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接二連三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4 11:12      字數:7536
  意外接二連三

  我四下張望,隻有行人,個個若無其事。

  不遠處卻傳來雜亂腳步聲,和一句叫喊:“你給我站住!站住!”聽著像優樂美的聲音。

  誰砸的?難道是優樂美?眼看著意中人要向情敵表白,所以惱羞成怒,暴力相向?

  我拿著磚頭,左看右看,又朝腳步聲遠去的方向大喊:“是誰!誰砸的!”

  林冬陽沮喪地說:“拜托!陳蒼寶,別研究那破爛磚頭了,那隻是路邊隨意撿來的,從法律的角度說,這不能算凶器。也別叫喊了。趕緊扶我起來,我們得去搞點藥!”

  我扶起林冬陽,這家夥趁機偷懶,把整個身體都往我身上靠,臭家夥!他可真沉!多啦A夢很礙事,他抓過去,一把塞在胳肢窩裏,說:“這樣就利索多了。”

  出租車過來了,我們招手上車,說“去C大。”

  學校旁邊有個小診所,包紮了回宿舍也少走幾步路。

  走了幾十米遠,前方的路邊,車燈照射的地方,地上坐著一個人,她正在招手,我仔細一看,暈!這不是優樂美嗎!林冬陽也發現了,他忙招呼司機:“停車!”

  車停下,我打開車門,喊優樂美:“上來!”

  她摸著右腳說:“我摔了一跤,現在好痛,我走不了了……”

  我跳下去一看,啊!她的腳踝腫得老高!像個麵包!我攙扶她上車,把她塞在副駕駛位置上,坐回後排林冬陽的旁邊。我們三人的位置就應該是這樣。

  優樂美卻視我為無物,她側身看著林冬陽:“你怎麽樣?很痛吧?我看到那個男生朝你扔磚頭,扔了他就跑了,我趕忙去追,結果地上還有磚頭,跘了我一跤,痛死了。”

  “你果然跟蹤我們!你不摔跤怎麽對得起你這苦苦一路的跟蹤!”我諷刺她。

  她這次也懶得裝淑女了,毫不示弱,說道:“那個男生也一直跟著你們!他總不可能是林冬陽的什麽人吧!隻能是衝你來的,要不是你,林冬陽也不會挨磚頭!我也不會摔跤!”

  “你摔跤跟我有狗屁關係啊!林冬陽他就算挨了磚頭又怎麽樣!頭可斷,血可流,愛情意誌不可丟!你說是吧。林冬陽?”

  “愛情!好笑,愛情就是腳踏兩隻船?”優樂美麵帶鄙夷。她又轉向林冬陽:“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你麵前,你卻視而不見……”

  林冬陽一臉為難,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我們撇撇嘴,沉默。

  到了診所,醫生給他們看腳,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

  角落裏擺了一個電視,正開著。留神一看,C市衛視頻道,《玫瑰開門》,一檔輕鬆活潑的娛樂節目,參與嘉賓都是單身男女,雙雙配合,搭檔遊戲,就像一首歌裏唱的,“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跳跳舞呀握握手……”,實際就是相親。估計是模仿韓國有名的相親節目《情書》。

  女嘉賓都秀外慧中,前凸後翹,男嘉賓都玉樹臨風,事業有成,都不像是困難得找不到對象要上電視相親的。羅安安是這期的女嘉賓之一。從她的參與就可以看出,沒幾個人是真正來相親的。這樣的節目,不過是混混收視率,順便給某些別有用心的男女提供展示自我的平台。

  觀眾也不指望能看到什麽真情流露,打發時間而已。

  除了羅安安,其他女嘉賓都是小白領。但羅安安的表現卻是最搶風頭的,在最後投票選意中人的時候,6個男嘉賓,有3個選她。而其中一個男嘉賓。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男嘉賓,他有自己的公司,有名車豪宅,談吐風趣,人長得也不差,算是男嘉賓裏綜合硬件最強的,卻沒有一個女嘉賓選他。

  他很不服氣。

  他要問問為什麽。

  這樣的疑惑也是合情合理的。主持人說:“該問的,該問的,你絕對有這個權利和自由,你想問誰就問誰吧。“

  他問羅安安:“你為什麽不選我?”他的票是投給她的。

  羅安安冷冷一笑。說道:“問得好,先生。在你看來,你有錢有勢家庭背景也好,簡直就是無與倫比的鑽石王老五,所有的單身女人做夢都想嫁給你。所以,你說自己“一年裏談了10次戀愛”的時候,表情是驕傲的,語氣是得意的,你認為那正說明你的價值。但是,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以錢勢為砝碼,玩弄愛情而已,當然你以為,那都是你在玩弄女性,實際上,你又何嚐不是被女性玩弄?你沒付出半分真心,又何處收獲真愛?”

