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就像感冒病毒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4 11:12      字數:8356
  失戀就像感冒病毒

  從某個角度來說,我是一個相當務實的人,我不會好高騖遠地把爭取獎學金定為我的學習目標,而是很實際地認為,當務之急,還是趁熱打鐵,趁著還有學習勁頭,趁著對英語還存著一絲絲熱愛,先把六級過了,過了六級,也算是對我的英語生涯的一個交代與總結。

  因此,我用很上進的語氣對秦樹說:“這次我要過六級!六級!”

  秦樹點頭表示欣賞,說:“咱們蒼寶真是有為青年。”

  正是下午4點,很多班都在上課,沒什麽空教室。而圖書館和自習室,是有學習欲望的人的首選之處,是C大的風水寶地,沒有強烈的占座精神和搶座能力,是別想靠近的,所以我要是看小說,我都自覺地跑到沒啥學習氛圍的樓頂去。

  說起占座,真是C大乃至全中國高校的一項校園文化。哲學家說存在即合理,占座既然屢禁不止,那也它必然的合理性。我不是哲學家,我懶得去思考這合理性。我隻知道,小苟是英語係的翹楚,她從來都不去教室占座上自習,她都是在宿舍學習,人少的時候,她在桌子邊,人多的時候,她去陽台。大不了靠在床上,拉下床簾一擋,自然靜心學習。

  她說:“我一直很疑惑,那些占座的人,真的都是去學習的嗎?真心想學習,哪兒坐下不能學呀,嫌吵的話,戴個耳機或者塞團棉花,不就行了嗎?高考複習那陣子,我們學校正大興土木呢,教室外就是工人在蓋樓房,各種聲響轟鳴不絕,我們班90人,光一本就上了30多個。”

  偶爾有一次,她雅興大發,也要去自習室上自習。於是收拾了書包奔赴二教樓考研自習室。卻不曾想,雖然空蕩蕩的教室沒幾個活人,每張桌子上都躺著用以占座的私人物品,平常的如書本紙筆,罕見的如飯盆手套,更甚至,還有一盆仙人球。仙人球綠油油煞是惹人喜愛,小苟不禁動了憐愛之心。她用她頗具古典美的心,進行了小小的思想鬥爭,最後,本次親赴教室上自習的衝動,被仙人球打敗,她抱著仙人球,凱旋而歸。

  那盆仙人球,從此在1-2的陽台上,沐浴著雨露和春風。

  我們找啊找,從1樓找到5樓,也不是沒有位置。就像唐王說的,堂堂一個C大,還怕沒位置給你坐?隻是,這些位置,都沒有秦樹滿意的。

  我不耐煩了,望著秦樹,說:“我說秦同學,你是不是也染上占座綜合症了?不是提前占好的座位,總覺得不爽不安逸,影響思維,阻塞靈感,就沒法複習沒法奔向自己的大好前程了?啊?”

  秦樹很無辜,說:“我是這樣矯情的人嗎我!人家不過是想單獨和你在一起。”

  我笑得嗆到自己:“你現在不就是和我單獨在一起嘛。”

  他說:“所以我願意這樣走來走去。”

  我怒了:“你存心要耽誤我的學習!”

  他替我拿書:“不敢不敢,以後隻要你有自習的念頭了,呼喚我,隨叫隨到。”

  攝於我的淫威,秦樹不得不就近找了有空位的教室,陪我上自習。

  就隻有中間有稀疏幾個位置,我們就找了連在一起的兩個位置坐下。我開始背單詞,秦樹拿出一本編程手冊看起來。

  背了沒幾個單詞,我就發現,這自習室的氛圍,不大對勁。怎麽就不對勁呢?坐在我們前麵的,是一對小情侶,兩人有說有笑有有打有鬧,根本沒把周圍閃閃發亮的電燈泡放在眼裏。我左手邊是一個戴著大耳機的男生,像成年版的天線寶寶。他應該跟著耳機在念英語,隻是那英語聽來確實奇怪,不像英語,倒像校門口戴著白帽子賣烤羊肉串的新疆青年的自言自語,嘮嘮叨叨嘰裏咕嚕,很是折磨。

  坐在我們後麵的,是一個玲瓏身形的美女,既沒帶男朋友來,也沒念新疆英語,隻是嘴裏零食嘎嘎蹦蹦響個沒停,根據我的經驗,零食的種類大概有“旺旺”挑豆,,某品牌瓜子,某品牌薯片。我真懷疑我來錯了地方,莫非這裏不是自習室,是傳說中的食堂?

