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也會有狼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4 11:12      字數:8270
  春天也會有狼

  我扶著許嫣然走出門,迎頭就碰上她說的“下一個病人”——優樂美。

  優樂美本來皮膚就白,這下,一看到我們,臉色更是白得比白雪還白。我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到後麵的人——林冬陽。

  在此種場合的偶遇,實在是——我摸了一把額頭,造化弄人啊!

  我正在糾結,是穿過他身旁,大步走遠,視如陌路?還是跟他點頭打招呼,好像不過是在菜市場遇到那樣?似乎後者更實用。我一向心直口快,我想著,竟脫口而出:“你也買來菜啊?豬肉又漲價了。”

  林冬天的臉也雪白透頂,都能瞧見臉皮底下的血管了,暗藍暗藍的,他臉皮薄。

  他比我理智,沉著,他說:“你……你們,沒事吧?要不要幫忙?”

  許嫣然大概不願意他誤會我,遂笑笑:“我沒事,有陳蒼寶陪我就可以了,謝謝你。”她這一出客氣禮貌,處變不驚,很是令我意外。

  趁林冬陽還在發愣,我扶著許嫣然,快步下樓,去打吊針。

  打了吊針出來,許嫣然說:“找個地方大吃一頓吧,吃飽了就沒那麽難受了。”

  我們就找了個地方大吃,許嫣然的胃口居然很好,我也不差,幾乎是相互鼓勵著,大吃大喝。小飯館角落裏擺著電視,電視裏正在播新聞,新聞裏說有個對野生動物油濃厚興趣並自助研究野生動物多年的老農,發現了野生華南虎,並拍得照片一張,獲得了政府的獎勵。但是照片一經公布,很多人都質疑照片的真實性。

  這個新聞我早在“天涯社區”裏看到了,不過我也不清楚華南虎究竟有多珍稀,所以我也無法去懷疑究竟有沒有野生華南虎存在,究竟是不是老農在調戲政府,總的來說,對2007這檔年末大戲,我,無感。

  但是許嫣然卻停止了大吃大喝,她望著電視裏那張色彩豔麗的老虎照片,表情很是驚悚,她努力將口中最後一口飯咽下,說道:“那老虎的照片好眼熟!”

  我說道:“當然眼熟,網上炒得熱火朝天的。”

  “不是,”她說,“我沒在網上看到過!我想起來了!我爺爺家!鄉下老屋裏,牆上就貼著這麽一幅畫,隻是背景不同,那老虎的姿勢和眼神都一模一樣的!過年過年回去祭祖,我們還去了老屋,那畫還在呢!”

  我瞪大眼睛:“不是吧?網上也有人說他家貼著這樣的年畫!”

  許嫣然喝了一口番茄蛋湯,說:“多正常啊,90年代初,我們那兒鄉下都流行這種年畫。多半是那老頭兒和那什麽林業廳搞的鬼,騙政府的錢呢。”

  我隻能感歎,如今的騙子,段數越來越高了。

  這個小小的發現讓許嫣然原本鬱悶的心情小小的振奮了一下。

  於是,打起精神,我們上了公交車。

  我們在始發站上的車,還坐上了座位,可沒出去兩站,車廂裏就站滿了人,一個穿得挺街頭的男孩,和一個時髦女郎不小心發生碰撞,女郎回頭飛眼道:“你有病啊?”男孩覺得莫名其妙,回道:“你有藥嗎?”車裏一陣竊笑!女郎覺得生氣,便用解釋的語氣回道:“你有精神病啊?”男孩冷冷地說:“你能治啊?”這下竊笑的人繃不住了,爆發式大笑起來。司機大叔離當事人最近,也許笑點也很低,所以笑得尤其厲害,他不得不停車,趴在方向盤暢快大笑。

  坐在車上,許嫣然不時摸出手機來看,可能是在惦記陳昆侖的電話。他一直沒有打電話來。看了好多次,手機終於響了,是短信息,她看了,遞給我看,是陳昆侖發的:“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我還在外地開會不能陪你,匯了兩千塊錢到你的卡裏,好好補補身體。”

  我覺得這幾句話有語病,看著很別扭,但毛病在哪,我又指不出來。

  把手機還給許嫣然,我說:“他愛你嗎?”