  主持人見羅安安語言尖銳,慌忙出來打圓場,說:“我們的節目的宗旨,是要快樂,要和諧……”

  羅安安不理會主持人,繼續大聲說:“一年內談了10次戀愛,同時也失戀10次,如此高頻率的失戀,隻證明一個問題,你是一個loser。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失敗者。”

  鑽石王老五當場石化,說不出一句話。這在以往的節目中,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現場卻響起熱烈掌聲。

  主持人繼續發揮他插科打諢的特長,企圖讓節目快樂和諧,然而他心裏也一定在偷笑,這樣明天肯定會上八卦頭條的,哈,他的節目要紅了。

  羅安安也一定在偷笑。她上這個節目的初衷,不過是提高曝光度,混個臉熟,沒想到上帝派來這麽一個王老五,給她這樣的一個演講機會,真是自助之人天助之。

  羅安安,我看好你呦。

  現在讓我把目光從電視轉向現實。

  醫生分別為林冬陽和優樂美各打一個補丁,開了些消炎藥,說:“可以走了,記得每天來換藥。”

  優樂美打了電話喊朋友來接她。我們一起坐在診所裏等。

  她才問我:“秦樹是誰?”

  “秦樹?聽起來耳熟呀,似乎有點印象……”我說。

  她冷笑:“你應該不隻是有點印象吧?”

  “你啥子意思?”我問。

  “拿磚頭砸林冬陽的人就是他!”她憤憤地說。

  其實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想什麽辦法把跟蹤我的男生揪出來,一定要揪出來!優樂美這麽一說,我簡直悲喜交加!我說:“優樂美!你簡直是萬能的!你認識他?”

  她拿出一個東西扔給我:“自己看。”

  是一個錢包。打開,有幾張百元大鈔和一些零錢,還有幾張儲蓄卡,一張交行的信用卡。儲蓄卡背後的簽名是秦樹,而信用卡背後的簽名是秦世民。放照片的地方,放著一張圖書館的借書卡。卡上寫著:秦樹。計算機係2班。

  果然是給我投稿的那個秦樹!

  “你哪來的?”我疑惑地問。

  “他朝林冬陽扔磚頭啊,我能饒了他嗎?我拔腿就追啊,他當然拔腿就跑,從他口袋裏掉出來的,我摔下去,正好撿起來。”

  接著她又不相信地問:“你真不認識他?”

  我搖搖頭。

  她哼了哼,說:“沒想到還幫了你一個忙。”

  “啊……那回頭謝謝你,請你吃肯德基吧。”

  “那我不客氣,我記著了。”

  優樂美的朋友來接她走了,走之前,她還不忘給林東陽一個媚眼:“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攙著林冬陽,送他回宿舍。

  他問:“秦樹為什麽要跟蹤你?還丟磚頭砸我?你們……”他聲音有點沙啞。

  我說:“別問了,我也煩著呢。等我弄清楚再說。”

  “哦。”他說。

  “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麽,說我逼你說什麽?”

  他輕聲說:“忘記了。”他的神情很疲憊,我也不再說什麽。卻忽然發現,那個多啦A夢,不在他的胳肢窩裏了。我著急地問:“多啦A夢呢?”

  “哎呀,丟出租車上了!”他著急似地說。

  “我去找!”說著就要走。

  他拉住我:“你還真是急性子!給你!說著,從衣服裏把多啦A夢拽了出來。”

  我頓時眉開眼笑。

  他說:“你真的喜歡啊?”

  “是啊!”我說。我心裏還想,這個問題有說謊的必要嗎?

  “喜歡就好。”他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送林冬陽回到宿舍,已經是10點多,快到關門時間了。

  我沒有回1-2。我打電話給呱呱。響了一聲她就接了起來。聲音裏浸透了失望:“是你啊,臭丫頭,害我空歡喜……”

  “我已經很厚道了,我特意打你手機,讓你隻看來電而不需要接了才知道是我,少受兩秒鍾煎熬。”我說的是真話。

  “去你的吧,這麽晚你還不回來?打電話給我搞啥子鬼?”她聽起來很孤單。

  “在C大,你是活生生的人肉搜索引擎,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我相信她的神通廣大。

  “啥子人?恁個神秘?非得半夜不回來卻打電話來打聽?”她很疑惑,

  “秦樹,男,計算機係2班的,也是大一的。你要是不認識,就動用你的關係網幫我找出來,他住哪幢宿舍幾樓幾號……”我說。

  “那你等一哈,我問問看。”她說。

  幾分鍾後,她來信息一條:桂園2幢1單元3樓1號。李愛國還沒打電話來!煩!

