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料理酒#1
作者:青律      更新:2021-12-24 10:29      字數:6656
  如果不是江一塵在最開始就要求結盟, 容玉絕對會第一個就懷疑他。

  因為剛才回頭的那一瞬間, 他剛好向自己走過來, 距離也是最近的那一個。

  表麵上再溫文爾雅, 平日裏再怎麽友好同處, 誰也不會知道對方心裏真正在想什麽。

  眼前是一溜煎鍋一溜高壓鍋, 呲呲的火焰聲此起彼伏, 每個人都在高聲溝通進度。

  所有的念頭在她的腦子裏轉了一圈,然後無聲的消失。

  不同於平日餐廳的運營,正常情況下, 一個後廚要分好幾個功能區,同時處理前菜、主菜、甜點三大類的要求,但在開設晚宴的前提要求下, 三大類要分三批, 五十碟一模一樣的成品應當在同一時間送出去。

  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的六個人, 都如同流水線的工人般在馬不停蹄的準備著這一道肉菜。

  容玉和傑拉裏負責肉塊的煎炒以及回鍋爆香, 安妮絲頓和貝爾納負責把半成品放進鍋裏燉煮和調味, 三井悠太去煮意大利麵, 為牛肉湯加上適量的澱粉類配菜, 江一塵負責最終的裝配和確認工作。

  哪怕吸油煙機和空調的功率再高, 一切都還原了後廚的原始生態——

  嘈雜·紛亂·目不暇接。

  閔初站在略高的料理台邊,不著痕跡地咬著牙。

  他雖然有意保留體力,但根本禁不住這麽折騰。

  藍隊的菜單是, 鱈魚土豆泥、托卡伊柳橙煎鵝肝、匈牙利煎餅卷。

  每一樣都足夠精致, 可以說是星級水平,相對應的,是它們都足夠費時費力。

  托卡伊作為匈牙利的名酒,直接被洛佩茲大叔買了兩瓶回來,雖然說經費有限,而且全砸在價格迷之昂貴的鱈魚身上,但在其他國家頗為奢侈的鵝肝,在這兒幾乎是白菜價。

  “匈牙利並不臨海,魚類都是冷藏空運過來的,”拉斐爾低頭利索的切配著柳橙,溝通道:“鵝肝都切完了麽?準備一起下鍋。”

  再廉價的鵝肝,也要如同對待名媛般小心伺候著。

  從準備前菜的那一刻開始,拉斐爾和奧利維拉就一起改刀好了鵝肝,塗抹醬料作大致的醃製。

  雖說煎製的時間很短,但醬汁的組成複雜而容易出差錯。

  托卡伊酒、蘋果醋、肉桂粉,還有那一小撮至關重要的白胡椒與鹽。

  閔初聲音越來越小,沉默地低頭切著細嫩的鵝肝,每一下都控製著手腕的力度。

  正因為它豐腴而飽滿,所以含水量高而更要細致。

  長期的精神高度集中讓閔初有些眩暈,但這個時候無論找誰幫忙,都等同於承認自己弱者的地位。

  “嚐一口。”

  什麽?

  他揚起頭,看見拉斐爾隨手放了柄高腳杯在自己的身邊,裏麵盛著不到半杯的白葡萄酒。

  “液體黃金,匈牙利獨產的托卡伊酒。”拉斐爾低頭繼續著手頭的工作,淡淡道:“你應該記住它的味道。”

  閔初愣了下,還是騰出一隻手,試探著喝了一口。

  好……好甜。

  入口的甜潤帶著蘋果的淡淡香氣,在咽下的那一瞬間,又能嚐到熏堅果和蜂蜜的甜香味。

  這種酒,不同於法國幹紅的嫵媚深沉,更像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將所有的美好都盡情的綻放出來。

  輕盈明潤,難怪適合搭配口感厚重的鵝肝。

  小家夥又抿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他之所以疲憊,是因為剛才出了太多的汗,全程下來滴水未進,體力跟不上了。

  現在半杯甜酒下肚,整個人登時精神起來。

  拉斐爾側眸瞥了眼他泛著光的眸子,輕笑了一聲,隨手將切配整齊的柳橙淋水裝好,轉身去幫其他人。

  “最後五分鍾!”克拉爾一改平日裏溫婉的模樣,風風火火的拍手道:“注意時間!第一批次的裝盤都就位了沒有?!”