  我更疑惑的是,自習環境淪落到如今這地步,為什麽無數自習仁人還是前仆後繼拚命占座?就是為了到自習室談情說愛磕瓜子?

  我拉著秦樹出了教室,說:“你也跟坐我們前麵那對情侶中的男豬一樣!借自習之名,行憐愛之實!汙染環境,浪費座位!”

  他望著我,狡黠地眨眨眼,說:“我不否認我動機不純,可我隻是默默地坐在你身邊,我沒有說話沒有動,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呢。”

  我忍住笑,說:“什麽叫以為,本來就是!”

  最後我還是決定回宿舍上自習,到了二樓樓梯口,看到唐王和康越站在那裏。兩人的表情都很難看。看樣子像是吵架了。“唐王。”我喊她。

  看到是我,她急急走到我麵前,氣憤又委屈:“我受不了了,我要分手!”

  我拉住她:“不是吧?我們先出去,別說氣話。”

  教學樓前麵是大片草坪休閑區,我們沿著鵝卵石路走到最裏麵,坐在石頭凳子上。

  唐王慢慢說出為什麽。

  “康越什麽事都要我聽他的,買什麽衣服,穿什麽衣服,看什麽電影,看什麽書,衣食住行無一不包,還美其名曰嗬護!上次賭氣買的那裙子,終究還是隻在宿舍裏穿過幾次,不是不敢,隻是為他妥協,不願惹出更大矛盾。好吧,嗬護吧。”

  “可現在,誰打電話來,跟誰發短信,哪個老同學又寫信來,他都要過問,我在他的宿舍用他的電腦上過QQ,他就破了我的密碼,偷看我的聊天記錄!就因為我和一個網友多發了一些笑臉符號,他就懷疑我網戀!跟我吵架,還要我把網友踢了。秦樹,你說你會這樣對蒼寶嗎?”

  秦樹說:“哦,不會不會。我保證。”說了發現場合不對,他馬上又補充:“呃,每個人對愛情的表達方式是不一樣的。”

  唐王說:“好吧。不一樣。但我不認同康越的那種。我要跟他分手。這次是下定決心了。我絕不做攀沿的淩霄花!”

  我試著說:“別這麽急,先和他溝通溝通……”

  她打斷道:“你以為我沒溝通嗎?一開始我就在溝通。可他的觀念是錯誤的,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卻把我當成他的私人物品,要我按他的想法生活。”

  她撫平牛仔裙上的褶皺,說:“我做不到。我無法失去自我。失去了自我,我的世界一片混亂,隻剩茫然。”

  我眼中的唐王,的確不是一直金絲雀,而是一隻逐漸蘇醒的小獅子。

  不久,唐王正式宣布:她和康越分手了。她妄圖以愛情改變命運的計劃,宣告失敗。在這意義非凡的一刻,她仍不忘幽默一把:這下康越再也不能打著“剽悍1-2家屬”的旗幟,四處招搖撞騙調戲良家婦女了。

  那天晚上,我在被窩裏和秦樹互發短信到深夜,聽到唐王的床上傳來抽泣聲。我喊她:“唐王?”

  她哽咽著答:“我沒事,畢竟是失戀嘛,不哭一哭也對不起自己當初那麽愛,書上也說,哭一哭有助於視覺係統……”

  但怎麽可能沒事?

  接下來的幾天,她變得低沉,易怒。那天在教室裏,一個男生見她悶悶不樂的,就跑過去逗她,故意講一些庸俗的笑話。唐王瞪著那男生,忽然暴怒,蹦出一句英語:“as far as you go to die !”

  天哪。她居然學會用英語罵人了,她肯定想罵男生,有多遠死多遠!隻是她這西北式英語,實在,讓人滿頭大汗。

  更讓人震驚的是,男生也不遜色,尷尬之後,無奈地說:“you don"t bird me,I don"t bird you!”

