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迦南有點不好意思，從包裏拿出兩包沒有拆的小餅幹分給那兩人，家屬看了盛迦南一眼，大約以為盛迦南也有什麽精神病，倒沒有阻止，反而十分同情地看了盛迦南一眼，其中一位對盛迦南說：“小姑娘，坐下吧，坐下等，這時間長著呢。”

  盛迦南順勢坐下，道了謝，也開始等，然後就發現，這時間還真是長，每一位患者進去至少要半個小時，而那個憨胖憨胖的男孩竟然一個人就用去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鍾。

  盛迦南坐在外麵的椅子上都快睡著了，總算聽到醫生喊號，她抓緊病曆本快步走了進去，可進去之後盛迦南才發現自己錯了，不是第三醫院宣傳欄裏的照片許久沒換，而是這位雲醫生真的很年輕。

  一頭茶色短發，高鼻梁，鼻梁上一副金邊眼鏡，一副斯文模樣，倒是真有幾分止水別塵的味道。

  見到盛迦南進來雲別塵便笑了笑，指了指麵前的椅子，“坐。”

  盛迦南有些猶豫，她顯然是找錯人了，那究竟是看還是不看呢？

  見她遲疑，雲別塵也沒催促隻是打量了盛迦南幾眼，才說：“您不是來看病的？”

  “呃……對。”猶豫了一下，盛迦南還是決定打聽打聽，“我這裏有一份病曆，想要請你幫我看一下。”

  雲別塵也有點意外，他擰開杯子喝了口水，接過盛迦南遞過去的病曆本，略有些詫異地又看了盛迦南一眼，“這個病曆得有七八年了吧？”

  “差不多得有十年了，”盛迦南說，“當時是在這裏看的，可是時間有點太長了，我記不清當時看病的細節了，所以想找那位醫生了解一下。”

  雲別塵有點無奈地笑了，“所以您到我這裏來，不為看病，而是想找人？”

  盛迦南挺不好意思的，不過這也沒其他辦法，事實如此，她隻得點了點頭，“抱歉，我以為第三醫院宣傳欄的照片很多年沒換了，正好您又姓雲，於是就掛了您的號。”

  雲別塵還真是好脾氣，聽盛迦南這麽說竟半點也沒生氣。

  他拿著盛迦南的病曆本仔細看了又看，“恕我冒昧，不知道你為什麽時隔多年又想知道當時看診的細節呢？”

  “因為最近我的身上發生了一些事，記憶也出現殘缺，我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了解我當時的病症，以及其他的一些細節。”盛迦南半真半假地開口，“這對我很重要，請問，你知道關於這位雲醫生的消息嗎？”

  雲別塵唔了一聲，臉上出現像是猶豫的神色，盛迦南心中就是一喜，又道：“你放心，我真的是想了解當時的一些情況，這對我很重要，我不是醫鬧。”

  雲別塵失笑，“我知道，就算是醫鬧，也沒有隔了十年才來鬧的，我是想說……這位醫生我認識。”

  盡管剛剛猜到了，現在盛迦南心裏仍是不由自主地一喜，“真的？”

  “實不相瞞，這位雲醫生應當是我父親，據我所致，這十年間，第三醫院共有兩位姓雲的醫生，一位是我父親，一位是我，但不幸的是……我父親去年因為一些變故得了輕微老年癡呆，忘事很多，您這個……”

  雲別塵看著盛迦南，欲言又止。

  盛迦南明白了，雖然能找到是誰，可因為老年癡呆的關係，這位醫生很可能已經不記得當年給以前的盛迦南診療的一些情況。

  “不過也可以嚐試一下，你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的話，再等一個小時，我就可以下班了，你可以跟我回家去看看。”

  盛迦南看了看時間，決定再等一個小時。

  這位雲別塵醫生不知道是不是年輕的關係，他的號不是很多，盛迦南之後竟然沒有別的病人了。

  他仿佛對盛迦南那份病曆很感興趣，來來回回翻看著。

  好一會兒，才說：“還未請教貴姓。”

  “哦，免貴姓盛。”盛迦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下了口罩。

  這位雲別塵醫生就愣了一下，“你是盛盛盛……”

  “盛迦南。”盛迦南笑著開口，心中暗暗驚歎自己臭名遠揚的程度。

  “啊對，”雲別塵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自己的頭，但他隨即愕然起來，“你，你剛剛說……”

  顯然，他把剛剛盛迦南說的那些情況和盛迦南這個人和她這個身份終於畫上了等號。

  盛迦南雙手合十朝他笑了一笑，“還請雲醫生保密。”

  “那是當然。”雲別塵說，最基本的職業操守他還是有的。

  許多豪門貴婦也並不像別人想的那樣光鮮亮麗，有心理問題甚至精神問題都不足為奇，不過，按照時間推算一下，那時的盛迦南才十二三歲，還是讓雲別塵暗暗吃驚。

  雲別塵指尖在病曆本上點了一下，又接著說：“那你現在還是否有這些症狀？”

