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給小王子聽的謊言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4 11:12      字數:6696
  說給小王子聽的謊言

  好不容易熬到實習告一段落,要回學校例行一些公事,照電子像,申報畢業論文選題,製作簡曆參加招聘會之類。

  我去跟宋哲皓請假。

  他霸道起來:“要是我不準呢?”

  我也蠻橫:“我隻是實習生,又不是正式員工,我還怕你扣我工資嗎?反正我也沒工資。”

  他點頭:“早去早回,我會很想你的。蒼寶。”

  我帶著一個男人說的“我會很想你”踏上回學校的公交車,卻在跳下公交車的一瞬,聽到了另一個男人的“我很想你”。

  秦樹說:“蒼寶,我很想你。”

  我差點一個趔趄栽下來。幸好背後有一雙手將我拖住,我回頭,是林冬陽。司機大叔關懷地說:“哎呀小妹兒,慢點撒,看到男朋友也不要恁個激動嘛,摔倒了你哪個負責喲。”

  秦樹和林冬陽目光相接。

  林冬陽禮貌地笑笑,轉身走開。

  在一瞬間,我很衝動,我幾乎要跳起來,要拖住秦樹的手說我也好想你想得都睡不著覺。但秦樹那古怪的表情,把我的衝動扼殺了。他不是我的小王子了,即便我想他,想得要死要活,我也不能再告訴他了。

  他說:“蒼寶,我有話想跟你好好說說。”

  我認為我們沒什麽好說的了,陸淺淺沒有回英國,還在積極進取中,前不久還假惺惺地打電話感謝我的善良美德,說會感激我一輩子。我隻拉長音調說了一個字:“G-U-EN-滾!”

  我還是克製不住想多看他幾眼,在他身旁多停留幾秒,多聽聽他的聲音。

  我們朝縉雲湖走。

  縉雲湖是C大研究生院旁邊的一個人工湖。春天的時候很美,楊柳低垂,影影婆娑,很適合談情說愛摟摟抱抱作奸犯科,現在是冬天,一片蕭瑟荒涼。

  “說吧,有什麽話,說吧。”我說。

  他顯然沒組織好語言,思維也不成體係,他先問;“林冬陽實習和你是在一起?”又說,“送你的紅寶石戒指,好好放著……”

  原來是怕我丟了他家的傳家寶,那是要戴在他妻子無名指上的。我轉過身,手伸進脖子,輕輕一拽,紅寶石戒指躺在我的手心裏。

  我攤到他眼前,冷冷說:“放心,沒丟,也沒拿去變賣折現,還給你。”

  他說:“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紋絲不動,說:“我帶在身上就是為了方便還給你。”

  我又在說謊。我戴在身上,是為了心裏滿足,這是他送我的最有意義的禮物,我珍重萬分。我能時刻觸摸它,感知它,就像能觸摸他,感知他一樣。哈,純屬YY,但是,我願意。

  秦樹的眼神裏帶著哀求,又帶著威脅,他說:“你要是硬要還我,我就把它吞下去。”

  哈哦……?既然這麽說……那怎麽辦呢?

  我們倆就站在湖邊上,他站在草坪外的空地上,我則站在一塊大石頭上。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對貌似大一新生的小情侶拿著數碼相機在“哢哢”拍照。也隻有大一新生才會覺得冬天的縉雲湖很美,即使湖麵上漂著各種不明物體。

  小情侶正在熱戀中之中,絲毫不被我們所影響,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無限歡樂。

  我蹲下身,坐在石頭上,低頭拽地上的草,拽了幾把,我有了主意,我站起來,笑著說:“戒指就在我手裏,我現在把它扔進湖裏,你知道,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以後的你我,注定會遺忘今天的你我。這枚戒指,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丟在什麽角落,再也找不到。但現在呢,它安然地躺在湖底,永遠不會丟失。當我老了,我走到這湖邊,我就會想起你。”

  我的小王子,在這一刻,聽著我說起如此決絕的話,眼裏盈滿憂傷的淚水。

  我退著跳上石頭,想的是,站在石頭上,掄圓了胳膊,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將戒指拋入湖水,我就我與秦樹,奠定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結局。

