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幾個人用完飯也快九點了，吳雙月他們幫著盛迦南整理幹淨，盛迦南借口再看會兒店讓他們都回去了，等他們都走了，盛迦南看著桌上剩下的半瓶水果白蘭地沒有忍住上去給自己倒了一小杯。

  不過，她坐在旁邊也就是聞聞味道，沒敢喝。

  今天晚上她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她不能因為貪杯誤事。

  在店裏走了一圈，盛迦南從裏麵鎖好店門，抬腳上了二樓。

  一段時間沒住，樓頂還有個大窟窿，二樓原本有些荒廢的感覺了，不過今天早晨過來換床的時候，盛迦南又打掃了一遍。

  吐了口氣，盛迦南在桌前坐了下來，她拿出自己的錢包，從中抽出一張卡擺在了桌上，這張卡裏是她這幾個月來存下的所有積蓄。

  隨後，盛迦南抽了兩張紙，鋪開開始在上麵寫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是死了，還是活著，是以什麽樣的精神狀態活著。如果我死了，那麽，我有以下幾項安排。

  小歌，很對不起，我可能還不起你的錢了，在這張卡裏是我全部的積蓄，大約四十萬，朋友一場，沒想到最後還要欠著你，我心難安，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隻能向你說一句對不起了，順便感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和支持，真心的感謝你。

  雨初，你我的相識就是一塊蛋糕，我很開心今天下午又吃了你做的蛋糕，同時很榮幸的告訴你，你的手藝仍然在進步。

  作為朋友，我祝願你能夠在比賽中大放異彩，奪魁奪冠。

  如果我死了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繼承蝶戀花。

  蝶戀花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存在過的證明，我希望你能夠將它發揚光大，同樣的，非常非常的感謝你，在我最糟糕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陪伴著我，最後我卻要留給你一個不上不下的攤子。

  但是，拜托了。

  爸爸媽媽，其實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兩份這樣的關愛，沒有目的，沒有條件，義無反顧的無私的愛，我很感念你們的善良和包容……】

  盛迦南住了筆，不知為何，寫到這裏的時候她的心裏很難受，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心田裏發芽，很快就要破土而出。

  她吸了吸氣，又低下頭繼續寫了下去。

  【我不知你們是否察覺到我的不同，很感謝你們沒有揭穿我，我不知道我這一走是否會讓你們的女兒回來，但我希望她能夠回來，如果她不再繼續惹是生非讓你們擔心的話。

  秦慕遠，你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希望我在的這段時間裏，不曾踩到過你的底線，如果有，那真的真的很抱歉給你帶來如此糟糕的回憶。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以前的盛迦南回來，如果這具身體就這樣死去，不管對她，還是對你，都是一種解脫，隻是不知這樣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如果這具身體死掉的話，希望你屆時能得一真心相愛之人白頭終老。

  對了，安陽是個很可憐又很上進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夠照拂他一下下，不用多，一下下就好，謝謝。

  如果將這段時間歸結為一段旅程的話，那麽，我認為我的旅程是完美的，因為有這麽多朋友和家人的支持和幫助，感謝你們，與此同時，希望我的存在也曾為各位帶去快樂。

  我不說再見，但我希望，大家一切都好。】

  畫上最後一個句點，盛迦南又將所有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將東西放在了自己的枕頭底下，然後自己藏在二樓櫃櫥角落的那套衣服找了出來。

  那套衣服是自己穿來的那天在秦慕遠床上醒來時穿的，按照前幾次的經驗，盛迦南又找出下午出門匆忙買的化妝品，給自己畫了個濃妝豔抹的妖精妝，隨後便躺在了那張盛迦南夢寐以求了許久的大床上。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太興奮了，盛迦南竟然有點睡不著。

  海棠春社。

  秦慕遠接過傭人遞來的病曆，從紙上的顏色來看，這本病曆至少有七八年了。

  隻看了眼標題，秦慕遠就皺起了眉，總算知道女傭為什麽在說起這份病曆的時候支支吾吾了。

  南城第三人民醫院。

  第三人民醫院，看起來很大氣磅礴的名字，但南城人都知道，這是一個治療精神病的醫院。

  精神病？

  秦慕遠翻開病曆，上麵龍飛鳳舞的字跡已經因為褪色有些模糊了，不過，仍然可以在最上麵辨別出盛迦南看病的時間大約是在十年前。

  秦慕遠皺著眉，又仔細看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

  模糊的字跡中，秦慕遠隱約看到“臆想症”三個字，他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

  這麽多年，對這件事他竟然絲毫不知。

  那個時候的盛迦南也就十一二歲？

  他們全家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秦慕遠按了按眉心，他來回在書房裏轉了幾圈，終究還是忍不住朝外走去。