  “就位了!”傑拉裏應聲道:“馬上!”

  江一塵將擺盤好的成品端到她的麵前,觀察著她的反應。

  “牛肉燉的不錯,軟爛適中,很有嚼勁。”克拉爾敲了敲桌子,果斷道:“侍應生!傳菜!”

  排成長隊的侍應生等在出菜口前,二十盤燉牛肉隨之出鍋。

  完美。

  江一塵看著相當有秩序的廚房,心裏鬆了口氣。

  國內比賽的時候,每一次的團隊賽都會出各種亂子。

  不是切配跟不上,就是主菜和配料沒辦法同時出鍋。

  好在容玉和傑拉裏簡直是萬金油般的存在……去幹什麽活兒都能把局麵控製住。

  “準備甜品!”他扭過頭,吩咐三井悠太道:“蛋糕坯快烤熟了嗎?”

  “馬上,我已經開始攪拌奶油了,”日本小哥忙得頭都抬不起來,倉促的日式英語頗有些吐字不清:“核桃醬還沒有調味,過來幫我!”

  容玉反應頗快的跟了過去,站在他的身邊處理那一籃子的核桃。

  “安妮絲頓,幫我們把戚風蛋糕坯切兩個分層,”傑拉裏給櫻桃蘸著糖霜,扭頭看向手忙腳亂的那個英國女人:“安妮?!過來!!”

  “還,還有五盤牛肉沒有擺好裝盤……”安妮絲頓怯生生的抬頭道:“等一下……”

  “交給我,”江一塵簡短道:“你過去。”

  貝爾納歎了口氣,安撫道:“這不都很流暢嗎。都別急好嗎?”

  話音未落,克拉爾冷著臉走了回來,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

  牛肉出問題了?

  容玉頗有種不好的預感,直接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跟了過去。

  “來,你們自己嚐一口。”克拉爾冷笑道:“這就是冠軍的水平?”

  容玉還未咀嚼,便意識到情況不對。

  這鍋牛肉,沒有放番茄。

  匈牙利牛肉的精髓,就在於什錦辣椒粉同番茄汁燴出的味道。

  但是這一整鍋的牛肉,都沒有被番茄汁調和,所以隻有辛辣和鹹麻的口味。

  她扭頭看向負責燉鍋的貝爾納和安妮絲頓,目光驟然一緊。

  搞不好所有人都要被連坐。

  “沒有放番茄?搞什麽?!”傑拉裏在嚐出味道的那一瞬間直接摔了勺子,衝著安妮絲頓吼道:“這麽點小事交給你都做不好嗎?”

  “不是我!”安妮絲頓一反常態的站直了,忍著淚意:“我每一鍋都再三檢查過了!”

  “這個時候狡辯沒有任何意義,”貝爾納歎了口氣,冷靜道:“一鍋至少裝了五盤,意大利麵和牛肉都要重來。”

  如果把賓客們撤下的牛肉回鍋,不僅手段低劣,也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牛肉越燉越爛,番茄又要一段時間入味,現在隻能重新做一鍋。

  “操!”

  “最多給你們十五分鍾彌補,”克拉爾涼颼颼的盯著他們,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如果時間到了還沒有裝盤的話,你們這組可以直接進對抗賽了。”

  “麻痹的愣著幹什麽?”傑拉裏吼道:“切牛肉去!”

  在交談的途中,江一塵始終都沒有湊過去,一個人把五個蛋糕坯從烤箱中端出來,依次切好分層,又把核桃醬拌著蜂蜜調勻。

  “三井,蛋糕分層和醬料都搞定了,最後幾步交給你,”他匆忙的邊洗手邊叮囑道:“一定要記得,表層還要灑一層榛子粉。”

  然而時間,根本就不夠。

  一鍋牛肉做完的功夫,藍隊已經把所有甜煎餅卷全部裝盤出爐,陸陸續續送呈給每一個賓客。

  而紅隊的所有餐品雖說都終於端了上去,但趕工的痕跡還是非常明顯。

  三井一個人在前十五分鍾搞定了兩個蛋糕,但後麵的三個是被好幾個人七手八腳拚湊著一起做出來的,隻需要掃一眼都可以感覺到廚師的淩亂。

  用餐完畢後,賓客遞交的票數被整理和統計。

  容玉不用觀察都能知道結果。

  就算這一鍋牛肉燉的再好,但出錯就等於輸。

  這不是國內的篩選賽,雙邊都是實力深厚的老選手,每一個人都是冠軍出身。

  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紅隊,二十一票。”