  許嫣然靠在座位上,說:“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他,他說愛。可我不信,但我又問自己,我又愛他嗎?要是說愛,我自己都不信。”

  我說:“那有什麽意思?”

  許嫣然說:“細究起來,愛也沒什麽意思。一切都沒什麽意思。”

  沉默一會,她幽幽說道:“前不久我看一個雜誌,有個作家評論魚玄機,說她是中國古代最倒黴的女詩人,怎麽個倒黴法呢?明明才貌雙全,卻落得去給一個老頭做小妾,做小妾要是倒得寵也還罷了,那老頭的原配卻是凶悍,沒幾個月就硬逼著老頭休了魚玄機,魚玄機成了棄婦,於是自暴自棄,在道觀裏招待各方慕名而來的男人,然後又懷疑情人與丫鬟私通,活活把丫鬟打死了,東窗事發,被處了死刑,死的時候多年輕啊,才26歲。她那兩句詩真是說得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我安慰她說:“你還真有閑心,替古人擔憂。樂觀一點吧,要是連你這樣的美女都要傷感歎息,別人還要不要活了。”

  她勉強一笑。

  許嫣然既不笨也不傻,她隻是有點天真,還有點懶惰,置身泥潭之中,不肯自拔。也許,每一個人都要走這麽一段孤獨固執的路。也許,像修行家說的,要真正戒除七情六欲,先要投身紅塵,徹頭徹尾的體驗一回。

  我勸阻不了她,即使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使我多看了幾本閑書,多悟出一些愛情道理,但我終究也跟她一樣資曆尚淺,所說的道理都是紙上談兵,她當然可以不信服。

  關鍵是,即便是被無數愛情先烈驗證過的真理——做第三者沒有好下場——她也是不肯信的。

  可見,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很是擅長置疑真理。

  :思表ren是說的ove h your smile.”更令人稱讚的是,她發音標準流利,且沒有語法錯誤,意思是:縱然傷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為你不知是誰會愛上你的笑容。

  雖說漢語言博大精深,但成語裏也隻得一個多事之秋,而沒見一個多事之冬。但今年的冬天,正是多事之冬。

  這學期剛開學時,學校就宣布了一個消息:學校申請國家助學金成功,各係僅有一個名額,獎金為8000元人民幣。8000元啊,是四年獎學金的總和了,尤其對於貧困學生來說,這筆助學金,無疑是雪中送炭。

  更何況,學校政策變了,校方下達了一個文件,要求所有欠著學校助學貸款的同學,在畢業之前,還清學校貸款,否則,扣發畢業證和學位證。

  這條政策真是非常的自相矛盾。

  學校既然允許交不起學費的同學向學校貸款,那麽從理論上來說,就是學生畢業之後,工作的幾年內歸還,沒畢業就歸還,哪去掙錢?要有這個本事掙錢,用得著低三下四向你貸款嗎?還要挾說,不還貸款就不給畢業證,因為大家都清楚,沒有畢業證,就沒有任何正規單位會接收,隻能去沿海工廠打小工。我靠,辛苦讀了幾年大學,就是為了去流水線上做操作工的嗎?

  申請獎學金必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學習優秀,二是家庭貧困。

  所以,消息雖然是鼓舞人心的,但真正夠資格申請的,每個係也不過那麽幾個。

  唐王是其中一個。她遞交了申請。

  遞交了申請之後,她又埋頭打工去了,並未想著要打通關係,活動活動。這筆助學金是如此重要,校方當然會公平公正嚴肅認真地考察核實,確定花落誰家。她說:“那是學校的工作,我隻需要陳述實情就可以。”

  但是據推測,有希望獲得此助學金的人,隻有唐王,和另一個姓齊的同學。

  齊同學看起來像那種一心隻讀聖賢書管它春秋與冬夏的三好學生,文明淑女,她住7樓,和1-2一向無來往。可這段時間,竟常常主動到1-2來串門,這裏瞅瞅,那裏看看,找這個搭訕,找那個閑話。據小苟退推測,她是在打探唐王的底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唐王一笑置之,不以為然。