  我深深呼吸,甩甩胳膊,定定神,大踏步,朝目的地進發。我隻用了3分20秒,就站在了秦樹宿舍的門外。我敲門,有男生應答:“哪個!門沒鎖,自己進來!”

  我才不會貿然進去。

  許嫣然告訴過我一件囧事。有次她去男生宿舍找一個老鄉,看門虛掩就直接推了,結果一男生剛出浴室,渾身上下一絲不掛,見許嫣然闖入,頓時花容失色,大叫著鑽進被窩,還探出頭叫喊道:我要是那啥枯萎了,不能跟人民幣一樣堅挺了,你可得對我負責!”

  她的前車之鑒,自然是我們的後事之師。

  我隔著門問:“秦樹在嗎?”

  裏麵答:“不在!但是我在,你約我吧!”

  我轉身下樓。你不在是吧,我等!我就站在樓前的大梧桐樹底下等。C大到處都是這種高大古老的梧桐樹,有種傻乎乎的美。

  夜漸漸深了,四周逐漸安靜,燈光也慢慢熄滅,有夜蟲在啾啾鳴叫。有點冷了,我瑟縮著身體。

  我眼下的處境,讓我忽然想起一個人,尾生。

  他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有記載的為情而死的男青年。

  說的是,有一天,尾生去和心愛的姑娘約會,約會地點在一座橋下。尾生等了很久,可姑娘遲遲沒來。不幸的是,河水漲上來了。但是尾生沒有走,他抱著橋柱,癡等他的姑娘。最後,他溺水而亡。

  這個故事想要謳歌的是信守諾言。李白老前輩用一句詩總結,叫“常存抱柱信”一個80後詩人,用現代詩這樣表達:清泠泠的水麵浮上一雙眼睛/水來我在水裏等你/火來我在火裏等你/

  當然這跟我眼下的處境又並不十分吻合。

  我隻是等,但是秦樹沒有約我。

  就算我冷死在這裏,大概也不能為載入史冊,像尾生一樣名垂千古。想想其實不劃算。

  我要不要明天再來呢?風和日麗的白天。

  我撤退算了。

  就在我將退未退之際,我聽到了呼吸,另一個人的呼吸,鎮定,克製,一起一伏,就在不遠處的黑暗裏。

  卻然日麗“常存抱柱信”按容失色,大叫著鑽進被窩,還探出頭叫喊道, 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我確定,不遠處的黑暗裏,是另一個人的呼吸。我才恍然想到,秦樹不是一直在跟蹤我嗎?他既然沒有比我先到宿舍,那麽現在……

  黑暗裏的呼吸,一定是他!

  我朝那呼吸走過去,輕聲卻用力地喊:“秦樹!你出來!”

  沒有動靜。

  我又喊,秦樹!你出來!我知道是你!

  一陣風吹來,我打了一個冷顫。

  呼吸聲藏在一叢濃密的大葉女貞樹後麵,上方是茂盛的法國梧桐樹冠,遮住了遠處射來的光,什麽也看不見。我站在女貞樹叢前,手心和脊骨都開始冰涼,有點害怕。

  就這樣僵持著。

  已是深夜,氣溫驟然下降,我受不了了,不停打噴嚏,而樹叢後,也傳來幾聲噴嚏。我更加確定了,我說:“你既然如此膽小猥瑣,那我非要揭開你的真麵目!”

  我打開手機背景光,勇敢走到樹叢背後。

  一聲咳嗽。我停住。

  “對不起。”一個男生聲音,溫柔動聽,宛如天籟。

  盡管我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結實地嚇了一跳。我退到有光亮的地方,一團影子,從樹叢後,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走得很慢,一步步走到光亮裏來。

  瘦高個子,短發,正是我多次見到的一掠而過的影子!他的臉在光亮裏展現,清秀,斯文,眼神明亮。盡管我被嚇怔了,但基本的審美能力還是有的。經過長達一分鍾的審視,我得出結論,這是一個帥哥,有著憂鬱的小王子氣質的帥哥。

  細看那雙眼睛,正是在圖書館看到的那雙!(眼睛不大,很美很溫柔)

  我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也站住,說:“對不起,嚇到你了!我……能和你談談嗎?”

  “當然!不過不是談談!而是交代!你為什麽跟蹤我?還砸傷我的朋友?!”

