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閃亮登場
作者:蒹葭蒼蒼      更新:2021-12-24 11:12      字數:16053
  情敵閃亮登場

  “啊!”他顯然有點吃驚,但顯然,這麽久以來的追求,他對許嫣然,甚至我,乃至1-2的剽悍作風,已有所領教,所以,他馬上意識到,他的吃驚簡直是一種不禮貌行為。他說:“她住在校醫院,右腿骨折,我們班的同學正一撥一撥去看她呢。你們就跟我一起去吧。”

  校醫院前麵有個超市,周楚跑過去,買了一掛香蕉,幾個蘋果。走到病房門口,他看著小聲說:“你們……可別亂來啊,人家現在是病人…”

  房間裏一派歡樂詳和氣氛。病床上的女生,正和來看望她的同學談笑風生。仿佛那隻打著石膏無法動彈的腿,不是自己的,而是別人的。我走近去,仔細看她,小臉蛋小鼻子小嘴巴,很玲瓏的五官,斯文秀氣。

  我輕聲說,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能麻煩你的同學先回避嗎。”

  她立刻對她的同學說:“謝謝你們來看我啊,等我出院大家一起吃火鍋哦。”

  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幾個人了。

  她不自然地笑笑,有些緊張,說:“我不認識你們啊,這架勢,是像來問罪?”

  我說:“今天早晨之前,我也不認識你呢,實際上,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說:“優樂美。”

  “啊,奶茶啊?”

  “實屬巧合,隻不過我姓優,而父母希望我快樂美麗罷了。”

  “父母的願望,大多事與願違。”呱呱插嘴。

  我的思維打了一個逗號,說:“我叫陳蒼寶,是林冬陽的女朋友,我們開學的第一天,就一見鍾情了。昨天晚上,你們去廢樓的陽台做什麽?”

  無需形容此刻在場人員的驚悚表情。

  優樂美再也快樂不起來了,她緊緊一抿嘴唇,眼睛一轉,淚水奇跡般地流了下來。

  她流淚的樣子實在太楚楚可憐了,我頓時覺得我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外加壞心眼太要不得了。可我的立場告訴我,不能同情弱者,何況她不一定弱呢。果然,眼淚一收,她立刻像一個布爾什維克那樣,堅定不屈,情緒激昂地說:“我不管,我已經愛了他12年,在他對你一見鍾情之前,我已經愛了他12年!12年前,我還隻是一個小學生!剛學會10以內的加減乘除!”

  她掃描了一遍在場人員,強調道:“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林冬陽是我的初戀,什麽也不能將我阻止。”

  她並沒有忘記我的問題,她接著就說:“昨天是我的生日,雖然他拒絕做我的男朋友,但答應陪我度過12點。廢樓的古老破舊讓我覺得特別浪漫神秘,所以,就去了那裏。”

  說完,她下了逐客令:“你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我想安靜一會兒。”

  我們走出病房。

  剛下樓梯,就碰到了一個男生,正拎了兩個方便餐盒,匆匆而來,來者正是林冬陽。他的額角有大片淤青,手上也打了補丁。見到我們:“他很驚訝,你們怎麽在這裏?”

  周楚說:“哦……是這樣,優樂美是我同學。”

  顯然這回答不能使他信服,他沉吟片刻,說:“優樂美受傷我也有責任,她不肯通知家裏,所以我負責照料她。”說完,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這解釋也不能使我信服。

  此地不宜久留,我示意陪同人員:“走。”

  這天雷轟轟的突發事件,打亂了我忙碌的節奏。本來我在忙著背英語準備四級考試,同時忙著出第二期的《山水》。第一期完全是試驗版,因為忙著出刊,經費也不足,刊物很薄很粗糙,錯別字也多,質量也不甚滿。

  大家商議後決定多花時間,好好準備稿子,同時推舉了一個能說會道的男生去跑外聯,負責拉學校附近商鋪的廣告讚助,以彌補經費的不足。

  幾天後,林冬陽找我。我們產生了如下對話:

  他 :“聽優樂美說了你,我正不知道怎麽拒絕她,你那麽說,謝謝你。”

  我:“不客氣。但是,拒絕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說一句我不愛你,有那麽難嗎? ”

  他;“難,相當地難。跟向一個自己愛的女孩說一句我愛你一樣難。”

  我:“好笑,你以為自己的不表態,就是拒絕,在對方看來,卻是沉默的接受。在旁人看來,那就玩愛曖昧!”我說著竟然義憤填膺的。

  他向我求饒了:“別批判我了,我錯了,我來找你,不隻為這個。我想成立一個話劇社,想邀請你加入。我看了你在校刊的文章,很欣賞,如果你能來話劇社做編劇,那真是再好不過。”

  我心裏樂開花,卻強裝鎮定說:“我自己搞了個文學社呀,你也曉得,我怕分身乏術喲。”

  他說:“沒關係,我有全職編劇,你做兼職就好,要是我看上你某個小說,就喊你修改成話劇,好不?”

  “性。”我點頭。

  我快步回到宿舍,關上門跳起來,握緊拳頭,哦也!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電話響了,是林冬陽,他說:“為了慶祝話劇社的誕生,晚上一起吃飯吧,在老媽火鍋。”

  掛了電話,我馬上衝到對麵1-1,那裏有一個同學在做護膚品代理,我說:“把上次你給我推銷的,哦不,推薦,推薦的那個晶瑩剔透補水麵膜,來一盒。”

  整個下午,我都在為晚飯之約而忙碌,洗澡洗頭做麵膜修眉剪指甲。

  許嫣然躺在床上戴著耳機看雜誌,沒怎麽搭理我。自從項鏈事件我吼了她,她雖然表麵道歉,但一直還是不怎麽搭理我,估計長這麽大沒被吼過,耿耿於懷呢。

  我要出門了, 走到門口,卻聽她說:“蒼寶,毛衣紮在牛仔褲了。”

  我扯出毛衣,整理好,說:“我去約會!和林冬陽,回來向你匯報!”