  我猜,他肯定想說,你不鳥我,我也懶得鳥你。

  當著全班的麵大失風度之後,唐王覺得她應該調整狀態。恰好,電視裏一個聲音嗡嗡嗡的主持人說:“當你失落時,就去旅行吧。“她決定在周末獨自去短途旅行。

  兩天她回來了,她的人生價值觀又一次順利得到升華。她把盤在頭頂的頭發放下來,像洗發水廣告裏的某個女星,把頭發一甩,決絕地說:“去屑,要我等,不可能。“當然唐王不是這麽說的,她說的是:“求人不如求己,我要生產自救,用行動改變命運。”

  很快,她又做起了買賣,這次不賣方麵便和襪子了,專賣各種電話卡,同樣送貨上門。利潤更大,生意更好。接著,她利用她手上的廣袤的家教資源,搞了一個民間組織,美其名曰家教中心,實質就是中介,她從中賺取信息聯絡費。她是具有那種能力和運勢的,隻要她決心要得到的,就多半能得到。

  我繼續給“網妖網”寫小說,用許嫣然友情回贈給我們的秘密武器。如今這台秘密武器,發揮了它最高的功效:學法語,看《武林外傳》觀摩《我的名字叫金三順》之類的韓劇,上網,玩遊戲,“百度”各種問題……

  對我來說,除了寫小說,秘密武器的另一項主要功能,就是看《越獄》。《越獄》一出現,立刻取代了《武林外傳》在我心中的王牌地位,以至於我邊看邊感動得淚水漣漣,在有生之年,我還能看到《越獄》這樣的電視劇,老天太厚待我了!

  有這麽一天,我的心情正被幾個皮薄肉多的蒸餃鋪墊得美滋滋的,“網妖網”的老大找我,他說他和某出版社合作,要編幾本時尚類圖書,其中有本是關於化妝的,他問我要不要試試。化妝?這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領域。我第一個念頭是,算了。

  但他鼓勵我,說:“這是工具書,你的工作主要是編撰,收集資料,對別人的經驗作總結,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如果你有親身體會更好,沒有就也無所謂。化妝嘛,左右錯不到哪裏去,隻要不把鞋油當唇膏就沒有會罵你。”

  哈,我立刻開竅!

  資料去哪裏收集?我有秘密武器!

  自此,我暫且放下原創工作,開始了我的編撰之旅。老大要求兩個月內交稿,全書不少於10萬字,稿費5000塊。

  我雖埋頭於繁重的資料搜集和編撰,但仍會抽空閱讀報紙。於是,我又看到羅安安的消息,

  不是在那個專欄裏,而是在廣告版裏,一個護膚品廣告,羅安安笑靨如花地拿著一個瓶子說:“XX霜,擦擦更漂亮!”我靈光乍現,想起一個著名的電視廣告,夫妻二人甜蜜恩愛地捧著一個塑料瓶,說了一句家喻戶曉的話:洗洗更健康。

  隻可惜羅安安代言的這個護皮品是本地一個非著名品牌,可能難以達到家喻戶曉的效果。

  忙碌的光陰是飛逝如電的。

  冬至到了。按我們家鄉的風俗,這天要喝羊肉湯,傳說這天喝了羊肉湯,冬天都不會怕冷。而許嫣然家鄉的風俗,是吃餃子。食堂裏沒有羊肉湯,但餃子卻是有的。於是應許嫣然之邀,奔赴桃園食堂吃餃子。很多人都來食堂吃餃子。

  鄰座的是一對甜蜜的情侶。

  兩人共用一個飯盆,你一勺舀一個餃子,我一勺舀一個餃子,這也就算了吧,我們都是厚道的人,可以無視。但是兩人漸漸放肆起來,自我喂食變成了相互喂食,男生夾起一個餃子,吹吹冷,再送到女生嘴邊,說:“親愛的……”女生嬌羞無限地吃下。我渾身一顫,別有深意地看了許嫣然一眼,她立刻意會,夾起一個餃子,添了一下,送到我麵前,說:“來,親愛的……”我也嬌羞無限地吃下。鄰座的情侶互看一眼,連飯盆和餃子都不要了,立刻起身,落荒而逃。

  我和許嫣然大笑不止,差點岔了氣。

  這邊剛笑完,那邊秦樹又打來電話,說:“蒼寶,我們去吃羊肉湯。”

  我問許嫣然去不去,她嬌羞無限地笑著說:“我不做電燈泡,我去找自己的組織。”

  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擺在中間,秦樹對我說:“蒼寶。冬至快樂。”