  他說:“好吧,交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可這三更半夜黑燈瞎火的,去什麽地方呢?”我喃喃說道。

  他說:“安全第一,找個安全的地方,好讓你相信我不是壞人,也沒有惡意。”

  “哼。安全?你不是壞人,所以砸過來的,隻是路邊隨意撿的磚頭,而非匕首凶器!你沒有惡意,所以隻是跟蹤我,而沒有趁我不備把我打暈來個先奸後殺!”我憤憤不已。

  “不是吧,我被你說得如此不堪……”他可憐兮兮。

  我自知說話不妥,換了話題,說:“到我們宿舍大門那裏去,那裏安全。”

  我走前,他走後。走到宿舍大門前,明亮的路燈燈光裏,一男生側身而立,身型高大優美,手裏捧著一大束玫瑰花。這誰呀?半夜還捧花站在這裏,不是花癡就是白癡。大概是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

  “周楚!”我驚訝地喊。

  “哦,陳蒼寶。”他禮貌地回應。

  “你等許嫣然?她還沒回來啊?”我真有點同情他,許嫣然跟列寧同誌不曉得去哪裏嗨皮去了。

  他點點頭,看了看秦樹,很有禮貌地沒表現出異樣,隻是說:“站著有點冷,我走走,活動活動,再見。”

  他明明說的是“走走”,不知為何他卻跑了起來,沒跑出幾步遠,就聽從他的方向傳來“我靠!你有病呀!”“哎呀……”,明顯是一男一女。

  還有道歉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這是周楚。

  循聲望去,努力在黑暗中辨認了半天,才看到圍牆下的,有一對小戀人,大概正抱著一團依依話別,不曾想周楚跑的時候沒跑直線,撞上人家了。

  隻聽女生說:“沒關係……沒……啊!怎麽是你!周楚!”女生的聲音我聽出來了,唐王。

  我跑過去,唐王正揉胳膊,周楚在惋惜他的玫瑰,玫瑰被撞得變形了。

  我望著唐王壞笑:“搞啥子鬼?夜不歸宿的。”

  她望了望那邊的秦樹,也壞笑,說:“那是誰?不像是林某人呀……蒼寶你……”

  周楚又說了一句“對不起”,匆匆走掉。

  康越扯扯唐王:“我看我們還是走吧,別打攪人家陳蒼寶……”

  我揮揮手:“啊,那拜拜……”

  …麽宿現代詩歌換了話題,說,傳來幾聲噴嚏。我更加確定了,我說, 笑著跑過去,秦樹還乖乖站在那裏。我跳上一級台階,好讓自己的視線與秦樹齊平。

  我們平視,我目光熊熊,而他平靜溫和,我們產生了一下對話:

  我:“你叫什麽?”

  他:“秦樹。”

  我:多大了?”

  他:“19。”

  我:“是不是一直跟蹤我?”

  他:“沒有一直,有幾次。”

  我:“為啥子要跟蹤我呢?”

  他:“講一個故事你聽……”

  他說:“楚國的時候,有一個叫子皙的人,人稱鄂君。他是楚王的弟弟。有一天,他坐船出遊,撐船的是一位越人姑娘。船女一邊撐船,一邊唱歌,歌聲悠揚纏綿,委婉動聽,鄂君聽了深受感動,但卻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麽。當即讓人翻譯成楚語。鄂君明白歌意之後,非但沒有生氣,還走過去擁抱船女,給她蓋上繡花被,表示願與之相愛。”

  “可是這與你跟蹤我有一毛錢的關係嗎?”我打斷他。

  他說:“當然有啊,船女唱的歌,就是後世流傳的《越人歌》……”

  “你千萬別在這裏唱歌,千萬別。”我不得已又打斷他。一說完我馬上就想起了,《越人歌》?我似乎知道,隻是不知道這個典故。我接著說:“歌裏有兩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你想說這個?”

  他點點頭。

  “哈?你喜歡我?暗戀我?”我的語氣裏充滿了自己聽來都覺得厭惡的嘲諷。我看了無數TVB的警匪片,讀了萬卷偵破書,一個男人跟蹤一個女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卻從來沒見過有誰是因為喜歡!暗戀!太荒謬了!

  更荒謬的是,秦樹,他居然強調說:“陳蒼寶,我說的,是真話。”

  “真話?這麽艱難的真話你都敢承認,可見你勇氣可嘉,簡直可以上天攬月,下海捉鱉了!你就不能把這勇氣分出一小塊,給我寫個信打個電話或者套個近乎搭個訕?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表達你的喜歡?”我加大火力,繼續攻擊。

  “我……我……陳蒼寶,我……”他結巴了。

  “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羞愧難當懊悔萬分了吧?”我越說越激動。

  秦樹,站在燈光裏,低眉順眼,楚楚可憐,像一個被惡婆婆訓斥的醜媳婦。我不知哪個器官不對勁了,竟生起憐憫之心,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再看看他那模樣,我可恥地發現,我並不反感他!