  哈,果然我們的友誼還是經得起考驗的。

  去了才發現,原來林冬陽請的,不隻我一個,而是全劇社,一共12人。整個飯局,完全是工作聚餐性質。在我專注吃一份油酥鯽魚時,林冬陽招呼服務員,再加一份油酥鯽魚。鯽魚端過來,他放在我麵前說,喜歡就多吃點。

  這是多麽難得的鯽魚啊,雖然我也想吃點其他菜,但兩份油酥鯽魚,已經占據了胃裏大部分空間。

  最後,我打著油酥鯽魚味的飽嗝,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林冬陽送的我。他喝了點啤酒,臉紅紅的。走到宿舍樓下,我剛想轉身和他說再見,他一把拉過我,拉到梧桐樹的陰影裏,捉緊我的肩膀,重重地,迅速地,吻了吻我的嘴唇。

  我傻了!我連掙紮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我的娘親大人哎,我又如何表演矜持!

  他放開傻掉我的,說:“睡個好覺。”

  回到宿舍,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幹脆不睡了,爬起來打開台燈做四級卷子。嫣然問探出頭問我:“你失身了?這麽興奮?”

  “失身了還興奮?你真是逆向思維!我被欺負了!初吻沒名沒份地就被剝奪了!”我忿忿不平。

  她一聲低呼:“天哪!“然後爬到我床上來,在我身邊躺下。我警惕地看著她:“你的眼神不對勁啊,色迷迷地,幹嗎?“

  她說:“別誤會別誤會,我隻是想和你交流初吻心得。我的初吻也沒了,是我主動的。“

  我說:“沒興趣聽,到目前為止,我連列寧同誌長什麽樣,多大了,幹什麽的都一概不知呢。我都懷疑是不是你在臆想!”

  她爬下我的床,滾回自己的床,說:“放心!我會爭取早日從地下轉公開的!”

  幾天後的傍晚,我和許嫣然去小街買鴨腳板吃。

  小街其實不是街,隻是在美術樓和學校招待所之間,有一座石橋,一些教職工家屬,就在橋邊擺起小攤,賣鹵肉,水果,報紙之類。我們常常去賣鹵肉的大嬸那裏買鴨腳板。我們管她叫鹵肉西施。

  我和許嫣然正在買,一個男人走了過來。年紀大約是70後,蓄著短短的胡子,穿一件灰色風衣,眉目英俊,神情冷酷。有點藝術家氣質。他也來買鴨腳板。他沒有和許嫣然打招呼,仿佛素不相識。我卻瞥見,他們的手,在滿櫃子的鹵肉前,短暫而神秘地交握,像地下黨接頭一樣。

  回來路上,我問:“那是誰?”

  許嫣然說:“列寧同誌。”

  我驚訝得不行,腦子裏忽然靈光乍現,我好像見過他!我想了想,抓住許嫣然的衣袖,說:“他不是那個誰?美術係的老師!有次我去找我們社的美編,他正在上課。就是這個老師的課!天哪,許嫣然,你玩師生戀!”

  許嫣然扯我的衣袖:“你小聲點,拜托。”

  哈,以我的大嗓門,我已經很小聲了。我渾身一顫,想起一樁往事,我立刻說給她聽。

  高二的時候,我們班有一個班花,很美很低調,也不愛興風作浪。頗多男生喜歡她。還有一個曆史老師,剛畢業的研究生,斯斯文文,聲音溫和,對學生很親切。還有一個男生,戴著大眼鏡,學習優秀很刻苦。某天的曆史課上,老師喊我們自習,他自己則拿著書在教室裏踱步,順便解答學生提問。男生疲倦了,為了振作精神,他朝班花的方向深情凝望。

  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老師踱步到班花身旁,把手裏的書放在班花桌上,再拿起班花事先放在桌上的曆史書,繼續若無其事,閑庭信步。

  男生也許是被學習壓力壓得靈魂出竅了,他飛身上前,奪過班花桌上還沒來得及收的書,三抖兩抖,一封信飄落出來。男生衝上講台,展開來念:“親愛的婷婷,昨天夜裏我想你想得不能入睡……”

  啊,是一封火爆的情書!

  隻念了個開頭,男生就被老師的右勾拳打翻在地。場麵隨即陷入混亂。

  後來,老師被下放到鄉鎮中學,班花被迫轉校,男生在一年後,奇跡般地考上了北大。

  聽我說完,許嫣然點評道:“啊,原來考上北大的,都有一場狗血的暗戀史啊。”

  我抹了一把額頭,忍不住點破,說:“我想告訴你,師生戀是很悲劇的!你要懸崖勒馬!”

  她很歡喜地說:“你說的這個師生戀,女主是未成年少女,男主有誘騙嫌疑,是犯罪呀!可我過了年就19歲了,我是一個合格的成年人!戀愛自由受法律保護!”

  我默默地,覺得自己白費了許多口舌,於是拉起她,說:“我們去操場曬太陽吧,我帶了書,順便也幫你帶了,我們去那裏背書去。”

  我們在操場上看到羅安安,在如此的凜冽寒風中,竟然穿著薄薄的高領短袖毛衫,下麵穿著迷你裙,薄絲襪加靴子,正和一個外教老師在散步!其實這幾天,她都像發神經一樣,隻求美麗,不管凍人,盡挑露胳膊露腿的衣服穿,在學校裏自由徜徉,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很多人認識羅安安,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許嫣然看著羅安安美麗凍人的背影,說:“沒心情了,回宿舍吧。”

  我笑她:“你也太矯情了,她穿她的,幹卿何事?”

  她說:“你看著吧,這個小妖精不知還要搞什麽花樣呢。想做明星想瘋了。”

  兩天後,妖精的母親大人蒞臨1-2,渾身散發珠光寶氣,滿口的吳儂軟語,乜斜的眼神,她逐一掃描我們,然後微微一笑。她得意地告訴我們,她這次來,是要常駐C市,女兒要做明星,她要做她的經紀人,為她保駕護航。以前她逼她考名牌大學,也是為了今天的明星路做鋪墊,要做根正苗紅有文化底蘊的明星,像林誌玲那樣的!