  “藍隊,二十九票。”

  盧老爺子挑挑眉,露出頗為遺憾的神情:“看來紅隊當中的某一位,今晚要離開了。”

  還未等紅隊的人搖頭歎息,藍隊驟然爆發出高聲的歡呼,緊接著閔初被所有人抬舉著抱了起來,高高拋到天上——

  “BRAVOOOOOO!!!!!!!”

  容玉看著他在半空中爪子小腿亂蹬的樣子,噗嗤笑了出來。

  哎,這小鬼果然到哪兒都是團寵。

  -2-

  晚宴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八點半了。

  然而給他們的暫停時間,隻有一個小時。

  吃飯三十分鍾,休息三十分鍾。

  然後轉移到錄製廳內,繼續第二場的比賽。

  雖說這是個美食節目,但明顯沒有一個廚師還有餘力為自己再開一次灶,一眾人直接去了附近訂好的酒店裏,各自心不在焉的吃了頓自助餐。

  每個人在坐下來休息的那一刻,才紛紛意識到自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

  奔跑著買菜備料,全程溝通配合,從前菜到甜點,幾乎沒有一秒鍾的休息。

  兩條腿站了接近三個小時,現在又酸又麻,整個人隻想癱在床上,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所以,節目組在明天明明有時間的情況下,急著今晚錄出淘汰結果,而不是等大家休息好了,第二天繼續錄製,真的算是惡意滿滿。

  他們要的,就是在選手疲憊的狀態下再度廝殺的節目效果。

  容玉簡直想用眼神解剖掉那個大口啃骨頭的狗比導演。

  對抗賽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但自己絕對逃不掉。

  如果是國內的套路,那就是隊內討論推出兩個人,再由他們互掐,輸的那個走人。

  從今天的表現來看……出力最多的人裏,絕對有她。

  但拖後腿的人裏,也絕對有她。

  當時自己被撞的時候,安妮站在對麵,傑拉裏在遠處熱油鍋,有嫌疑的隻有三井和貝爾納。

  而負責燉鍋的兩個人裏,同樣也有貝爾納。

  難道說……

  容玉愣了下,生蠔開了一半擱在手心裏,一股涼意從背後湧了上來。

  這一切都是貝爾納在搞鬼?

  他故意在自己的那鍋牛肉裏‘忘記’放西紅柿,然後嫁禍給了安妮絲頓?

  安妮雖說確實沒有領導能力,溝通起來也經常語無倫次,明顯沒有在後廚待過的經驗。

  但是從烹飪的天賦、敏感的味覺,還有今天的表現來看……

  她經驗很少,但一直很努力。

  哪怕膽怯,也會結結巴巴的溝通上菜的時間,

  被冤枉的時候,也能穩住為自己辯解。

  大概是出於直覺,她總覺得,今晚紅隊亂成這樣,是某個人蓄意而為之。

  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貝爾納。

  今晚風險最大的人,就是自己和安妮絲頓。

  哪個出局對他而言,都是相當劃算的事情。

  容玉用指尖敲了敲生蠔粗糙的殼,低頭用餐刀繼續破開閉合的殼子,將那生潤的牡蠣一飲而下。

  這家酒店的食材還算新鮮。

  “累麽。”拉斐爾拉開她身側的座位,托著一盤水果坐了下來。

  “還好,等會兒估計還要再比一次。”她歎了口氣,接過他遞過來的聖女果,用指腹摩挲著光滑的表麵,突然道:“閔初今天過得怎麽樣?”