  想想也有道理,在情人節的深夜,一個無可否認的帥哥,他有著小王子般的憂鬱氣質,他說喜歡你很久了……此人此情,你忍心反感?你能大義凜然說我不稀罕你喜歡你一邊歇著去?反正我是不會的,我陳蒼寶還沒矯情到那境界。

  秦樹用他那好聽得像音樂一樣的聲音說:“陳蒼寶,你別這麽慷慨激昂嫉惡如仇好嗎?我有點害怕,我想說的話都給嚇回去了,你消消氣,聽我解釋好嗎?”

  他說:“今天晚上,我原本是想約你。從軍訓到現在,一個學期多了,我一直在醞釀,在積蓄勇氣。我打電話到你宿舍,你同學說你出去了。正巧,我就看到你和你的朋友去吃飯,我就跟著你們。我承認我吃醋了我嫉妒了,當我看到他摟住你的肩膀,我一衝動,就撿了磚頭,本想丟到你們麵前,打亂一下節奏,破壞一下氣氛,沒想到,沒把握好力度,就……真對不起……”

  他望著我,滿眼是乞求原諒的目光。

  我的憤怒就像積雪在春天陽光的照耀下,慢慢融化了。我說:“那明天你去給他道個歉吧。我今天好累,現在又好冷,我要回去了。再見。”

  我一抬腳,卻發現,大門早已鎖得牢牢的。看來隻能翻牆了。西方的諺語說得好,上帝為你關上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為你留一道矮牆。我真後悔剛才沒把唐王留下。

  我沒有翻牆的經驗,我相信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翻不過矮牆的。我隻好依靠秦樹了。我說:“哎,門鎖了,隻能翻牆,你來幫我一下。”

  矮牆就在宿舍背後,隻有一米多高,根據牆磚的光滑程度,以及牆角下土地的幹淨程度,可以判斷,這已經成了女生晚歸的最佳通道。這就是“地上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最好證明。

  秦樹乖乖地在矮牆下蹲下,說:“踩到我的肩膀上,爬上去。”

  也隻有這樣了。

  我就踩了上去,好家夥,他還蹲得真紮實,沒一點搖晃。我爬上牆,往裏一跳,“撲通”,安全著陸。並沒有像笑話裏那些倒黴的天使一樣,耿耿心腸地從天上降落人間,卻在降落時候出了差錯,臉先著地。

  秦樹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你可以走了,別忘了明天跟我去道歉。”

  他說:“哦好,那我走了。”

  他說走,卻沒聽到腳步聲。我也停下。我又聽到了呼吸聲,跟女貞樹叢裏傳來的呼吸一樣,克製而緊張。他還在那裏。

  我低聲說:“喂,你還不走?”

  秦樹馬上回答我,我還在,你別走,我還有話要說。

  這是啥子人啊,磨磨唧唧搞了半天,還有話要說!

  “有啥子話?快說哈。”我隻能允許他說。

  過了半分鍾的樣子,他喊我:“陳蒼寶。”

  我望過去,他竟然趴在牆頭!手裏舉著一大束玫瑰花!在迷蒙的月色裏,我也能看到那火紅的光澤!剛才這花他藏在哪裏了?怎麽我沒注意到?還有,玫瑰花!啥子意思?他來真的?

  “我愛你。”他吐字清楚,堅定有力。

  這本來是我幻想從林冬陽嘴裏說出的話,竟被一個跟蹤了我一學期卻謀麵不到兩小時的男生說了出來,我的心情,真是,唉,錯綜複雜。

  他像猴子一樣,吊在牆頭,把玫瑰放到我手裏,繼續保持那艱難而別扭的姿勢說:“我好不容易在今天積攢了足夠的勇氣,要是不用那就太浪費了,所以我豁出去了,我必須要說。陳蒼寶,我愛你,喜歡你,我隻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也許你現在不喜歡我,但我會等的,等到你喜歡我那天。不管那天是哪一天,隻要你告訴我,你喜歡我了,我就會立刻飛奔而來,哪怕我在墳墓裏,也會跳出來的。”

  Oh,god!這番告白……我渾身一顫,呆在原地。

  他就那樣望著我。

  我抱著玫瑰,冒出一句明顯是腦袋進了水還漂著拖鞋的話:“你是處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