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海趕車趕的穩，他還不忘勸溫淑蘭。

  “發財和荷花都大了，鎮子離咱們村子也不遠，早就跟你說不用接了，他們倆作伴也能趕回來，可是你總不放心。

  不放心孩子，不放心家裏。

  你說說，你能管他們管到什麽時候？

  咱發財比鐵蛋還大一歲多呢，你看三妹，人家前兩年都舍得讓他去戰場了。

  你呀，以後可得放寬了心，別天天給自己找事做了。”

  溫淑蘭卻有些不同意男人的話。

  “咱發財，哪能跟人家鐵蛋比，人家的爹可是永安侯呢，人家有那個條件保護孩子。咱發財又不會功夫，路上遇到壞蛋怎麽辦？”

  柳東海搖著頭。

  “現在這太平盛世，有多少壞人？

  再說附近的人，哪個不知道咱們的身份？

  就算有壞人，也不會動到永安侯的大姨子身上來的。

  還有，我也是怕你不放心，這幾天暫時還是讓咱爹娘過去接孩子的，什麽時候你覺得能放手了，我再讓他們放手。

  這樣，總可以吧？

  溫淑蘭想了想，也同意了。

  “就按你說的來吧，我確實抓孩子抓的太緊了。其實我也早想抽開身回娘家待幾天了，奶奶這樣子，還不知道能撐幾年了。”

  柳東海一陣兒沉默過後，也跟著歎息一聲。

  “以前咱日子差，叔和嬸子沒少接濟咱們。

  奶奶也是，咱們每次過去，她都偷偷塞給幾個銅板。

  這些，我可都記著呢。

  這次讓你回去多待幾天，也是讓你多陪陪她。

  人老了，說不準什麽時候睡一覺就沒了。

  現在趁著還能孝順，咱就多孝順點，省得以後人沒了後悔。”

  張氏的年紀，已經七十有餘。

  她自己早就不避諱談生死，就連家人和外人，背著她的時候，其實也已經不避諱了。

  大家心裏都有數，這個年紀，根本無需避諱。

  溫淑蘭像第一次認識柳東海一樣，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你怎麽知道奶奶偷偷給我銅板啊？”

  柳東海“嘁”了一聲。

  “隻要是銅板，哪裏逃得過我的眼睛？隻是我心大量寬，沒有讓你上交罷了。”

  柳東海說完，又想到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溫家也有一大家子人，全靠著嶽父溫廷章做小買賣養著。

  溫家的生活也不好，但是隔段時間，趁賣菜趕集，還會順路帶些東西給他們。

  他和溫淑蘭經常是空著手去溫家的，老太太張氏嘴裏罵著他打秋風，但是每次還都會拿出幾個銅板，讓溫淑蘭收下。

  有時候三四個，有時候四五個，超過十個的時候很少。

  她也是沒辦法，知道兒子溫廷章養家不容易，能掏出幾個銅板，還不知道是攢了多久的。

  柳東海一直記著這些事情，所以溫淑蘭這幾年往娘家帶些什麽東西，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了她去。

  他對自己爹娘都沒有這麽大方過。

  “發財他爹……”

  溫淑蘭想起以前來，心裏也難受。

  但是她發現了自己男人，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又感動不已。

  柳東海回頭，衝溫淑蘭笑了笑。

  “苦日子都過去了，你現在想怎麽孝敬叔和嬸子，還有奶奶，都隨你。別偷偷摸摸的了，我又不說你什麽。”

  溫淑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今天是啥日子，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溫淑蘭的男人，也不摳門了。”

  柳東海又不屑地“嘁”了一聲，隨後扭頭甩了鞭子，毛驢就開始加速，向著溫家村跑去。

  溫淑蘭到了娘家，見村子裏正放鞭炮舞獅子，敲鑼打鼓熱鬧著。

  柳東海上前一問，才知道董承禹被朝廷嘉獎的事。

  “嘿嘿，來的真是時候，看今天能不能從董老頭手裏撈點什麽好處。這可是皇帝獎賞的，無論什麽東西，也絕對寒酸不了。得，我今天說什麽也得弄點回去當傳家寶。”

  “路上剛誇獎你大方，誇了一路，你這老毛病就又犯了。”

  兩口子說著，就又把驢車趕的快了些。

  “娘，我回來了。”溫淑蘭在大門口就開始喊。

  劉氏和帶娣就趕緊出門迎著。

  “老大，東海，你們來的正好，正好趕上熱鬧。”

  劉氏招呼著，並且指了指地方，讓柳東海停放驢車。

  溫淑蘭和柳東海放好驢車，又把帶的一堆東西，一樣一樣地搬到了屋子裏。

  劉氏沒在柳東海臉上看到心疼的模樣，還有些奇怪。

  她看了看溫淑蘭。

  溫淑蘭也撇撇嘴笑了，並沒有多解釋。

  帶娣也跟著搬了東西，搬完又親熱地挽著大姐的胳膊，興奮地顯擺。

  “大姐，你是不知道董叔有多厲害，他立了可大的功勞了，皇上獎賞了他可多東西了。咱們家裏天天好多人過來呢，奶奶以前是最愛湊熱鬧的，可是現在每天都頭大見人了。”

  “奶奶呢？”溫淑蘭問道：“上次我過來的時候，奶奶染了風寒，身子不大好，這幾日怎麽樣了？”

  “奶奶早好了。放心吧大姐。”帶娣說著，就往門外看了一眼，“正好，奶奶回來了，還有爹和董叔。”

  姐妹倆說著，屁股還沒沾到炕，就又出了屋子去接張氏。劉氏看著倆女兒，對奶奶簡直比對自己這個親娘還親，忍不住心酸又無奈。她也趕緊在圍裙上抹了兩把，就去接婆婆。

  柳東海這時候，早就勤快地跑出去接著了。

  不過，他接的是董承禹。

  “董叔，你們這是去幹啥了？”

  溫廷章在一旁搭話：“帶你奶奶去縣城散散心，沒幹啥。”

  張氏瞅了兒子一眼。

  “行了，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做什麽說話還藏著掖著的？

  不就是帶我老婆子，去看了大夫嗎？

  我就說我沒事，你們還不相信，你看看大夫怎麽說的？不是也沒事嗎？

  以後不準再帶我去看大夫了，老太太我活了一輩子，還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病？”

  “知道了，娘。”溫廷章悶悶地答應著。

  “還有你呢，老董！”張氏又瞪著董承禹。

  董承禹也拉長了臉，“知道了，不帶你去看大夫了，行不行？”

  “這還差不多。”張氏哼了聲。

  溫淑蘭這才知道，原來大家帶張氏去了縣城看病。

  看這個記不住事情的病。

  溫家人知道張氏是什麽病，張氏自己也是第一個知道的。

  原本大家也知道這是個看不好的病，可是張氏發病，卻又跟其他的病人症狀不太一樣。

  別的病人，腦子糊塗的越來越厲害，身體也會跟著有反應，比如漸漸地不會說話，漸漸地生活不能自理，甚至發展到後來的癱瘓等。

  可是張氏，除了犯病時不認人，其他方麵倒是都好好的。

  溫家人又覺得，還是再看看大夫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