  “你是想，讓爹開這個頭？”

  “孺子可教也！”

  鐵柱欣慰地點點頭。

  “爹娘手下，有萬畝良田和數十個作坊和鋪麵，還有不愁衣食的數千佃農和夥計。

  你們完全可以，先從這些人身上入手，推行此舉。

  他們都是受了爹娘的恩惠，才得以衣食無憂，若是爹娘開口，他們必定同意。”

  “你讓爹娘，對那些殘兵佃農和夥計們，攜恩以報？”宋沂問道。

  鐵柱大言不慚道：“現在可以這麽說，但是以後，他們受益了，就知道自己不是被逼著報恩，而是繼續被爹娘施恩惠了。”

  宋沂突然有了興趣。

  “現在收他們多少銀子，多久以後給他們返還，返還多少？爹會不會虧？他們會不會虧？”

  鐵柱拿出一封信，交給宋沂。

  “這是錢姨精打細算了好幾年，算出來的，她大公無私地全告訴了我。我也細細算過，可以嚐試。”

  宋沂不懂，但是覺得兒子說了，應該可以試試。

  成不成的，先試了再說。

  但是他，覺得兒子扯遠了。

  “咱們開始說的，是你老姥爺一百多兩銀子的事情，怎麽你跟爹扯了這麽多？”鐵柱又背起了手，給出起來主意。

  “反正爹娘，已經打算把這些銀子白白送人，那還不如直接把附近的孤寡老人都統計一下，用老姥爺的名義，為這些人一次性全部交清養老金。

  然後，讓他們作為第一批受益人，按月領取返還的銀子好了。

  也省得一次性給了他們，反倒讓他們突然有了銀子，被人惦記……”鐵柱各方麵考慮的，都頗為周到。

  溫時暮終於讓姥爺的銀子，有了用武之地。

  那些受了恩惠的人，也必定對姥爺心存感激。

  她能為姥爺做的，也就這些了。

  她覺得很好，當即就同意了。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地好奇。

  “你和皇後娘娘，還有你錢姨那個太子妃，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鐵柱擺了擺手，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

  隻留下一句話，讓爹娘在風中淩亂。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聰明人和聰明人，總能聊的到一塊兒去！”宋沂和溫時暮麵麵相覷。

  “他的意思是說，咱倆是傻子嗎？”

  “應該是！”

  “我要不要去揍他一頓？”

  “可以！”

  溫時暮當然沒有打兒子。

  非但沒有打，還把人好好地恭維了一番。

  為的，就是讓鐵柱跟她仔細處理銀子的事情。

  鐵柱對此事，一點都沒有推辭或者不情願。

  甚至，還處處親力親為，從頭到尾幫著處理。

  所謂的“養老政策”，從受益的二十幾個孤寡老人嘴裏，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平邑縣。

  “年輕的時候每年交一點點銅板，到了四十多歲，就可以開始按年領俸祿？”“你又不當官，哪裏來的俸祿？那是養老金，知道了吧？”

  “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可我若是年輕時交了十多年銅板，到最後還沒等領錢就死了，那豈不是白交了？”

  “說的也對。不對，好像是就算你早死了，還可以讓你兒子領一大筆錢呢，聽說叫什麽‘喪葬費’。”

  “這是旱澇保收嗎？”

  “好像差不多呢。”

  百姓們，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的人盡皆知。

  有那聽到了風聲，卻不知道在哪辦理的百姓們，甚至都忍不住跑去了縣衙詢問，問縣令是不是真得有這個政策。

  同樣不知道風聲從何而起的王縣令，也正暗自頭大著。

  就在這時候，鐵柱上門求見。

  三年前的會試，王縣令四十多歲，才中了三甲同進士。

  家裏又使了銀子打點，才最終被派到離京千裏之遙的平邑縣，做了一個地方縣上一任縣令，為平邑縣百姓，做了不少實事，為人又處事圓滑，相當會看人臉色，尤其是對溫家人恭恭敬敬的，處處給予特殊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