  她怎麽會知道,春天也會有狼。

  行政樓裏有個秘書妹妹,和唐王是老鄉。從她們那邊疆出個人才不容易,所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校方的考察進入後期,某天,秘書妹妹偷偷塞給唐王一份複印件。

  複印件是齊同學以及她兩個舍友,聯名寫給校方的信,性質類似於舉報。

  舉報說:雖然唐王和齊同學在班級的名次不相上下。但大一時候,唐王的英語口語,是補考才及格的;

  舉報說:唐王的普通話隻是二乙,而齊同學,是二甲,高出唐王一個檔次;

  舉報說:唐王作風不檢點,跟外國人搞曖昧關係,有損國格,不利於世界大團結;

  舉報說:唐王愛慕虛榮,因為她的內褲帶著虛榮的蕾絲邊,你都貧困成這樣了,都向國家求助了,蕾絲邊是貴族標誌,你有資格穿嗎你?

  舉報說:唐王生活奢侈,因為她有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阿迪可是國際名牌,穿在你貧困的雙腳上,簡直天理難容!

  唐王把信拿回來,大家都聚攏過去看了。

  小苟說:“看來,什麽都是有氣場的,剽悍女的周圍,圍繞的多是剽悍女,而極品女的周圍,果然是極品女,齊同學真是極品,她的兩個助紂為虐的舍友,也很有前途。”

  我們群起激憤,要我馬上奮筆疾書,針對那一條條的汙蔑,強有力地駁斥。

  唐王卻坐在一旁,麵色沉靜得可怕。許久,她踢踢腳上的阿迪達斯說:“齊同學真是好眼力,我這才發現,我花28塊錢買的鞋,竟然是阿迪達斯,什麽時候國際名牌的價格這麽貼近中國農村市場了,真是滄海桑田時代變遷。”

  唐王和康越剛戀愛時,康越的確為唐王買了不少昂貴的衣物,但分手後,唐王都不再穿了,她說睹物思人徒傷感。她做兼職,也賺了一些錢,但那不僅要供生活費,還要攢學費,還要供養弟妹

  ……

  齊同學以何種名目汙蔑唐王,汙蔑到哪種程度,這是其次的,關鍵是,她這種卑鄙無恥的極品行為,把唐王激怒了。

  唐王說:我非要得到這筆助學金,不為錢,隻為一口氣。

  齊同學的舉報,在全係乃至全校都掀起了熱議,大家都在拭目以待唐王會如何還擊,一向以剽悍文明的1-2要如何聯手對付敵人,但唐王懇求我們不要插手,讓她自己去處理,她一定能處理好。

  她處理得低調而神秘,連我們,都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麽方式,總之,最後,她真的得到了那筆助學金。

  1-2的名聲,又跟著唐王大噪了一回。

  羅安安,緊跟著唐王,把1-2的剽悍名聲推向了新高潮。

  在一個著名的江湖網站,羅安安發表了一係列的照片,裸照,全裸,一絲不掛。隻是拍攝技術相當高超,相當專業,看起來儼然明星寫真。圍繞裸照,還有羅安安的諸多文章,言論。在照片後麵,還跟著一批唱讚歌的粉絲。整個造星流程專業嚴謹,取得的效果是網絡轟動,羅安安一夜之間,成了網絡紅人。

  這下,再沒有敢鄙視她,說她是本土明星了。網絡是覆蓋全球的嘛。

  有精明的觀眾喊道:“羅安安,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的確,在她背後,是一個專業的策劃團隊。

  紅了以後的羅安安,開始學會了明星腔,比如:跟我的經紀人聯係吧。

  1-2的人氣飆升到這種炙手可熱,可以煎荷包蛋的程度,令根正苗紅的呱呱歎息:“看來,我住錯宿舍了。”小苟安慰她:“每一個成功的奧特曼背後,都有一個默默挨打的小怪獸,我們就是那小怪獸。”