  於是,我就那麽一跳……

  我保證,我隻是背對石頭,來了一個優美的起跳,石頭不高,所以難度不大。我認為這根本就是十拿十穩的事,誰知……悲劇發生了……

  我跳上石頭的時候,晃了幾晃,好不容易才穩住沒有摔下去。然後,我背後,傳來一聲巨響,像某種大型物體落入水中了。

  隨著,尖叫聲就響了起來。

  我回頭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對歡樂情侶中的女主角,正在水裏掙紮!她白色的羽絨衣在水裏起起浮浮。

  男主角衝我大嚷:“你!你剛才一晃!屁股往後一座!把她給推下去了!”

  我很疑惑,怎麽可能?男主角相當悲憤地說:“她在和我玩躲貓貓,就躲在石頭後麵……”

  天哪天哪天哪!這簡直是最慘絕人寰的悲劇了!

  女主角在水裏呼救,秦樹一邊打電話報警,一邊跑去找人,他不會遊泳,我是知道的。我隻好萬分抱歉地對男主角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先把她救上來再說!”

  他咆哮:“我不會水!咋個救!”難道要我在大冬天裏跳進冰冷的湖水,舍己救人?我有點猶豫……他眼睛一亮,更猛烈地咆哮:“我認識你!體育館公告欄裏有你的照片!你是上一屆女生遊泳比賽的亞軍!”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竟撲過來,將我一推,說:“你去救!”

  “撲通”一聲,我自由落水。我擺出遊泳的POSE,正準備劃水,卻發現不對勁,我靠!我站起來,把頭晃了晃,我腳已經踩到湖底的稀泥,頭卻能暴露在湖麵上自由呼吸!這湖水隻到脖子深!

  我踩著稀泥跋涉到女主角身邊,她正以非常扭曲的姿勢在水裏掙紮。我扶住她,拉她站穩,靠,她的頭頂正好淹沒在湖水之下!我心裏默默地哀歎,原來,身高的差異,竟然可以如此驚險!

  在我成功將女主角拖上岸之後,秦樹正帶了人匆匆趕來。我脫下濕漉漉的棉襖,在寒風中打著哆嗦。秦樹將他的羽絨服罩在我身上,我。我轉頭對男主角說:“我不小心將她撞下水,然現在將她平安救上來,這算是彌補了我的過失。但你,卻故意推我下水,所以,你很卑劣,也很無恥。我要是你,我就算不會水,隻要所愛的人落水了,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如果她深陷火海,我就會毫不猶豫衝進去。再所以,你不是男人。”

  女主角悲憤地凝望了男主角片刻,然後,站起來,淡淡地說:“於大勇,你的確很無恥,”

  我為無意中將之前還甜蜜的情侶推向了悲傷的泥潭而略感抱歉,但這仍然不能阻止我邁向宿舍的步伐,我要回去換衣服,媽的,我快凍死了!

  秦樹再次企圖用羽絨服包裹我,我再次推開。

  我說:“戒指丟進湖裏了,再見。”

  說完我一路狂奔。

  我渾身濕透,在隆冬的寒風裏,像個瘋子一樣,一路狂奔。

  回到宿舍,我衝了個熱水澡,喝了一大碗板藍根衝劑,然後抱著熱水袋在被子裏睡了半天,醒來後,既沒有感冒也沒有生病,可見我的抗風險能力有多麽強。

  當我偷偷從陽台望出去,望到梧桐樹下站著的秦樹時,我的心,卻又毫無抵抗力地,變得柔軟而疼痛。

  我告訴自己:“忍忍吧,忍住就好了。”

  再回報社,路過宋哲皓的辦公室,我故意貼著走廊另一邊的牆根走。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宋哲皓穿著黑色毛衣,灰色長褲,神態自然,是慣常的頭兒對下屬的語氣:“陳蒼寶,你過來一下。”