  羅安安有了經紀人,就像劉備有了軍師,形勢果然往好的方向在發展了。

  幾天後的夜晚,一起浪漫的告白,在宿舍樓前的空地上演。一根根巨大的紅色蠟燭,擺出一個LOVE字樣,燭光在晚風中搖曳生姿,楚楚動人。7個男生,手持玫瑰,圍著蠟燭邊轉圈邊喊:“羅安安!我愛你!羅安安!我愛你!”

  7個男生同時表白,而且以如此團結和諧的浪漫行為,這在C大,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不是誰是自發行為,而是羅安安的經紀人一手策劃的。這隻是一種熱身,一種造勢。

  沒幾天,在本市的《城市周報》,我們赫然看到一排大標題,C城校花大賽第一站:C大!一共有12名我們學校的女生上報紙。她們都是經過海選初賽複賽,最後才被選到報紙上接受大家的投票選拔的。其中竟然有羅安安!我趕緊招呼許嫣然看,許嫣然看了幾眼,不屑地說,有什麽啊,我是沒興趣,要是我也去參加了,還輪得到羅安安出風頭?

  我撇撇嘴,未必,人家不是說了嘛,比她漂亮的,沒她聰明。你就是。

  之前的轟動效應這下起到了作用,很多人都投了羅安安的票。

  羅安安卻很淡定,我才不在乎這個校園比賽呢。我現在正和某人密謀一場新年大行動。如果成功,我將得到的關注,又豈隻是這些?

  我的目標是趕在四級考試前出一本像模像樣的社刊。

  我和幾個編輯不但從來稿中精選了幾篇,還自力更生親筆各寫一篇,發誓要做出一本有底氣,有深度,有智慧的社刊來。

  很多同學都沒有自己的電腦,稿子都是寫在紙上的,還需要一篇篇敲進電腦裏去排版。

  我也沒有電腦,但許嫣然有。她說:“隨便用,我的電腦就是你走向作家之路的第一個工具!”

  為了坐得更舒適,1-2的姑娘們,人人都從教室偷了椅子回來,代替學校發的小板凳。

  這個晚上,我坐在教室偷回來的椅子上,一個字一個字敲稿子。夜深了,風在窗外嗚嗚響,我不冷,也不困,反而燃起熊熊的革命鬥誌。我想,也許很多年以後,那些在大學裏安然入眠的夜晚,都將被我忘記。而今天的夜晚,卻將銘記於心。

  敲完最後一個字,天色微明。

  我伸伸胳膊,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想:“我也要買一台電腦,自己買,掙稿費來買。”

  早餐也沒來得及吃,我揣起U盤去找美編,美編也沒有電腦,況且對排版也不太專業,於是我們直奔校外文印店,請店裏的專業人員幫我們排版,我們坐在一旁看版式,選插圖。

  那種專注啊,傾心啊,一忙活,居然就到了下午。

  文章全部排好,打印出來,裝訂成冊,捧在手裏,還散發出濃濃的油墨香!紙是A4紙,字是黑色鉛字,連插圖都是黑色。不鮮豔,不美觀。但這是我們自己的刊物,而且是厚厚一本,而且每篇文章都那麽好看,比起第一期來,它已經進步好多!

  複印了幾十本,捧回學校去,也給《桃園》友情送了兩本。回到宿舍,天色已晚,我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頓飯——一個1.5元的羊角麵包,外加一杯白開水。

  《桃園》的主編是一位詩人,他看了這期的《山水》,給出了三個字的評價:心靈美。

  我哈哈笑。要是我們也像《桃園》那樣,有官方經費支持,我不隻要它心靈美,我要它渾身上下裏裏外外都很美!

  四級考試緊接著就來了。

  我發誓要一次性通過,下次直接報六級,把太多的時間花在其他民族的語言上,我認為是浪費。我的理想是作家沒錯,可我隻打算用母語寫作。

  發準考證的當天,學習委員相當無奈地通知說:“因考試中心的疏漏,我們剛才才發現,有20個同學的考號被漏排了。”

  我是其中之一。

  事發突然,沒有補救措施,隻能等考試開始時,一間間考場去找,看有無人缺席考試,就補上去。

  我們20多個同學,像沒娘的孩子,徘徊在綜合樓走廊上,看著一個個同學左手持耳機,右手持準考證,紛紛進入考場對號入座。考試即將開始,我們開始一間教室找座位。

  我終於發現一個空位,迫不及待進去,剛坐下,一個男生匆匆而來,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座位號,再看看自己的準考證,百思不得其解。

  我站起來,垂頭喪氣地出去。

  再次找到座位,戴上耳機,聽力都進行了一半了,我悲傷地在聽力答卷上,蒙著眼睛選ABC。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安慰自己:“不怕,聽力才20分,就算一個不對,我還有80分,我把要求降低還不行嗎?我不要求85分拿優秀了,我隻要60分及格。”

  期末考試快來了。

  畢竟是大學第一次考試,科目多,要求甚嚴,我們尚且保留著高三那“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學習勁頭,也聽信了教授們所說的,要是不及格,他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因為考試,各社團都停止了營業。文學社話劇社也不例外。文學社好歹出了兩期社刊,而話劇社呢,從成立到現在,兩個多月了,一次也沒公開演出過。莫非真是應了那句話,社團就是學長們用來泡學妹的幌子?莫非林冬陽如此有遠見,開創先河成立話劇社就是為了泡未來的學妹?

  本來嘛。他在話劇社身兼數職,社長,導演,禦用男主角,優勢得天獨厚。

  我清楚我自己,我是一個文藝女青年,一個文學愛好者,一個將林冬陽視為愛情目標的懷春少女。我也熱愛我的角色,並盡力做到完美。

  從發自內心的角度說,我有多愛林冬陽呢?天曉得。

  話劇社雖然暫停營業,但林冬陽還是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聊一些諸如“你的馬哲背得怎麽樣啦?”“古文老師要我們背哪幾首漢樂府啊?”之類的話題。當有一天,深夜,整個1-2都沒有休息,而是點著4支大蠟燭,背著晦澀難懂的文藝理論。林冬陽打電話來了,他說,陳蒼寶,《形勢與政策》的考試,不是寫論文嗎?你寫了沒有啊?