  “沒有。”盛迦南斷然否認，說她小人之心也好，說她防人之心太重也好，盛迦南不想被人抓去研究，也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否認是最好的辦法。

  雲別塵看了看盛迦南，倒也沒有再追問。

  很快，一個小時過去，雲別塵利落的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下班走人，盛迦南同行。

  出了門沒見雲別塵去開車，盛迦南才知道雲別塵的家就在醫院附近，自從父親老年癡呆之後，他就在醫院附近租住了一個小院，既方便照顧父親，也方便上下班。

  恰好這邊空氣也好，早晚還能帶父親鍛煉鍛煉，著實讓盛迦南意外。

  穿街過巷大約十五分鍾，雲別塵推開了一間虛掩著的小院。

  房子不是很大，不過，布置的非常雅致。

  院子前麵栽種著花花草草，地磚鋪就的小路十分平整。

  雲別塵帶著盛迦南進去，他叫了幾聲，裏麵沒人回應，房子裏安靜的有些過分。

  盛迦南不由皺眉，偶然一個探頭，不由得“哎呀”一聲，就見廚房的地上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人坐在冰箱旁邊，手裏拿著生肉正在吃，身邊是丟了一地的東西。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雲別塵匆匆丟下一句，放下自己的公文包就朝急急地朝廚房去了，口中一邊叫著：“爸，爸！又餓了呀？”

  隨後，盛迦南竟見那五旬老人竟嚶嚶哭了起來，抓著雲別塵道：“塵塵我餓，我餓……”

  “好好好，我一會兒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雲別塵一邊哄著，一邊將生肉片從他父親手中拿過來放到一旁，隨後扶著他站起來，又看了看冰箱裏剩的肉，眉頭便皺了皺。

  盛迦南見狀便知不妙，遠古時代的人死亡率那麽高便是因為經常吃生冷的東西，而生肉一旦吃進肚中更容易滋生細菌和寄生蟲。

  “怎麽樣？用不用去醫院？”盛迦南放輕了聲音問。

  雲別塵點了點頭，盛迦南就打了急救電話。

  這期間，雲別塵的父親仍然哭個不停，像找不到東西吃的小孩。

  盛迦南便忍不住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撞大運一般找到雲別塵，不成想給以前的盛迦南看過病的雲別塵的父親竟然老年癡呆了。

  救護車很快到了，雲別塵哄著父親匆匆上了救護車，望著車子一路鳴笛遠去，盛迦南也隻好打道回府。

  時間已經不早了，盛迦南便沒有再回店裏，囑咐他們鎖好店門注意安全後，盛迦南就直接回了秦家。

  回去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客廳裏卻沒什麽人，盛迦南問了傭人才知道秦媽媽在暖房裏侍弄花草，秦爸爸在樓上書房裏和人開會。

  盛迦南洗了把臉就去了暖房，在頂樓的最東側，有一間玻璃罩的暖房，是專門為秦媽媽量身打造的，在盛迦南的記憶中，除了照顧她和秦慕遠，秦媽媽一年之中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這裏。

  曾經盛迦南以為秦媽媽是真的愛花，可知道了那些往事之後，盛迦南莫名有些心酸。

  愛和恨，對和錯，其實一點兒都不難評判，而難的是愛恨本身，或許，愛真的會消失吧？

  出乎盛迦南意料的是，她過來的時候秦媽媽什麽都沒做，她靠在一張躺椅裏輕輕搖晃著，麵目舒和，可不知為什麽，盛迦南卻在一瞬間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來不及細究，秦媽媽已然看到了她，朝她招招手。

  “媽媽。”盛迦南快步走過去，“累了嗎？怎麽不回房間休息？”

  “沒有。”秦媽媽笑，“我就是習慣了，有時間一定得到這邊坐坐。”

  盛迦南的心裏頓時又有些澀澀的，秦慕遠忙於工作，除了工作，眼中再無其他，秦爸爸……盛迦南不知道他現在是一種怎樣的心態，而她，或者說以前的盛迦南，以前的盛迦南忙於吸引秦慕遠的目光，而她忙著自己的那間小店，其實從未有人關注過秦媽媽的生活，以及她真正想要什麽。

  盛迦南有點慚愧，便道：“您明天有什麽安排？我陪您出去逛逛？”

  秦媽媽立時哎喲一聲，看稀罕似的看著她，打趣道：“怎麽？終於舍得放下你的店歇一歇了？”

  盛迦南臉一紅，“瞧您說的，我就不能真心誠意的想陪您一天？”

  秦媽媽大笑，笑完之後卻拉著盛迦南的手半歎息半欣慰似的說：“乖囡，你真的長大了。”

  盛迦南的心裏卻是一酸，孩子長大了，父母自然是老了，秦媽媽是這樣，可她的父母又何嚐不是，所以她一定是要回去的，屆時還給秦媽媽的，或許又是那個隻知索取貪得無厭的盛迦南了。

  這麽想著，盛迦南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