  我真是以小女之心度大丈夫之腹,瞧他多坦蕩自然,我卻畏畏縮縮生怕被他吃了一般,真是可笑。我在心裏暗笑兩聲,走了過去。

  宋哲皓一把拽過我,我順勢靠在門背上,門“砰”地合上,他雙手撐在門背上,把我定在中間,他人高馬大,朝我俯下身來,氣勢很是凜冽,他的呼吸佛過我的臉,煙草味和薄荷味混合奇異氣息。

  我屏住呼吸,身體貼緊門背,防禦地,牢牢地盯著他看。

  他的嘴唇壓了下來。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睛仍舊瞪得巨大,牢牢看著他。

  他放了手,挺起身體,歎口氣,無奈一笑:“你這副寧死不屈的姿態,讓我很受挫,也讓我很羞慚,蒼寶,你是上帝特意撥給我的絆腳石嗎?”

  我垂頭,周身鬆懈下來。

  他坐回辦公桌前,已恢複常態,他推過來一份表格說:“我已經簽字了,拿去填好交到人事部,從今天起,你也可以領工資了。”

  我拿起來一看,是見習員工登記表,我竟實習轉見習了?真是可喜……可驚……

  不過,可以按勞領酬了,有錢進賬了,總之就是好事。

  我有點羞澀,有點感激,微微一笑說:“宋總,謝謝你。”

  我在QQ上和許嫣然分享這個好消息,她說:“宋應該是個好男人,接受他,你就更快一點忘記秦樹,讓生活升華。”

  我說:“我也想啊,可我做不到,我無法悖逆自己的內心。”

  她說:“那也好,但求無怨無悔。”

  我問她:“究竟有什麽打算呀?”

  她說:“高爾基曾經說過,做一個善良的人,為群眾謀幸福。我現在隻想做一個這樣的人哪,哈,可是沒有人相信。”離開陳昆侖以後,她一直呆在學校,輿論壓力讓她萎靡不振,整天掛在網上打遊戲,不去實習,也不去找工作。

  我說:“你一直都是善良的人,親愛的。”

  她發過來一個“擁抱”的表情。

  我實習半年不到,尚未畢業,雖然工作賣力,但也未見什麽驚世之作,居然不動聲色就成功轉了見習,報社還從未有過先例。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們以為的怎麽回事,怕又不是真的那麽回事。

  她們議論紛紛:

  “多半搞定了,老帥哥是稀有動物,哪個女的能把持得住?”

  “看不出陳蒼寶,挺有心計的哦。”

  “雖說帥,但畢竟老了十來歲哦,老牛吃嫩草。”

  “以後別招惹那女的,估計不是什麽好鳥。”

  ……

  聽到這些,我置之一笑。

  我轉見習的消息,居然連陸淺淺都知道了,還打電話來陰陽怪氣地恭喜我。她和優樂美在打擊情敵方麵,各有千秋。優樂美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稍稍一動,她就出兵攻擊;陸淺淺則喜歡窮追猛打,我走到哪裏,她的矛頭就對準哪裏。我懷疑,就算我反穿越,回到古代,她也能跟過來。

  在這兩個勁敵地輪番攻擊下,我一沒自殺二沒變態三沒扭曲,也實在是個奇跡。

  陸淺淺不愧是土生土長的C城居民,她不僅在C大有朋友,能從他們那裏了解我的底細,可見,在《生活都市報》,也有熟人。據推測,熟人的性別應該為女,她也許正為宋哲皓喜歡上我這件事扼腕長歎,就馬上得知原來我還深陷一場三角戀,於是,她歡欣鼓舞地把這場感情,定位成四角戀。但是也不準確呀,優樂美不是才到報社控訴了我勾引林冬陽嗎,他們倆也算進去,老子的天喲,這是何等剪不斷理還亂的蜘蛛精愛情!

  八卦和想象,本來就是記者編輯的職業道德,於是乎,一場集青春、校園、媒體、報恩、自殺、怪叔叔與洛麗塔等各種元素的多角戀,在辦公室流傳。

  還好我所在的情感版主編良心發現,沒有要我把這場多角戀淋漓盡致寫下來做文章。

  人有種本能,就是隻關注自己所關注的,其他邊角餘料會自動屏蔽。這些傳言裏,我得到一條信息,陸淺淺辦了休學手續。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把秦樹轉變成法律認可的終身伴侶,是她,也是她們家的,當務之急。

  而秦樹,他與我一樣,直奔主題,問我:“你是不是跟你們報社的總編在一起了?”