  我說,寫什麽啊,光閉卷考的就有11門!誰還有心管這個!不都是抄書或者到網上下嗎?我等她們抄好了我再抄她們的。

  林冬陽說,我倒是炮製了一篇,要不,我幫你抄一份?用不同的筆跡。

  這種雪中送炭的好事我怎麽忍心拒絕!何況是林冬陽親手抄啊,多麽浪漫!

  幾天後,我們正在教室大規模複習,全場一片靜謐,忽然,一個準中老年男人走到教室門口,是教《形勢與政策》的教授。他揮著手裏的紙片,大聲說,陳蒼寶,林冬陽,論文沒過。

  林冬陽站起來,笑嘻嘻地說:“為什麽啊,親愛的教授。全班都過了,惟獨我們不過,多不好啊……”

  教授嚴肅地說:“以為我看不出來?兩份論文內容筆跡都一模一樣!太惡劣了,你們倆,不用補考,直接重修,明年跟新生一起上課!”

  對於這起滑稽到令人發指的作弊事件,林冬陽麵對我狂風驟雨的淫威,無辜地解釋:“事已至此,不如換個角度,歡樂地想,這太特別太有意義了,就當是紀念好了,即使我們老了,也不會忘記!”

  看著他說話的樣子,嘴唇溫潤,表情柔和,我忽然想,他這麽能說會道,還想著老了別忘記,可是對於那個吻,在梧桐樹的陰影裏,他給我的吻,他怎麽就一字沒提,就像徹底忘記了呢?

  我想起《列子·說符》裏的一個寓言,疑鄰盜斧。

  說的是,某人丟了一把斧子。他懷疑是鄰居家的小子偷去了。心下一生疑,便留心觀察那小子,一觀察就不得了,看他走路的樣子,像是偷斧子的;看他的表情,也像是偷斧子的;再聽他的言談話語,更像是偷斧子的!總而言之,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活生生就像是偷斧子的!

  沒多久,丟斧子的某人,在家裏找到了斧子,第二天又見到鄰居家的兒子,這下奇怪了,那小子的言行舉止,清清白白,哪裏還跟偷斧子扯得上關係!

  這則寓言告訴我們,主觀成見,是認識客觀真理的障礙。當人以成見去觀察世界時,必然歪曲客觀事物的原貌。

  我想,林冬陽喜歡我,這恐怕就是我的成見。

  如此一懷疑,心就拔涼拔涼的。

  考試的第一門,是馬哲。

  像馬哲這種公共課,不論在哪個學校,老師都是很厚道的,在考試前幾天,會慷慨地勾畫重點,大家隻要熟讀重點,甚至不要牢記,就能順利過關。

  很少人會想到要為馬哲作弊。那不是殺雞用牛刀嗎?太不值得了。

  但是考試一結束,我們就聽到一個消息,我們係一個女生,在馬哲考試作弊了!因為是大一的第一門考試,監考老師就十分嚴肅緊張的對待,所以,女生夾帶的紙條,沒能逃過老師的法眼。

  不知具體過程如何,總之最後係領導十分震怒,大一新生,乳臭未幹,身上還殘留著高三的灰塵,就敢跑到C大來作弊!這還了得!何況,據說,C大本屆校長,對作弊尤其深惡痛絕!

  第二天,校方做出決定:開除!

  女生的家長接到通知,匆匆從偏僻的農村趕來。

  係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就在行政樓一樓,是去往教學樓的必經之地,因此,我們見到那位父親的時候,他正跪在係教導主任的辦公室裏。

  他的身後,一隻蛇皮袋子裏,幾隻母雞正探出頭來,咯咯直叫。想來,那是他準備送給主任的禮物。

  女生也跪下了,但不是跪向係主任,而是跪向自己的父親。

  她說:“爸爸,我對不起你,我不讀大學了,我去打工,餓不死人的……”

  父親抬起巴掌,想要揮向自己的女兒,最終,卻落在自己臉上,老淚縱橫地說:“不怪你,是爸爸對不起你,都怪爸爸是農民……”

  數十同學堆在窗戶外圍觀。

  還有同學挺身而出,為女生求情,擺出證據說,曆屆校規都沒有這樣的規定,作弊要開除,最多是該科做零分處理。

  最後,女生沒被開除,而是被留級。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考試總算全部結束了,感覺像是活生生被剝了一層皮。

  娘親大人一早就打電話來,說:“幺兒,票買好沒得?早點回來喲,我想你了喲。”

  我哈哈一笑:“媽媽,其實你是想我回來幫你揉麵切菜洗碗盤子了吧?”

  我的娘親大人居然撒起嬌來,說:“討厭,不許你這麽直接地說出人家的心靈獨白!”

  因為我娘親大人的老公是某小學主任,身為家屬的她,在下崗以後,以內部優惠價租得學校門口的門麵一間,做起了早點生意。以前,她再忙再累,都不要我去幫忙,直到我考上大學的暑假,才允許我幫去幫她。哈,幫了兩個月,果然知道有幫手的好處了,就惦記上咱了。

  不過,我想她了,這倒是真的。

  大家在宿舍收拾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羅安安的官太太母親來幫她收拾。她已經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常駐此地,一邊陪讀,一邊當經紀人,還能夠看護寶貝女兒,可謂一舉多得。要是大上海的千金小姐被窮山惡水的某個刁民小子拐去,那就不得了了。

  羅安安在整理背包,她把包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一樣樣收撿,還沒收撿完,就去了衛生間,東西全散落在桌子上。

  官太太看見,呼一聲“噯喲喲”,走過去慌忙收起錢包和手機,望著衛生間方向,大聲說:“死丫頭!錢夾子,手機,弗要亂扔!儂阿曉得?現在的世道,小偷不要太多哦。”

  許嫣然一聽,大概覺得這話很刺耳,她停下來,臉色很不好地望著她。

  唐王不打算回家,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看書,她背對窗戶,看不清表情。

  小苟冷笑一聲,回頭朝我做個表情。

  呱呱的行動最為迅捷,她將手中一疊書重重一放,走過去,盡量平靜地說:“阿姨,現在是在宿舍裏,不是大街上,你說有小偷,請問你,小偷從哪裏來?你這分明是含沙射影!”