  羅安安紅了以後,很少來上課了,但神奇的是,期末考試她也沒有一門亮紅燈。

  也沒有什麽人要故意為難她。

  可見,高校教授的心理素質,也是與時俱進的。

  有了這一樁接一樁的大事件,一個學期“哧溜”就過去了。然後就過年了。

  今過年也沒什麽特別的,還是去年過年的樣子,隻是年一過,命運就贈送給廣大八卦娛樂的愛好者一份特別的禮物:豔照門。數百張高清暴露的不雅,在網絡上公開傳播。女豬腳有好幾個,都是娛樂圈裏的紅人,其中包括張柏芝和阿嬌,男豬腳隻有一個,陳冠希。

  從親疏關係而論,這些不雅照背後的行為,所傷害的,應該是他們最親密的人,愛人,或者家人。然而他們是公眾人物,所以最受傷害的,還是廣大的粉絲。尤其是阿嬌的粉絲。阿嬌一向以清純玉女形象示人,粉絲大多是天真少女。豔照一泄露,當事人一承認,天真的粉絲傷心哀哭,痛不欲生,據說還有女生絕食,自殺。

  一時間鋪天蓋地都是類似八卦消息。

  理智的小苟淡淡地說:“如今的青少年,信仰竟是如此無聊,薄弱,祖國的花朵啊。”

  羅安安說:“咱們國家不是喊著嚷著要趕上先進發達國家的水平嗎?經濟沒趕上,性開放程度倒是趕上了。”

  我琢磨著,莫非是中國人被幾千年的道德禁錮太久,如今社會環境稍微款鬆,人性就毫無保留完全釋放,以致到了這道德淪喪的地步了嗎?

  “豔照門”大大地汙染了網絡環境,也浪費了網民寶貴的時間,如此一番鬧騰,時間“chua

  Chua”飛馳,轉眼就到4月份了。

  我這副不思進取,好吃懶做的模樣,連自己都不太看得起。

  秦樹說倒是很寬容,說“別內疚,大不了我養你。”

  大凡男人愛女人愛到了一定境界,都會說這句話,很豪邁,很有男人味。

  周楚在5月的太陽底下,也對許嫣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這天的太陽溫暖而不灼熱,是恰到好處珍稀短暫的黃金陽光,一年之中,這樣的天氣也不過一兩天。就像男人愛一個女人,他能為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卻又不要求你為他付出哪怕隻是一杯水的柔情,這樣的男人,女人在一生之中,要有幸,才能遇到一兩個。

  周楚對許嫣然就是。

  可許嫣然卻依舊無動於衷。有時候我簡直懷疑,許嫣然的無動於衷,其實是一種篤信,她十分確定,無論如何,周楚都會愛她。哪怕將來她要嫁作她人婦,他要娶別的女人為妻,哪怕他們終身不會再相見,他都還是愛她。

  她是他的信仰。

  所以當我建議許嫣然徹底狠心將周楚傷一次,長痛不如短痛,斷了對你的念想,他才有可能繼續正常的感情。

  許嫣然說:“對,如果注定得不到,就應該早早放棄,早死早超生。”

  可是……她停了停,嗬嗬一笑說道:“這一點,周楚跟我一樣,深諳理論,卻無法用它指導實踐。說起來,他喜歡我,還真是有點惺惺相惜哦。”

  這天,她說帶我去一個地方。

  是新租的房子,在市中區,就在陳昆侖公司附近。她笑著說“:萬一哪天我失蹤了,你可以先到這裏找找,看看我是不是死在裏麵了。”

  我注意到玄關的拖鞋,有男士拖鞋,衛生間裏,有兩把牙刷。她見我疑惑的眼神,就說:“別猜了,是陳昆侖為我租的。但我們都很少來,隻是下半年實習了,就更方便些。”

  我不明白她說的方麵是哪一方麵的方便。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弄一個新窩,金屋藏嬌。這算什麽呢?她已經是他明明白白的情人了。

  我看著麵前的許嫣然,心裏一陣虛空。

  我們坐在陽台上,望著15樓下的城市。許嫣然忽然說:“剛搬進來那天,我坐在這裏,真有種衝動,從這裏跳下去。那樣,所有的痛苦,恥辱,一切都煙消雲散了。我一向天真驕縱,從來沒想到過,這世上有什麽樣的男人,什麽樣的愛情,是我得不到的。嗬嗬,隻是一個薑林,就將我傷得如此體無完膚……”