  我想,陸家的當務之急,而今眼目下,又未必不是他的當務之急。

  我說:“是的。”

  我回首了一下過去,自從和秦樹分手,我就在不停說謊。原來失戀會讓人變得虛假,真真可歎可歎。

  更可歎可歎的是,秦樹相信我說的每一個謊言。也許,他不是相信我的謊言,而是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的小王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傻?

  驚喜的是,我的小王子沒我想象的那麽傻,過了幾天,大概是他冥思苦想的結果,他說:“如果你說不愛我是真的,那你也不會這麽快就愛上他,蒼寶雖然活潑燦爛,但內心裏卻慢熱。”

  我微微一笑,卻說:“關你屁事。”

  我沒有把失戀的事當成一回事告訴我的娘親大人,我用傳統的中國閨女的思想來思想了一下,要講清楚這件事,隻能那些細節一一說出來,我思考後得出的結論是,我說不出口,我太羞怯了。

  某天清晨,娘親大人急火火地打電話給我,說:“幺兒,我夢到你了!夢到你失戀了想不開,好像去跳湖了,我哭得好傷心呀!”

  我連忙用事實安慰她,說:“我活得很好,五官俱在四肢健全,能吃能睡能唱能跳,何況,我就算跳湖,也淹不死的。”

  娘親大人舒了口氣,說:“過年早點回來,我想你得很。”

  她想念我就跟我想念她一樣,這是一種自然屬性。

  我想了想,還是不得再次闡述了一個事實:“不過,我倒確實和秦樹分手了,不過,我還是挺好的,都沒傳說中失戀的感覺,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

  她沒有直接地安慰我,而是跟我講了她的一件小事。

  她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那個很有才華的網友不?“

  我說:“記得啊。”

  她說:“後來我們越聊越熟,我才曉得,他和他老婆早就離婚了,咋說呢,他還對我有了表白的意思,我也沒說啥子,心裏曉得就行了,後來有一回,他約我去旅遊,我正猶豫要不要答應呢,要是答應,要編個啥子借口哄你老爸呢。我為這事猶豫了好幾天,遲遲下不了決定。然後有那麽一天,你老爸跟我說:‘糟了,肯定是鯽魚的苦膽弄破了,這鯽魚湯有點苦了……’你也曉得你老爸不會弄飯,就隻會煮個鯽魚湯,而且還煮得特別好吃,所以他經常都煮這個湯。說來也怪,我都沒有吃膩,當然我曉得你是吃膩了……”

  我嘿嘿幹笑,說:“關鯽魚湯啥子事啊?”

  她說:“我也不曉得關鯽魚湯啥子事,反正吧,就你老爸對著做壞的鯽魚湯那個表情,讓我立刻決定了,拒絕那個網友的邀請,並且如果他以後還說類似表白的話,我就明確拒絕他!”

  我茫然地說:“可這跟鯽魚湯還是沒直接聯係呀!”

  她說:“一個人數十年如一日,為你做鯽魚湯,難道你不感動嗎?不認為這個男人是最值得你珍惜的男人嗎?”

  我點頭:“是是是。”

  其實,我知道,我的娘親大人,她心裏多麽真心誠意地愛著我的老爸,但是,遇上一個“很有才華”的男人,並與他談一場戀愛,是她少女時期的理想。與那個“很有才華”的網友的聊天,淡淡的交往,不過是延續少女時期未做完的夢。

  一盆做壞的鯽魚湯,將她的少女夢,劃上了完美的句號。

  林冬陽依舊是實習,想轉見習還得堅持不懈地努力,主動要采訪,主動要策劃,主動寫稿子,他主動要到了一個重活,關於C城古鎮的係列介紹。要實地參觀,拍照,體驗風情人物。

  去陽城古鎮時,他說:“一起去吧,蒼寶。”