  官太太頭一擺,手一晃,身上的珠寶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隨即一臉正氣地說:“這位同學,儂是讀書人,有文化,儂說的含沙射影,阿拉不曉得!”

  呱呱手一揮:“蒼寶,你上。”

  “好吧,我來給你掃盲。”我也盡力壓抑我的氣憤,我說道:“傳說種有一種叫蜮的怪物,生活在水裏,凡是有人路過,它就含著沙子噴射人的影子,被射中的人,會生病生瘡。現在用來比喻暗中攻擊或誣陷人。對了,這個典故出自《搜神記》。空了可以去翻翻。”

  管太太不愧為父母官夫人,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她馬上活學活用,說:“阿拉沒有含沙射影,儂才是含沙射影!儂這個城市就是小偷多!”

  “嗬嗬,”我冷笑,“是的,是的,大概除了你們上海人是良民,全中國人民都是小偷。”請原諒,我是天蠍座,典型的愛憎分明,最見不得這種歧視與偏見,又是四川人,性格直來直去,雖然懂得要尊重長輩,但是如官太太長輩這樣的做法,嗬嗬……

  羅安安聞聲慌忙出來,連忙製止她母親,說:“姆媽!你這樣子我好尷尬!”

  官太太見女兒也暗含責備,雙手一叉腰,用蹩腳普通話,憤憤地說:“下學期你搬出去,跟我一起住!我租的是三房兩廳,不要太舒服!”

  許嫣然拍拍手,笑道:“啊,我預感,下學期將會更加美好!”

  羅安安先走,我們仍憤憤了一陣子,才各自出門。

  唐王因為四級沒過,心情很低落,一直沒怎麽說話,到我們出門了,她才依依不舍的說:“早點回學校。”她家太偏僻,來回路費就要花去不少,寒假時間短,她父母都喊她不用回去。她也笑著答應說學校裏總有些留下來過年的同學,大家湊一堆兒,也可以取暖。

  我回家的交通工具是火車。其實從C城到我家的小城,汽車不過5小時,而火車要10小時。但是,請同情我一下吧,從出生到讀大學,我都沒有機會出省,連火車都沒有坐過!所以,這次回家,我必須要坐火車!

  火車票是班上統一訂的,我訂了8號,也就是今天的票。生活委員送到我手裏,我也沒細看,就揣進了口袋。

  我揣著想象中一定是8號的火車票,坐上去火車站的校車上。

  林冬陽也在車上。他湊過來,不懷好意地調侃我:“據坊間傳聞,坐火車對某人來說,還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

  我一揚下巴:“又不是坐火箭!頭一回和一百回有啥子區別。”

  他說:“那可不一定,你還不知道這火車站門朝哪邊開呢。所以,我建議,接下來的行動,由我帶領你,雖然你的目的地是成都,而我的是南京,但咱們都得到車站,您看行嗎?”

  他還說“您”哪!我假裝無所謂:“隨便。”其實心裏美得花枝亂顫。

  到了火車站,我才拿出火車票,一看,乘車日期是9號。啊,咋回事?林冬陽說:“大概是8號沒票了,所以就訂的9號的。難道發票的時候你沒看?”

  “沒有……”我苦笑。

  他也苦笑。

  笑了一陣,他忽然想起,摸出自己的票一看,驚呼:“哎呀!不得了了!我的票也9號!”說著收起票,幹脆地說:“回學校太遠何況床也清理了,不如我們玩一天,明天乘車。離這裏不遠,不是有個叫打銅鎮的古鎮嗎,我看過電視裏的介紹,風景很有韻味,我們就去一日遊。你看那邊,剛好有旅遊巴士,也就一小時的路程。去吧?”

  他的理由是如此的在情在理,我能不去嗎我?

  大件行李寄存在火車站托運處,我就帶了隨身小包,和林冬陽上了旅遊巴士。我猜,他的票不是9號,他隻是借機與我獨處罷了。但傻子才會去求證呢。我隻是美美地暗想,如果他表白,我一定會接受的。

  這麽一想,我開始認真期待他的表白了。就好像他接下來一定會對我說陳蒼寶我愛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想著想著我竟然獨自偷笑起來。

  剛踏上古鎮的第一步,他的電話響了。他說:“哦,是這樣的,我的票被烏龍生活委員搞錯了,我隻能明天上車啦……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火車挺自在的,你放心跟家人回去吧,祝你一路順風啊。拜拜。”

  我說:“誰打來的?”

  他壞笑:“這麽快就關心起我的隱私了?”

  我生氣了,大步甩開他。

  他趕上來,說:“這就生氣啦?你這生氣的起點也太低了。是優樂美打的,她家人不放心她,開車來接她回家,她問我要不要搭順風車。”

  我說:“那你幹嗎不順啊?”

  他仰天長歎,說:“設想一下這樣的場景:一輛車子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駛,車裏一共4人,那3個是一家,是老爺夫人帶著他們的千金小姐,而這一個,是手無縛之力的文弱書生。月黑風高之時,小姐威脅書生,硬要書生從了她,書生寧死不屈,老爺暴怒,推開車門,將書生一腳踢了下去,這時,一隻饑餓的老虎,要不獅子豹子也行,總之就是凶猛類食肉動物,正款款走來……”

  我說:“然後呢?”

  他說:“然後?然後食肉動物就開始禱告啊,書生一看它禱告,還以為那畜生很有善心呢,他也忙著禱告,那畜生還操著國際通用語言,也就是英語,說,年輕人,我這是做晚餐前禱告,你禱的是個什麽告?”