  我咧嘴一笑。

  他說:“24節氣也是節嘛,這還是咱們的文化精粹呢。嗯,蒼寶,任何節日,我都想和你一起過。”

  他這麽地真心實意,讓我有點心虛。如果把我們對對方的感情放到天平去稱,天平必定沉沉地倒向他那邊。

  今天很冷,他雖然穿著棉襖,裏麵卻是低領的毛衣,脖子露在外麵,看著頭都冷。我摸他的手,也涼涼的——我要為他織一條圍巾。作為中文係的才女,我自然知道有句古話,叫投桃報李。秦樹已經給了我一筐桃子,而我,卻隻給了他幾個皺巴巴的李子。汗顏呐。

  我有個怪癖,不願意欠人家的,不管那是什麽,錢也好情也好,寧願自己付出多一些,求個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手織圍巾已不是符合時代潮流的愛情互動方式,可我卻廢寢忘食,樂此不疲,盡管有些笨手笨腳。我想,大概,我是不願意欠他的吧。

  幾天後,我拿著圍巾晃到秦樹宿舍去了。

  秦樹裹著被子,抱著筆記本在打遊戲。打遊戲也是他的工作,是為了博采眾家之長,設計新的網絡遊戲。他打工的公司老總,就是靠這個發家致富的。我先天缺陷,對任何遊戲都少根筋,從低幼的跳房子,到高端的網遊,再到號稱大學必修課的鬥地主,我一概摸不著門。

  也許優樂美說得對,我笨。

  我站在床前,神秘兮兮地說:“秦樹,我要送你一份禮物!我親手做的哦,你會不會喜歡?”

  秦樹兩眼放光:“喜歡,當然喜歡!”

  我說:“但是呢,處女作嘛,難免手生,所以,可能賣相差了點,你要有心理準備哈。”

  他說:“是什麽?”

  我說:“圍巾。”

  他低頭想象了一番,說:“我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把圍巾從包裏扯出來,在空中瀟灑地晃了兩圈,雙手遞到他麵前:“當當當當當!”他欣喜接過,展開欣賞,喜笑顏開:“是有點醜,不過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嗬嗬,嗬嗬。”

  他把圍巾繞在脖子上,賊兮兮地看著我:“蒼寶你冷嗎?來被窩裏暖暖吧,我開了電熱毯喲。”

  我摸摸看,說著,我把手伸到被窩下。他卻乘機捉住我的手:“蒼寶織的圍巾真好,我很暖和也很幸福。”說著,用額頭蹭蹭我的額頭。

  我們就那樣,額頭貼在一起,他在被窩裏,我側身坐在床邊。溫馨好像挺溫馨,就是姿勢太扭曲了。

  突然,許嫣然打電話過來:“蒼寶,我失戀了!”

  我大大地驚訝:“早上的時候,你不是正戀著嗎?”

  她說:“太陽一下山就失了。你快回來安慰我,趁我還沒回過神來還沒想不開。”

  我飛快地出去,心想,難道失戀跟感冒是同一種病毒,會傳染的嗎?先是小苟失了,然後唐王失了,跟著就是許嫣然,下一個是不是就該我了?

  許嫣然正在從美術樓回宿舍的路上。

  煙雨淒迷,暮色昏沉,她濕潤的頭發貼在臉上,修身的羽絨服下是穿著絲襪的腿,和白色的中靴,更顯出她的蒼白瘦弱。

  她機械地挪動著腳步,目光渙散,神情茫然。

  許嫣然!

  我跑過去,扶住她的胳膊。她沒一點力氣了,身體全部靠在我身上,傘遮不住兩個人,我們辛苦狼狽地走。

  她一路上都像精神病人那樣叨叨:真荒謬啊真荒謬。真荒謬啊真荒謬。

  回到宿舍,呱呱正和隔壁的同學圍坐鬥地主,小苟在床上看書。

  看到許嫣然這副樣子,呱呱很快結束牌局,小苟也過來了。

  許嫣然也不肯洗澡吹頭發,脫了羽絨服就往床上鑽。我拿過電吹風對著她的後腦勺,使勁地吹。呱呱去倒熱開水。

  許嫣然還是叨叨:真荒謬啊真荒謬。

  我急了,說:“到底是啥子真荒謬!你叨叨半天了……”

