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起初很避諱看大夫，可後來擰不過家人，也就同意去看了。

  她當時見到縣城最有名的大夫，一下子就忘了，自己之前死活不願意看病的事情。

  她對大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夫，你快給老婆子我看看，我應該還有得救。”

  溫家人當時就震驚了：不是不想看大夫嗎？看這急切的樣子，可真不像！

  大夫把了半天脈，問了半天情況，也是好奇，後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便讓人回來了。

  張氏出了藥房的門，就又恢複了原來不肯看病的樣子。

  “我就說我沒病吧，你們還不信，非讓我跑一趟。真是白白顛簸了一路。以後誰再讓我來看病，就別怪我的拐杖不認人。”

  張氏直到現在回了家，還拿著拐杖往地上敲了敲。

  溫淑蘭趕緊扶著奶奶進了屋。

  沒多久，張大勇和溫淑慧也來了。

  張大勇在縣城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自然早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董承禹被嘉獎的事情。

  可惜他事情多，抽不開身，直到今天才能帶著溫淑慧過來道賀。

  兩人聽說張氏看了大夫也沒看出什麽毛病之後，心裏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最後，眾人也隻能接受了張氏沒病隻是記性不好這個說法。

  經過兩年多的相處，溫家人早就把董承禹當成了自己家人看待。

  董承禹在村子裏被人敬重，在溫家人麵前又受人愛戴，他是半點遺憾都沒有的。可惜，就是張氏讓他頭大。

  今天帶她去看大夫，還被她嘮叨了一路。

  他就覺得好多鳥，在自己頭頂嘰裏呱啦亂叫一樣。他都不想管這個老太太了。

  兩個老人鬧別扭，溫家人也看得出來。

  可是也沒人知道該怎麽勸。

  張大勇倒是好奇，便開口問道：“董叔，皇上不是還千裏迢迢送了些仆人和丫鬟過來嗎？怎麽這會兒都不見呢？”

  董承禹臉就拉的更長。

  他瞅了瞅張氏，哼道：“男的都去種地了，女的都被打發了配了人家，我說留下幾個小閨女伺候老太太，她還不願意，全給打發了。”

  “我把人打發了，你還不樂意咋滴？”張氏瞪著董承禹問道。

  “你自己多大年紀，心裏沒數嗎？我說給你留下兩個貼身伺候你的，你還跟我鬧。這下好了吧，又得麻煩兒媳婦和孫女們了。”

  張氏翻了個白眼。

  “誰知道你留下那水靈的小丫頭，是伺候我還是伺候你自己的？

  你這個糟老頭子不害臊，我可不能讓溫家出了這不好的名聲。

  不能留，什麽小丫頭都不能留。”

  “你這個老太太不講道理！”董承禹氣急。

  “你這糟老頭子心虛！不害臊！”張氏也不遑多讓。

  兩個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溫家人就趕緊插嘴說了幾句，讓兩人都消消氣。

  還好這會兒，張氏腦子清楚，大家寧可看到她和董承禹鬥嘴，也不願意看到她又犯糊塗病。

  張氏又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孫女，目光還是定在了帶娣身上。

  “你這丫頭，最近相看了不少人家，你心裏咋想的，有沒有相中的？奶奶也說不準哪天說沒就沒，你還是趕緊把親事定下來，也好讓奶奶走的沒有牽掛。”

  大家這會兒，終於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帶娣身上。帶娣沒有了剛才的活潑勁兒。

  她扭捏著，躲到了大姐的身後。

  “怎麽又把話說到我身上來了？我還早著呢！”

  “還早？”

  張氏提著帶娣的耳朵，把她從溫淑蘭身後拉出來。

  “你幾個姐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定親了。你到現在還沒個準兒，是不是在奶奶蹬腿咽氣之前，不打算說親了？”

  “奶奶！”帶娣不服氣，給奶奶糾正道：“四姐嫁人時，都十八了，我今年還不到十六歲呢，早著呢。”

  張氏點著孫女的額頭，開始訓斥。

  “你就跟那沒出息的比。

  你四姐那時候，都成了老姑娘了，連個給她說媒的都沒有了，才找了劉三龍這個混混。

  難不成，你也要等到成了老姑娘，找個劉三龍那樣的？”

  “我才瞧不上四姐夫那樣的！”

  帶娣撅著嘴，一點兒都不高興。

  正帶著招娣過來的劉三龍，在院子裏就聽到張氏和帶娣對他的議論，臉上有些訕訕的。

  倒是招娣，挺著個肚子就進了門。

  “我和三龍剛聽說董叔的喜事，就急急忙忙地趕來道賀。沒想到人還沒進門呢，就聽到大家說我和三龍的壞話，真是早知道的話，我們可不過來討人嫌了。”

  張氏回頭，又把火氣撒在了招娣身上。

  “你看看你給帶娣帶的好頭。她跟你什麽也沒學會，就學會了挑三揀四了。三龍，你們村裏，還有跟你一樣的混混不，快給帶娣介紹介紹。”

  “奶奶……”

  招娣和帶娣，同時不滿地叫了一聲。

  張氏今天去了縣城又趕回來，此時也累的夠嗆，幹脆也不搭理倆孫女，而是直接上了炕，倚著被子，歪坐在炕頭上。

  她瞅了瞅招娣。

  “老四你還大著肚子呢，趕緊上炕來養著，氣壞了身子，可別賴著我老婆子。”招娣就不情不願地上了炕。

  張氏又眯著眼說道：“你瞧瞧你，你三個姐姐頭一胎都是生的小子，到了你這裏了，怎麽就隨了你娘了，又開始生丫頭了。

  你生就生吧，還連著生了倆，真是愁死我老婆子了。

  你要是跟你娘一樣，一直生丫頭可咋辦？”

  招娣成親不到三年，連著生了兩個女兒。

  現在，肚子裏又懷上了。

  生孩子這件事上，幾個姐妹都沒有比招娣勤快的，可溫家人怕招娣一直生女兒。這會兒，終於有劉三龍插嘴的份兒了。

  “就算生丫頭也沒事，都生丫頭才好呢。

  要是我家丫頭，都有幾個姐姐這樣的福氣，那我還生兒子做什麽？

  反正我也沒什麽家產，非得讓兒子繼承。”

  張氏撇著嘴。

  “就你，還家產？你現在沒有外債，還不是全靠著你老丈人幫扶。也是，就你家這樣的，生了兒子也是沒什麽好處。丫頭就丫頭吧。”

  張氏嘴裏這樣說，但是她看到劉三龍對招娣生丫頭的態度後，也終於鬆了口氣。

  她又跟淑蘭和淑慧說道了幾句，漸漸地就閉上了眼，沒了動靜。

  “奶奶睡著了。

  溫淑蘭衝著另外幾人小聲說了句，隨後就和幾個妹妹七手八腳地把張氏放平，墊好了枕頭，蓋好了被子。

  “讓奶奶睡會吧，累了一天了。”溫淑慧說道。

  招娣和帶娣也安靜了下來，不過還是彼此不忿地衝著對方瞪白眼。

  劉氏在家裏，總是插不上什麽嘴。

  這會兒大家安靜了，她才出來說兩句。

  “老四大著肚子，在炕上別動了，照看著你奶奶點，你自己也順便歇著。老大老二老六，你們幾個跟娘去做飯，今天你們姐妹幾個都在，咱也好好吃個飯，就當再給你們董叔慶祝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