  這是一個老笑話。可由林冬陽說出來,完全是另一番新鮮景象,我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看著我,說:“你這副笑,讓我想起一個革命先驅,可惜他死得早,但他有兩句詩很有名,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我開心嗎?開心。以至無心看風景。

  到古鎮時,已是下午。灰舊的建築在夕陽裏閃著薄薄的光輝,石頭雕塑和高大樹木錯落而立,店鋪外飄揚著旗幟招牌,仿佛穿越時空,來到了另一個時代。於是,我對和一起穿越時空的,此刻正走在我身邊的,林冬陽,多了幾分親切親密。

  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看似隨意,無心。我卻隔著厚厚衣服都能感覺到他的掌心滾燙。我指著前麵說:“看,那裏轉糖人的哦!小時候我最喜歡了!”說著,身子一低,從他的掌心裏跑了出去。

  我給了一個硬幣,撥動轉盤,指針指著空白處。我說:“哎呀!什麽也沒有!”

  他又給了個硬幣,得意地說:“瞧我來轉個大糖人給你吃。”

  運氣不錯,他轉到一個花籃。花籃是用滾熱蔗糖膏做成的,又薄又小,味道也不咋的。可我吃著吧唧吧唧響。林冬陽歪著腦袋看著我,壞壞地笑:“嘿,你也太好養了。”

  他還說:“有機會我帶你去南京,夫子廟有好多轉糖人的,夠你吃一天”

  哈……有機會?這個假設好含蓄。我心想。

  古鎮很小,幾條街就走完了,街邊都是小吃,燒烤,鍋盔,麻辣串,棉花糖,一路吃下來,肚子飽了天也暗了。

  一棵大槐樹下,有兩條石頭長凳,我坐下去,打了個飽嗝。

  他也坐下,也打了個飽嗝。

  我們四目相對,哈哈大笑。笑完他說:“陳蒼寶,咱們是打尖還是住店啊?總不能在這石頭上躺一夜吧?”

  “我住店,你躺這兒吧。”我說。

  “我不,我是你的書童,你得帶著我。”他抗議。

  “等等,我先找根繩子,把你套住了,才能證明咱們的主仆關係。”我哈哈笑。

  “你……!”他瞪著我,怒發衝冠。我早跑到前麵旅館門口了。

  是一家老旅館,名字也老,臨江旅館。但生意很好,沒有單人間了。

  他說:“那就要兩人標準間。”

  我扯扯他的衣袖:“不太好吧?”

  他扭頭看我:“難道要雙人間?標準間至少有兩張小床,雙人間可隻有一張大床呢。”

  我說:“不是,我們另找一家,看有沒有單人間的。”

  他嘴角又浮起壞笑,還有點邪邪的,輕聲道:“你害怕了?這可與你一向剽悍的作風不太匹配喲。”

  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剽悍女生我怕誰!

  簡單的洗漱後,我們各自合衣躺一張床。,電視開著,芒果台的娛樂節目。長袖善舞妙語連珠的主持人,拉著備受矚目的“超級女聲”前三甲,把一群不明真相的現場觀眾,弄得情緒亢奮。

  我忍不住發表意見:“李宇春為啥子深得人心?因為她顛覆了人們對傳統女性的審美觀念!但是我為啥子就是看她不順眼呢?哪兒哪兒都不順眼呢?莫非我老了?天哪,我才18歲呀,我就跟不上這世界的步伐了?”

  林冬陽幽幽地說:“我不知道你,總之我喜歡張靚穎,要聲音有聲音,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哪兒哪兒都順眼。”

  我心想:“那誰,優樂美不就是這樣的嗎?你莫說,她還真的和張靚穎有六分相像呢。你咋不接受她?要是張靚穎那樣倒追你,你怕是會樂顛了去。”我就是快人快語,心一想,嘴裏就說了出來。

  “哈哈,啊哈哈,”他打著哈哈,“兩回事,,兩回事……”

  我們一邊饒有興趣地看,一邊熱烈點評,氣氛輕鬆愉快,也緩解了沒名沒分的一對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尷尬。娛樂節目結束,然後是熱播韓劇,韓劇我是一向很喜歡的,不是說裏麵的男主有多帥,女主有多漂亮,也不是說劇情有多麽催人淚下,關鍵是它製作精良,哪怕是一個很小的細節,比如某人生日,家人為其做一碗海帶湯,那情節,那情意,那漂在海帶湯麗的點點蔥花,都是很認真,細致。可以體會到編輯的用心,導演的盡心。不像某些國產劇,嘩眾取寵,粗製濫造。

  我津津有味地看,某人在一旁打嗬欠。

  我看完,身心都沉浸在韓劇的溫暖美妙裏,再沒有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尷尬禁忌,其實我啥也沒想,睡覺!

  可某人:“陳蒼寶,我不想睡覺。”

  “那你到門口為我站崗吧。”我也很爽快。

  “不,我想和你聊天。”他開始耍賴了。

  “聊吧,我聽著。”我還沉浸在韓劇裏,不能自拔。

  他坐起來,擁著被子,往我的方向挪了挪,說:“我來講故事你聽,都是我遇到的有趣故事。”

  “好啊,請講。”我也來了興致。

  他說:“高中的時候,我家鄰居,有一個位90多歲的老頭,他精力充沛,身強力壯,每天都騎自行車去紫金山腳下的老人院,風雨無阻,準時出門。有一天我上學的時候又遇到他,跟他說了聲 “早上好”,接下來問:‘您每天都騎車去那兒,有什麽好玩兒的呢?’你猜他怎麽說,你絕對想不到。是這樣的,他一邊推出自行車,一邊回答:‘好玩啊,那裏有很多七八十歲又年輕又單身的女人呀。’你無法想象我當時有多震驚!”