  許嫣然還是背對我們,淒淒地說:“今天我去找他,他嚴肅地跟我說對不起,說他不愛我,要我們以後別再見麵了。其實我早有預感,隻是沒料到這麽突然,我喝多了的那天晚上,我們不是在一起那麽親密嗎……”

  我們默默無言,聽她繼續說。

  她又說到:“當時我像一隻被慢火細煨的鴨子,被人拎出來澆了一瓢冷水一樣,涼透了……透心涼啊……可是,他一定是怕我不死心,他居然告訴我,他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就問他,為什麽是他主動打電話到宿舍找我,說對我一見鍾情,還送巧克力來,後來又約我出去……”

  “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是他弄錯了人!!軍訓的一天,他上完課回美術樓,看到一個女生,抱著一疊中文係的新書往女生樓3棟走,走到他前麵,還回眸微微一笑。他登時傻了眼,一直目送到她走進2單元,打了1-2的門走了進去。”

  他無法忘記那個女生和她的笑。

  他描述了女生的大概樣貌,身材,說了具體的宿舍,托人去打探,那人告訴他,女生的名字是許嫣然。

  而當他衝動地打過電話送過禮物,再約她出去,才發現,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後來,羅安安在學校出名了,他心驚肉跳,她,才是對他回眸一笑讓他一見傾心的女生。恰好,羅安安找他一起合作參加服裝模特比賽……

  1-2才心驚肉跳呢!這簡直就是懸疑劇!

  我們都認為,許嫣然和薑林分手,不僅及時正確,而且可喜可賀。放棄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談一場青春浪漫兩情相悅的校園愛情就指日可待了,何樂而不為?

  可許嫣然執迷不悟。她說:“我不會就此結束,我不甘心我的初戀就這樣荒謬收場!“

  因為淋雨,受凍,她感冒了,打了幾天吊針。我們都以為感冒好了她也就好了,誰知,她走在冬天難得一見的陽光底下,信誓旦旦地說:“我要用盡全身力氣讓薑林愛上我,然後再把他一腳踹開!讓他也嚐嚐我現在的滋味!“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美女,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裏陰暗了!“

  她說:“失戀是怨婦之母。”

  我反駁她:“小苟和唐王她們不也一樣失戀,她們怎麽沒怨婦?”

  她強詞奪理:“她們跟我不同,她們至少被真心愛過。”

  我還想拯救她的陰暗:“周楚不就真心愛著你嗎?你跟他談嘛,保證不受傷。”

  她說:“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蒼寶你別勸我了。我意已決,一會我就去上他的課,等他下課。”

  我問秦樹:“你說,有一天我們也會失戀嗎?”

  秦樹說:“我不會讓蒼寶失戀的。”

  可我心裏卻羞赧起來。我也有秦樹這樣的堅定嗎?不讓他失戀?

  我還是想著林冬陽。我的愛情理想。我的目標人選。

  可他今天沒來上課,話劇社下午排練新年劇,他也沒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劇社其他人也問我,師兄怎麽沒來?他不來大家怎麽排啊。我打電話過去,剛接通他就接了,他說:“陳蒼寶,你在哪裏?我需要你。”

  這句話像是36伏特的電壓,把我猛地一打,手臂發麻,手機滑了出去。砸在一個小師妹的額頭,又蹦到地上。小師妹乖巧地幫我拾起來,竟奇跡般的還在通話狀態。林冬陽在說:“你能馬上來嗎?我在宿舍,生病了。”

  他躺在床上,鮮豔的菱格花紋被子裏。臉蛋通紅,神情恍惚。

  我用手心試試他的額頭,好燙!像剛出爐的烤紅薯。

  “你發燒啦,得去打針。”我說。

  “是啊,不發燒也不至於這麽脆弱了。”他居然還能笑、

  “我們得去校醫院,你還能直立行走嗎?不行我就去請求增援。”我說。

  “能,還能用雙手使用工具,比如打電話給你。”他居然還能幽默。

  我背過身體,他開始穿衣服。

  過了一會,他說:“穿好了。”

  我轉身一看,他套著一件黑色羽絨服,身體瑟縮著,隻露出一顆燒得紅彤彤的腦袋,活像一支在黑夜裏搖曳不定的小蠟燭。他走過來,碰碰我的胳膊:“你能扶我去嗎?”