  路過臥室時，他看到了那張大床，和他以前的床真的一模一樣，冷不丁地，秦慕遠想起曾經蘇北然曾向他打聽這張床從哪裏定做的。

  想起蘇北然的那點心思，秦慕遠拿出手機給蘇北然打了個電話。

  蘇北然這會兒心情正不好，這些天他時不時就去蝶戀花轉一圈，但很多時候，盛迦南都在忙，忙著工作，忙著練手藝，能跟他說上幾句話都是奢侈了。

  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太在意，畢竟，他有一個聲名狼藉的過去，就算是能與盛迦南在一起，秦家也會諸多為難，他一直都以為自己看的很開，一直到昨天看到盛迦南的那條朋友圈。

  盛迦南的心裏真的有一個時時在惦念的人，這讓蘇北然的心裏非常不是滋味。

  於是，接起秦慕遠電話的時候，蘇北然的態度非常不好。

  “幹什麽？”

  “你找人定做的和我一樣的那張床是不是送給盛迦南了？”秦慕遠開門見山。

  蘇北然一愣，“你怎麽知道？”

  秦慕遠緩緩吐出以進口氣，竟然還真是。

  所以，盛迦南離開海棠春社之後，想要一張他的床，蘇北然就幫她定做了一張。

  那現在呢？

  盛迦南用蘇北然定做的床把自己原本的床換走了，為什麽？

  兩張床是一樣的，盛迦南竟然讓人把床換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慕遠皺著眉，越發想不明白。

  手機裏，蘇北然的聲音還在繼續，“怎麽了？我送她一張床你生氣啊。”

  “沒有。”秦慕遠說，“再見。”

  “哎那你……”

  蘇北然的話沒說完，回應他的便隻剩下一段段盲音。

  盛迦南皺著眉下樓，發動車子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家裏打來的。

  “少爺，今天晚上小姐現在還沒有回來，您看……”

  “還沒回？”

  “是的。”女傭王媽的聲音在黑夜裏很溫和，“今天下午她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晚上另有安排，我以為她隻是說不回來用晚飯了，所以沒當回事，但知道現在她也沒有回來，我剛剛給她打電話顯示已經關機，不知道是不是不回來了。”

  掛斷電話，秦慕遠立刻撥打盛迦南的號碼，隨後客服小姐甜美而機械的聲音從聽筒傳來，果然關機。

  秦慕遠越發地皺緊眉頭，翻了翻手機的通訊錄，發現自己竟然聯係不到盛迦南了。

  想到蝶戀花裏那幾個人，秦慕遠認為盛迦南的行蹤也就那幾個人知道，於是他先撥給了沈家大少沈長風。

  沈家已經許多代沒有過女孩了，對於沈長歌這個唯一的女孩可謂愛若珍寶，三個哥哥無論多忙每天都堅持回家陪沈長歌吃飯。

  今天沈長歌沒回家吃晚飯這還讓沈長風有點小嫉妒，正巧秦慕遠就打電話來了。

  “找我妹妹？”

  沈長風和秦慕遠是同齡人，又同樣身擔一個家族的重任，沈長風的性格和秦慕遠有些相似，平時也是非常能聊兩句的人。

  隻不過，這位妹控在聽說秦慕遠找沈長歌的時候有點不淡定了。

  “對，她是不是和盛迦南在一起？”

  “沒有，她才回來沒多久，我幫你問問。”

  沈長風舉著電話過去敲開了沈長歌的房門，簡單將秦慕遠的來意說了一下，沈長歌接過電話，她也感覺有點奇怪。

  “她還沒回家啊，剛剛我們結束的時候，她說她在店裏再待一會兒就回去了。”

  “結束？”

  “啊，對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她今天有點不對勁，做了很大一桌菜，吃飯的時候還發表了很正式的一番講話，感謝這個感謝那個的，那感覺有點奇怪，嗯……”沈長歌沉吟著在下巴上撓了撓，忽地一拍大腿，“那種感覺好像是在跟人道別似的。”

  “對，就是道別，跟每個人都特別正式的說了一番話，叮囑這個叮囑那個的，就跟……交代遺言似的。哎壞了！”沈長歌忽然叫起來，“她不會是想不開了吧？我靠，我得過去看看！”

  沈長歌這樣說著卻越想越有可能，把手機丟給沈長風就要朝外跑，卻被沈長風一把拽了回來，“換衣服去！”

  而那邊，原本打算回秦家的秦慕遠方向盤一轉又朝蝶戀花駛去……

  自殺？

  秦慕遠不相信盛迦南會自殺，最糟糕的時候盛迦南都沒有自殺了事，現在應當更不會。

  不過，想到自己剛剛拿到手的那份病曆，秦慕遠又有點不敢確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