  我剛喝了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就給嗆了出來。

  作為回報,我也給他講了一個趣事。

  “我家養了一條黑白毛相間的狗,一直沒有名字,它有個壞嗜好,就是隻要一看到我們吃東西,不管吃啥子,它都要跳起來要我們給它吃一點,要是誰不給它,它就一直坐在那個人麵前,不停地叫喚。有天,我媽靈光乍現,給它取了個名字……”

  “叫什麽?”他問。

  “稅務局。”我答。

  他笑得花枝亂顫,直感歎:“你母親太有才華了!敬仰敬仰!不過這笑話千萬別給我家老爺子聽到,因為他就是稅務局的,哈哈。”

  “哦……”我抱歉一笑。

  “沒什麽。”他也輕輕一笑。

  聊著聊著,不知什麽時候,他就睡著了。

  我仔細看他,朦朧的月色,混合著黯淡的燈光,映照著他的臉,他在酣睡,幹淨,清爽,朝氣蓬勃,安靜又美好。我的血液頓時奔騰起來,我很想走過去,摸一摸他的臉。實際上我馬上這麽做了。我把手心輕輕貼在他的臉頰上,盡量溫柔,盡量小心,他的臉微微溫暖,可我的手心卻猛地感到一股灼熱氣流,從手心衝到了心裏。

  我趕緊跳回自己床上,拉住被子蓋住頭,咬了咬牙,對自己說,你個混蛋陳蒼寶,啥也別想了,趕緊睡覺,不然老虎要來吃你了!

  第二天我們回車站,買票,林冬陽送我到檢票口。我們都有點做作,扭捏,刻意表現出“我們沒有曖昧”的姿態,就像昨晚我們曖昧了一樣。

  娘親大人對我的回家表示了熱烈歡迎,並且喜滋滋地說:“幺兒,老娘特意為你做了幾個好菜!比家常菜更加複雜的菜!給你驚喜!”

  吃完美味佳肴,我去洗碗,娘親大人在我跟前晃來晃去,問這問那,一會問我軍訓累不累,一會問我學習咋樣,一會問我宿舍的同學好不好相處,一會又問我賺到稿費沒,我一一耐心解答,她還意猶未盡,仍舊在家裏圍著我晃悠。我說:“現在不是放寒假了嗎?早點店是淡季呀,再說又有我來協助你,你還不趁此機會找你的‘麻友’切磋切磋,贏點money好過年。”

  她想了想,終於說:“趁你爸不在,我問你個問題。”

  “啥子機密還要躲著他呀,莫非你要告訴我你有多少私房錢?”

  “不是,我想問你,你交男朋友沒得?是你看上的那個小白臉,還是跟蹤你的小黑馬?”她的姿態倒是很像家長。

  我“哈哈”笑起來,“我的娘喲,你簡直太有才華了!啥子小白臉小黑馬,虧你想得出來!”,笑完了我如實交代說:“小白臉還逍遙法外,小黑馬還在暗處,我都不知道他是哪個神仙妖怪還是兔子。”

  她起身拿包,看樣子,要去會“麻友”了,她一邊換鞋,一邊說:“幺兒哪,送你兩句話,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新學期開學,回到宿舍,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唐王。

  不過在我看到她後,起碼有一分鍾,我不敢相信她就是唐王!

  時尚短發,清爽飄逸,白色毛衣外罩著墨綠色羽絨服,鉛筆褲,短靴,還打了兩個耳洞,戴著珍珠色的耳釘。她站在書桌旁,望著我,微微笑著。

  我愣了有那麽久,才忽然忍不住驚喜,衝過去使勁擁抱她:“親愛的,太驚豔啦!”

  她嘿嘿笑:“我出關啦!出關啦!”

  “哈,你還不出關你打算在裏麵住一輩子呀!”我真心替她高興。

  待大家來齊,唐王慷慨激昂地宣布:“從今天起,我,唐王姑娘,要痛改前非,哦不,洗心革麵,不對不對,是要放下屠刀……啊,更不對了,不管了,總之就是,唐王姑娘要翻開她人生的新篇章了!”

  不等我們作出反應,她換了一種智慧型人士的表情,說:“新篇章的新任務,或者說新目標,新追求,那就是,找一個男人,好好戀愛。我很清楚,像我這種出身貧寒,一窮二白啥都不出眾,但修飾修飾也勉強跟美女沾邊的人,光靠知識也是無法改變命運的,還得靠愛情!所以,我馬上就要投身到滾滾的戀愛洪流中去!”

  這下,我們真是被震懾了。

  看著她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樣子,我忽然想起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是三國時期東吳的呂蒙。

  呂蒙是叱吒風雲的戰鬥英雄,但是沒什麽文化。於是他的主公,孫權同誌就對他說:“老呂呀,如今你是掌管大事的國家要人了,應該學點文化,增長見識,啟迪智慧。”

  為了讓呂蒙有效學習,孫權還給他開了書單,有《孫子》、《六韜》、《左傳》、《國語》,還有一些其他的史書。從此,呂蒙同學便爆發了小宇宙,認真讀書,刻苦努力。讀書越來越多,有的書連當時的儒生也沒讀過。

  有一次,魯肅到陸口接替周瑜,路過呂蒙的軍營,和他一起聊天。他驚奇的發現,呂蒙的學問大長,都快趕超自己了,便拍著呂蒙的肩膀說:“我總認為你不過隻有武略罷了,今天看來,弟學識淵博,再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了。”呂蒙同學也不謙虛,笑著說:“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待呀!”

  看來,唐王同學,也不再是“吳下阿蒙”了。

  第二天,唐王就帶著她的愛情正式亮相。那是一個眉清目秀,皮膚白淨,臉圓嘟嘟的男生。也許可以形容為花樣美少男。名字叫康越。他請1-2全體到“魚家樂”火鍋城吃自助餐。從他的神態舉止,衣著言行,大致可以判斷,此男生家境優越,且備受寵愛。

  點鍋底時,按慣例,我們對服務員說:“紅湯,麻辣多一點。”

  唐王卻說:“哦,不,要鴛鴦鍋吧,一半清湯,一半紅湯。”

  呱呱很疑惑:“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閉關閉呀閉的,連口味都變了,不能吃辣了吧。”她說:“不是,是康越,他不吃辣。”

  呱呱更疑惑了:“康越,你不是四川人嗎,嚴格說起來,你我陳蒼寶都是老鄉都是無辣不歡樂呀。”

  康越笑笑:“我從小就怕辣。要是在家,飯菜都是保姆為我單獨另做。”

  哈,還保姆呢。我心裏便有了不屑,偷看許嫣然,她也在偷笑。呱呱直接地說:“讀書沒帶保姆來?”