  “還算順利,”拉斐爾低頭剝著芒果皮,笨拙的擦了擦指尖上金黃的汁液。

  雜誌和網絡上一臉精明能幹的男人,在她麵前怎麽像個小孩子。

  容玉見他磨蹭半天,頗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過那芒果,用餐刀柄敲了敲桌子。

  並不算鋒利的刀麵從中間切開,直接往下劃到盡頭。

  整個芒果如同熟雞蛋般被豎著一分為二,她指尖一旋調轉了角度,貼著核把另一側的果肉也削了下來。

  拉斐爾托著下巴看著她,眼神還有些迷糊。

  “芒果皮不需要撕……”她又輕輕歎了口氣,用餐刀在平滑的果肉上劃了兩個十字。

  指節在背麵輕巧一頂,所有的果肉隨著凸起一齊綻放,張口就可以盡數咬下。

  “啊……這樣嗎。”拉斐爾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接過去啃了一口:“還有一半送你啦。”

  容玉單手捧著剖好的另一半芒果,哭笑不得的也咬了一口。

  好甜。

  由於勝負已定,藍隊隻需要在觀戰廳裏看戲,紅隊的人還要大晚上的錄節目。

  四位評委倒是都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頗有些讓人牙癢癢。

  傑拉裏雖然本來長得就黑,現在臉色烏壓壓的,明顯一副‘本大爺超不爽’的表情。

  “今晚的對抗賽,將淘汰一個人,”盧老爺子在說完開場辭後,氣定神閑的看向他們:“但為了表示敬意,今天將有三位評委下場,作為你們對抗的對象。”

  什麽?!

  不會吧?!

  觀戰廳裏當即就沸騰起來。

  他們所有人都見識過埃斯佩朗莎生拆螃蟹的恐怖之處,誰還敢跟評委較勁啊……

  “你們將分為三組,自由選擇三個評委進行對抗,”克拉爾笑著眨眨眼睛,慢條斯理地補充道:“對應評委將為你們打分,得分最低的那位,恐怕要出局了。”

  “但如果,你們當中有誰能夠超越評委的話,”詹姆斯接道:“將會獲得一個……足夠驚喜的神秘獎勵。”

  “請在一分鍾內確定你們的對抗對象。”盧老爺子看了眼表,悠悠道:“開始吧。”

  容玉左右看了一眼,頗有些茫然。

  真的完全不按舊套路來了??

  這是什麽意思??

  每個人可以選擇一個對手,兩個人同時跟另一個評委進行PK?

  她絕對不選江一塵。

  跟這貨比,搞不好今晚就可以回上海了。

  還有誰可以選?

  傑拉裏?反正他有一次豁免權。

  貝爾納?這個人已經在自己的懷疑名單裏,絕非善類。

  容玉揉了揉太陽穴,兩步走到黑人麵前:“你有對手了嗎?”

  “你怎麽也想和我比?”傑拉裏撇了撇嘴:“我已經和江一塵組隊了。”

  江一塵笑著晃了晃手,示意她趕緊去找其他人。

  可惡。

  她猛地扭頭,看見了還在審視所有人的貝爾納。

  就是你了。

  “托馬斯先生,”容玉快步走了過去,平視向這個高大的法國男人:“你願意做我的對手嗎?”

  對方沉默了兩秒,緩緩開了口。

  “可以,如果由我來選擇評委的話。”

  怎麽?怕我選盧老爺子,做自己擅長的中國菜?

  容玉揚起淡定的笑容,穩穩道:“好。”

  “哦?”貝爾納在聽到答案的一瞬間,直接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克拉爾:“——梅西耶小姐,請問我們可以挑戰您嗎?”

  克拉爾杏眼一眯,露出危險的笑意:“好·呀。”

  時間一到,六個人分成三列,各自站在對應的評委麵前。

  容玉側身瞥了一眼,頗有些吃驚。

  詹姆斯去了江一塵那組,盧老爺子去了安妮絲頓那一組。

  隻有埃斯佩朗莎一個人,如同冰雪女王般立在高台上,繼續履行主持人的職責。

  “既然都已經分組清晰了,那麽請隨你們的評委去各自的比賽室吧。”埃斯佩朗莎跟導演確認了下眼神,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祝你們好運。”

  比賽室?不在大廳裏對決嗎?

  貝爾納明顯沒有反應過來。

  他原以為選擇同樣法國出身的克拉爾,會給自己增加極大的優勢。

  論地道的法餐,這個中國小姑娘是贏不了自己的。

  但是……為什麽要去別的房間?