  陽城古鎮就是上次我們宿過一晚的古鎮。那個夜晚,嗬,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古鎮依舊是那個古鎮。灰舊的建築在夕陽裏閃著薄薄的光輝,石頭雕塑和高大樹木錯落而立,店鋪外飄揚著旗幟招牌,仿佛穿越時空,來到了另一個時代。隻是那次是冬天,現在已是陽春三月。街道兩旁都是高大的白玉蘭樹,綴滿花苞,馥鬱芬芳。

  所謂體驗風情人物,不過就是吃喝玩樂。

  依舊是那樣的吃喝玩樂。

  隻是不見轉糖人的老伯。

  依舊是臨江旅館,依舊是昏暗朦朧的木板樓梯,連氣息都如約而至。

  隻是我,已沒了當時的情懷。

  依舊是兩張床的標準間,我們躺在各自的床上,默默無言。

  從踏上古鎮的第一步,3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像黑白舊片,一幕幕在我眼前緩緩展開。那個風趣幽默的清朗少年,那嘴角不時浮現的邪邪壞笑,那喜歡卻又忐忑猶豫的心,他的形象,慢慢聚攏到眼前,卻無法和眼前這個男人重疊。

  我發現,我還是喜歡著三年前的少年,我的愛情理想,目標人選。

  而眼前的男人,嘴角多了份堅毅,眉間少了份清醇,他沉默不言的樣子,讓人莫名敬畏。他不是我愛的男人。

  我愛的男人,是漆黑的眼睛裏,盈滿淚水的小王子。

  原來理想與現實,始終隔著蓬山萬重。

  我重返陽城古鎮,不過就是為了搞清楚一個事實:我不愛現在的林冬陽。

  我難免有點兒憂傷。

  我在有點兒憂傷的時候,想吃一碗酒糟小湯圓。陽城的酒糟小湯圓是本地的標誌性小吃。正宗的老店在鎮北,而我現在睡在鎮南的床上。他們不送外賣。我又累得不想動彈。林冬陽抓起外套,輕聲說:“我去買,你等我。”

  他走後,我想,3年前不也是一樣走來走去不停歇嗎,那個夜晚怎麽就興致勃勃,今天卻是這副奄奄一息模樣?

  他把那碗憂傷的酒糟小湯圓端到我麵前時,我感慨地說:“你不辭辛苦,為我買來一碗酒糟小湯圓,我該咋個報答你呢?”

  他被我這既嚴肅又傷感的模樣弄懵了,說:“都是自己人,說什麽客套話。”

  我吃了一個湯圓,說:“我欠了你好幾個人情了,還沒還呢。”

  我的語氣輕鬆活潑,林冬陽卻失望得很嚴肅,他說:“若不然,就會想,來日方長,機會有的是,大不了以身相許嘛。”

  他又說出那句話:“陳蒼寶,我很後悔。”

  我問:“你後悔啥子?”

  他說:“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並且喪失了3年前那種灼灼的求知欲。那時我總想知道,明明林冬陽也喜歡我,也知道我喜歡他,可他為什麽沒有明確表白。然而今日,答案有無,對我來說,已不重要。

  又是輾轉難眠的一夜。

  因為林冬陽那句話,隻有當一個人不肯再與另一個人有更深入的關聯,才會急著報恩還情清算了斷。

  細想想,很對。

  秦樹說的還陸家的恩情,一定要還必須要還,會不會也是這個意思?而不是我當初理解的那樣,他要妥協要與陸淺淺結婚來報恩。

  可如果是林冬陽的意思,那麽,那如泰山般的恩情,他要如何回報才能清算?陸家除了想要他這個人,還想要什麽?能有什麽抵得過茫茫世間這唯一的一個秦樹?在我看來,秦樹是獨一無二,千金不換的無價之寶。

  如果秦樹也這樣看我,那麽,他說的報恩,就一定是像還銀行貸款一樣,還了一身輕鬆,揚眉吐氣,再不用受任何轄製,想幹嗎幹嗎,愛咋咋地。那麽,他是為了利利索索地跟我在一起,才要去報恩的。

  這樣的猜測,讓我興奮又緊張。我按捺住眼看這就要怒放的心花,抿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