  我就攙扶著他,到了校醫院。

  醫生給他看病,他就坐著;喊他張開嘴巴,他就“哦哦哦”;給他聽診,他就掀起衣服;給他量體溫,他就把溫度計銜在嘴裏;說他已經燒到40度接近高熱極限,已經燒成了肺炎,他就說我不怕打針吃藥,你盡管發揮好了。

  醫生對我說:“你男朋友好幽默。”

  我說:“醫生你好幽默。”

  林冬陽說:“原來大家都很幽默。”

  林冬陽半靠在病床上打吊針,從未有過的安靜和馴服,針藥水一滴滴滴下來,滲透進靜脈裏。無聲無息。他半閉著眼睛,嘴角的邪氣,孩子氣,若隱若現。病房裏就我們兩人,窗外的梧桐,招搖著衰黃的葉子,沐浴在冬天午後的陽光裏。

  很久沒有這樣靜靜相處,兩人獨自相對。

  我聽到他的呼吸,聞到他的氣息,心裏像有潮水湧來,起起落落。

  我說:“你睡了嗎?”

  他頭一偏,睜開眼,說:“你猜呢?”

  我說:“你這不明擺著嗎,還要我猜,你都奄奄一息了還有心情幽默?”

  他說:“生命不息,幽默不止。”

  我定定神,盡力使語氣顯得隨意,說:“林冬陽。我生日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後來你不見了,我打了電話給你,也沒找到你,你去哪裏了?”

  他說:“關機,在網吧打遊戲,打了一通宵。”

  答案竟是這樣的!

  我有點憤憤然,說:“要是我當時找到了你,你猜會怎麽樣?”

  他嘴角一翹,說:“嘿嘿,我也想過,要是那天晚上我留下來,送你回宿舍,然後像某人一樣等在你樓下,會怎麽樣?”

  不等我說話,他接著說:“結果,整個3舍都徹夜未眠,所有女生都在猜測,中文係係帥,癡癡地守在梧桐樹下,是為了誰?是自己嗎?興奮難耐,激動不已,大聲唱歌,整個一片歡樂祥和。”

  像那次去古鎮一樣,他又在編故事了。

  其實,他隻是有點緊張。他一緊張,就靈感迸發。

  我沒有接著他往下編。

  他收斂了邪氣,望著窗外梧桐,說:“陳蒼寶,你那天晚上的確醉了,你看著我,喊出了某人的名字。”

  我:……

  他說:“陳蒼寶,你還沒謝謝我呢。那天晚上某人不在,還不知道你喝醉了吧,是我打電話呼喚他來的。”

  我繼續:……

  沉默,如小禮堂舞台上陳舊的黑色幕布,籠罩著我們。

  藥水漸漸發揮作用,林冬陽的燒慢慢退了下去。他似乎睡著,又似乎清醒,他說:“陳蒼寶,什麽都不要說了。你現在是某人的女朋友,某人的女朋友啊……”

  他輕聲念叨著,睡了過去,響起輕微鼾聲。

  我走過去,把他露在外麵的手放進被子裏,望著滴滴答答的藥水,悵然地想,假如我不是某人的女朋友呢?按我的原計劃,我不應該是某人的女朋友啊……我為什麽會變成某人的女朋友了呢?

  某人發短信來了:“蒼寶排練完了沒?我在計算機係網吧,和同學組隊打CS,完了你直接到網吧來找我。”

  我回:“文學社裏還有點事,可能很晚,忙完我打點電話給你。”

  他回:“蒼寶好敬業呀,記得吃晚飯。”

  我這是說謊嗎?我為自己開脫,為了理想——愛情理想,說一說謊,那不叫說謊,叫語言藝術。可是我發揮語言藝術的對像,是秦樹,是愛我的人,是我的男朋友,是小王子一樣憂鬱的男生……我怎麽有點內疚?還有點……心疼了?

  想來想去,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謊言嗎?我又沒做什麽!幹脆把膽子放大,我要是不是某人的女朋友,我還用得著說謊!

  我坐在林冬陽身旁,傻傻坐著。

  藥水快滴完了,我起身去喊護士。林冬陽忽然喊:“陳蒼寶……”

  他的嘴角浮現一絲微笑,天真無邪,宛如天使,這樣的笑,我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我也微笑了,心裏又軟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