  布達佩斯的錄製樓隻有四層,三個人在攝影跟隨的情況下才走了三分鍾,便抵達了新的比賽室。

  “你們可能以為,今晚會來一道法餐,”克拉爾漫不經心地活動著手指,反差於嬌小身材的強大氣場開始綻露:“焗蝸牛?烤鵝肝?”

  她抬眸看向他們兩人,露出如同往常一般甜美的笑容。

  “我給出的考題是——分子料理。”

  話音未落,房間裏所有的高光燈亮起,露出如同化學實驗室般的場景。

  “阿佩羅薄膜凝膠雞尾酒 。”

  貝爾納看著嬌小玲瓏的克拉爾,一臉五雷轟頂的感覺。

  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什麽叫心機太重反傷自己!!

  他隻接觸過傳統法餐料理,以及各種古典西餐流派,對她說的東西完全一無所知!

  容玉發現這個地方沒有提詞板,隻能訥訥的舉手問道:“……pardon?”

  剛才克拉爾如同報菜名一般說了一大串的東西,她完全一個詞都沒跟上。

  所以說過六級還是非常重要的……

  “ Aperol, Rosemary, Honey, Scotch Paper and Gel Cocktail.”克拉爾踩著小高跟走上展示台,任由為了節目效果所放出的幹冰煙霧環繞自己。

  她抬手拎起銀蓋,露出盤子上的東西。

  一片薄如蟬翼的蛛網紋薄膜上,靜靜躺著一小塊玫瑰橙的布丁。

  “您是說,這個薄膜……才是本體?”

  “分子料理,更確切的說,是分子美食學。”克拉爾薄唇一抿,頷首道:“用科技的手段來突出和調和食材,用來展現截然不同的美食魅力。”

  道理她都懂……但是……

  容玉盯著那半透明的一層薄膜,有種被洗刷認知的感覺。

  在她的概念裏,烹飪總歸是要做菜的。

  甜點也好、主食也好,分量哪怕小成鳥食,她嚐一口都有信心還原大半。

  但是這片薄膜,是用來幹什麽的??

  “看好了。”克拉爾瞥了眼一臉驚恐的貝爾納,低頭取出小巧的噴瓶,以及一遝如同糯米紙般輕薄的可食用薄膜。

  “調酒。”

  阿佩羅,酒精度最低的烈酒,配上琴酒和杜鬆子,再加一點檸檬汁。

  “噴灑。”

  一層方塊狀的薄膜上,被噴頭撒上細密的酒液。

  緊接著又一層附上,新的酒液再度噴勻。

  克拉爾的動作輕巧又小心,仿佛在為小人國烹飪一般,連指尖調整方向的力度也極其輕微。

  五六層薄膜摞在一起,直接送入脫水機中。

  隨著一聲輕響,方才還無色透明的薄膜鎖住了酒液的所有顏色,綻露出絢麗的玫紅。

  “阿佩羅方塊。”

  她如同做布丁一般把酒液倒入器皿中,加入明膠後用溫度定型,廚刀縱橫兩下,便露出糖果般的酒液方塊。

  “限時十分鍾,至少還原兩份這樣的作品。”克拉爾擦淨了指尖,抬眸看向容玉和貝爾納:“如果你們當中,有人能同時超過我的速度和完成質量,我將贈與一個足夠豐厚的神秘獎勵。”

  容玉沉默了一刻,開口道:“我可以嚐一下嗎?”

  可食用薄膜這種東西,就像糯米紙一般。

  她並不關心這其中複雜的技藝,隻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像這樣大費周章弄出來的分子料理,到底有什麽意義?

  “隨意。”克拉爾微笑道:“托馬斯先生,您也可以試試。”

  容玉小心的用叉子拾起薄如蟬翼的薄片,輕輕的送到口中。

  雞尾酒的濃烈味道,如同煙花般在舌尖瞬間綻放開來。

  明明什麽都沒有咽下,也沒有一滴液體。

  但杜鬆子的低鬱味道,阿佩羅的微甜香氣,還有檸檬汁的清新,太多的味道同時席卷而來,幾乎衝撞的人頭腦發懵。

  怎麽會——怎麽會——

  她愣在原地,下意識地做了個下咽的動作。

  薄膜早已在舌尖化開,隻留檸檬的淡淡味道。

  等等。

  容玉眼中驟然滑過一絲清明。

  她知道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