  唐王敏感地覺察到氣氛異樣,一邊麻利地往鍋裏添菜,一邊用甜蜜的聲音說:“康越,從今天起,我們一起吃火鍋,都吃鴛鴦鍋,鴛鴦鴛鴦,雙宿雙飛,這樣才更有戀愛感覺嘛。”

  康越摟住唐王的肩膀,臉頰貼在她的頭發說:“好的。”

  矯情。

  肉麻。

  切!

  ……

  麵對我們的嗤之以鼻,這剛剛墜入愛河的二人根本沒放在眼裏,繼續肉麻矯情著。看著唐王的甜蜜嬌羞的模樣,羅安安茫然地說:“唐王,你完全不像你了。”

  唐王一怔,隨即笑著問:“那我應該是什麽樣子?”

  “新時代獨立女性,勇猛剽悍,自己做主。”

  唐王不語,隻是嘿嘿笑裝傻。

  康越給唐王夾了一塊耗兒魚,說:“你們放心,就算隻剩最後一塊耗兒魚,我都會讓給唐王吃的,唐王的一切,都交給我做主吧。”

  回去時,唐王繞道去康越的宿舍,拎回一包他的髒衣服。她一邊幸福地揉搓,一邊跟我們講他們的開始。

  他們是留校的寒假才認識的。

  留校的同學天天在一起,買菜做飯,自力更生,苦中作樂。康越呢,在日常生活方麵,既笨且懶,還缺乏生活智慧。不會買菜不會切菜,一聞到油煙味就躲之不及。連自己的衣服也不肯洗,外套都送幹洗店,襪子內褲幹洗店不收,他幹脆全買便宜的,一次買一打,髒了就扔掉。

  他性格靦腆,不善交際,整天都坐在電腦前玩遊戲。他是被父母強行留在學校的,為的就是鍛煉他的獨立生存能力。

  可這恰恰讓唐王撞上了機會,她教他切蘿卜絲,教她煮餃子湯,幫他清理宿舍,洗衣服,甚至還幫他把電腦重裝了係統,使他玩遊戲時更加神速,能秒殺更多的敵人。

  他知恩圖報。幫唐王買了羽絨服和靴子,還鼓勵她去做了新發型。並且每天黃昏都約她到風之舞散步,談理想,談人生。

  愛情的火花,就在寒冷幹燥的冬季,摩擦出來了。

  可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康越見到唐王的第一麵,對她說的那句話。

  那句話有多重要呢。作為一個文藝女青年,請允許我使用以下排比句:那句話,就像黑夜裏的燈光,明亮溫暖;那句話,就像風雪中的碳火,及時珍貴;那句話,就像饑餓的時候,從天上掉下的麵包,意外驚喜……總之,那句話,讓閉關修煉也沒能走出山重水複疑無路的迷霧中的唐王,頓時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豁然開朗。

  說得更嚴重一些,簡直可以說,讓唐王重獲新生。

  那句話究竟是怎麽樣說的呢。

  是這樣說的:“我記得你,軍訓時我們一個排。那時我就暗暗欣賞你,你真是一個不卑不亢的女孩。”

  唐王轉過身,望著我們大家,眼裏閃耀奇異光彩:“你們知道我的,灰頭土臉心灰意冷走投無路,康越竟然說欣賞我說我不卑不亢。那是勇氣是力量!我當即決定,做一個他欣賞的,不卑不亢的女孩!”

  這最後一番話,迅速扭轉了康越在我們心目中的形象。

  呱呱拍拍胸脯:“哎呀好險!我都差點要把康越定位為草包王子了!”

  許嫣然壞笑:“嗯,我心裏是這麽想,但我憋著沒說。”

  我說:“這還不是說了?”

  實際上,不管康越在我們眼中的形象如何,唐王也會和他轟轟烈烈地戀愛的。他們也的確轟轟烈烈地戀愛了。

  康越像一塊柔軟的絲巾,將唐王身上的灰塵擦去,瓷器本身的光澤,慢慢地展現出來,光彩動人。由此,唐王開始了另一種生命狀態。

  唐王的神奇變化,更助長了我追求愛情的決心和信心。我想:要是我戀愛了,我也一定會翻開人生新篇章的。

  可也許是我選擇的對象太特殊,是林冬陽,所以我遇到的困難,也不同凡響。

  優樂美的腿好了,又像從前一樣,步態輕盈,搖曳生姿。她常常搖曳著,穿過農大後校門,走過農大與我們學校之間長長的商業街,再走進我們學校的南側門,走到舊禮堂來,坐在舞台下,第一排,油漆班駁的老式長椅上,看話劇社排練。

  我雖然是兼職,但林冬陽卻總是用我的劇本。所以,有時,我也會跟著看。

  優樂美的目光就像後台的鎂光燈,投射出一個明晃晃的光圈,跟隨著林冬陽移動。

  我編造的我與林冬陽一見鍾情的謊言,隻能使她黯然神傷,並不能使她喪失鬥誌。有時我也會在話劇客串路人甲乙丙丁,或者扮演大樹假山動物之類的角色,我缺乏表演才能,我演得笨拙而蹩腳,她就常常毫不客氣的取笑我:“真笨,真滑稽,真好笑。”

  對此,我暫且忍耐。

  我不忍耐又能怎麽樣呢?

  她之所以敵視我,完全是因為林冬陽。曾經有人說,女人都是沒有錯的,錯的是男人,錯在沒有將自己與他周圍女人的關係準確定位,並絕不越位。

  林冬陽是如何定義我與優樂美的呢?

  關於優樂美,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過:“她那麽漂亮,對你又如此掏心掏肺,你也該考慮考慮是不是要讓她來終結你的孤單了。”

  此男一臉嚴肅:“孤單?我不孤單,誰說我孤單我就揍誰!”

  那麽,關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