  我才猛然明白過來,許嫣然,她,還在失戀。與陳昆侖在一起,不過是一種方式極端的自我麻醉。

  她迷蒙著雙眼,幽幽地說:“假如有一天,我再次愛上一個人,而他也真心愛我,那麽,我會不惜一切,離開現在的生活,洗清自己的汙濁,好好生活。蒼寶你說,會有那麽一天嗎。”

  我扶住她的肩膀:“一定會有的。”

  正在聊天,忽然聽見一陣奇異的“哢哢”聲,像是地板在爆炸,同時,桌上的杯子紛紛蹦著倒向另一邊,咋回事?起風了?這麽大的風?緊接著,整個屋子在哢哢作響,還能明顯感覺到晃動。我還開玩笑,說:“難道地球調成振動了?”

  “地震了!”許嫣然大叫。

  我們衝出屋外,電梯沒來,想也沒想,我們沿著樓梯跑下去,樓道上都是人,大家鬧鬧哄哄,都在說地震了地震了。其中一個大叔說:“我剛打電話回成都老家,說成都也地震了,電線杆子都倒了,這麽看來,肯定有個地方發生大地震了!”

  沒多久,信息從各個渠道傳來,四川汶川發生大地震了!

  整個5月,全國人民都在對地震災區的關注中度過,捐款捐物捐血。小苟感歎:“活了21年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中國人的凝聚力,果然人多力量大。”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對我的問候語都變成:“蒼寶,你家那邊受影響沒?“

  我家沒受明顯影響。隻是餘震不斷,剛開始還人心惶惶,把存折現金的什麽的都放在身上,一看到電線杆子搖晃就往空地上跑,晚上就在露天裏搭帳篷睡覺。可餘震實在沒完沒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覺得不晃幾下就不是人生,用我娘親大人的話來說是:“沒啥子,該做啥子還是做啥子,我該做包子做包子,農民該收麥子收麥子。”

  學校組織了捐款,秦樹是學生中捐得最多的一個,校園電視台就去采訪他,主持人問他為什麽捐那麽多,他說:“因為我的女朋友是四川人。”

  這句樸實無華的話,把電視機前的我狠狠感動了一把。同時,我又感慨了一下,做中國人,其實挺好的。

  地震之後,唐王回家一趟,返校時正是端午節,她帶了一大包她母親親手包的粽子,除了給我們大家分享,還特意帶了幾串給李斯特。後來的某天,李斯特到學校來接唐王,我們與他閑聊,說起中國的傳統美食,他說他很喜歡中國傳統食物,尤其是上次唐王帶給他的粽子,很是美味,隻是……他羞澀地笑笑才說道:“隻是,包粽子的那種生菜,太老,太硬,嚼起來挺費勁。”

  我們頓時對李斯特投去滿懷同情的國際友人式眼神,呱呱把矛頭轉向唐王:“你也忒不賢惠了!你難道沒有告訴斯特同學嗎?那是粽子葉!是環保包裝,是不能吃的!”

  唐王憋住笑,很無辜地說:“我以為他知道……”

  好在李斯特是一個文明的國際友人,聽到這真相後,隻是用中文很文明地說:“原來如此。“否則,他一定要說:“Oh, shirt!”

  端午節以後沒多久,秦樹去了大連,參加係裏組織的一個競賽,要一周後才能回來。

  我沒有什麽離愁別緒,歡歡喜喜的。他走後的第二天,有陌生電話找我,是一個女孩,聲音沙沙的,她說:“請問你是陳蒼寶嗎?”得到我的確定後,她說:“我是陸淺淺,秦樹的未婚妻,我在學院路常青藤咖啡廳,我等你。”

  我隻聽到了那個關鍵詞,未婚妻。

  秦樹的未婚妻。

  像一枚巨型導彈,直擊我的心髒,砸得我血肉模糊,碎片翻飛。我定定神,收拾收拾碎片,往咖啡廳去,赴這場命運之約。

  路上碰到林冬陽,正匆匆而來,他說:“我正要找你呢。怎麽不接電話?”

  我機械地答:“哦,沒聽到。”

  他說:“上學期你向院辦申請了社團活動經費補貼,現在終於批下來了,要你去簽字,快去吧。”

  我機械地跟他走。他看出我不對勁了,說:“蒼寶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生病了?天哪,你額頭冰涼的!”我撥開他的手,說:“沒事。”

  字很快簽好,出了行政樓,我徑直往學院路去。下樓梯的時候,我跌跌撞撞,幾次險些摔倒。林冬陽在一旁抓了我幾次,擔憂地說:“你究竟怎麽了!要不我陪你坐坐吧?”

  我什麽也沒說,大步朝前走。

  靠窗的位置旁,一個女孩朝我招手。微卷長發,格子背帶裙,鴨舌帽子。英倫風格的打扮。

  她微微笑:“你果然很特別。哦?我聞到你身上的香水味了,Barberry男香,中調是鼠尾草和金橘花,我送給秦樹的聖誕禮物。”

  窗外陽光滿地,我卻如置身寒冷冰原。

  她給我講他們的故事。

  他們的父親是多年好友,他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會嫁給秦樹以外的男人,她也沒愛上他以外的人。她的父母和秦樹的父親說好,等她從英國留學歸來,秦樹大學畢業,就為他們完婚。秦樹也沒有愛上別的女孩。至於他為什麽又和我戀愛,陸淺淺說:大概是因為我不在他身邊,他很寂寞吧,加之你又特別,和我的氣質迥異,不是有歌這麽唱嗎,男人看慣了蓮花,也會覺得小草美……

  不是男人看慣了蓮花,也會覺得牡丹美嗎?大概她認為把我比著牡丹我太占便宜了,所以改成小草。

  她還擺出正室範兒,豁達地說:“男人嘛,小小花樣,逢場做戲,難免的。”

  敵人已出現在我麵前,事情也知道了大概,我不那麽慌亂了,我捋了捋衣袖,準備迎戰了。

  我在大腦裏分析她的話,順便組織語言。

  陸淺淺又說道:“我愛秦樹,就像紫薇說的,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我早已決定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吉祥物。我之所以來找你,也是看在咱們都是女同胞,是階級姐妹,不希望你繼續上當受騙,早日醒悟,回頭是岸。”

  我抬頭望了一回天花板,暗想,我是不是跟青梅竹馬有仇?怎麽總是遇到從幼齒小蘿莉時期就開始的暗戀?

  我說:“你是說父母要為你們包辦婚姻是吧?你確定你不是從古代穿越來的?包辦婚姻已經沒有市場了。愛情是自由的,不受任何約束的。秦樹他不愛你,他也不會娶你,他愛誰娶誰,他的地盤,他做主。”

  陸淺淺被我這麽一挫,臉色一變,她說:“你看看你,看看秦樹,再看看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你認為哪兩個人更般配?”

  我說:“我和你。”

  陸淺淺雖然留學英國,一身英倫風,但卻沒半點英國幽默,她生氣了,說:“我的性取向是很正常的,不要侮辱我!”

  我說:“抱歉抱歉,我在侮辱我自己。”

  正是情敵相見,分外見紅。我們見麵不過短短半小時,就已經戰火蔓延了。人身攻擊不是我強項也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我決定速戰速決,我說:“如果秦樹是你的男朋友,我一定退避三舍,絕不染指。歐洲不是很迷信星座嗎,他們有句諺語是這麽說的,珍愛生命,遠離天蠍。我正是天蠍座。秦樹他是我的男朋友,你請自重。”

  陸淺淺嬌俏的臉蛋在中央空調的冷氣裏,也能漲得紅彤彤煞是可愛,可想而知,她在多努力地壓抑她的憤怒以保持英倫風淑女形象。真是難為她了。

  她說:“你太幼稚了,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口頭婚約的鄭重!我告訴你,我會讓秦樹娶我的,他必須娶我,隻能娶我,作為女孩,你最好為自己保留尊嚴,主動放手!”

  陸淺淺已經走了我還坐在位置上,音響裏放起一支老歌,是一位老歌唱家在唱:“我們的家鄉,在希望的田野上……”

  唉,我一直在希望的田野上奔跑,隻是偶爾,也難免被失望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