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清
作者:
空烏 更新:2021-11-08 00:20 字數:3755
回到家,許方遇剛把最後一盆燉排骨端上桌,看見許子潤,招呼:“驚風家吃飯了嗎?”
許子潤邊洗手邊說:“沒有呢,叔嬸兒去地裏了。”
許子潤隨意擦了擦手,坐到他們倆對麵。
飯已經盛好了,他撿了個炸蘑菇吃,一邊聽譚芸念叨天兒要冷了,一邊不時附和幾句。
“小懿轉回來了。”許方遇忽然說。
“小懿?江懿那孩子?”譚芸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不是跟他媽搬走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學期開學,現在跟小潤一個班呢,”許方遇給許子潤續了杯雪碧,“倆孩子現在還一個寢室,你說說,多大的緣分。”
譚芸驚訝了好幾句,又找許子潤確定了一下才說:“這次是和他媽一起回來的嗎?”
許子潤不想聊這個,但一周回一次家,他不想掃了爸媽的興,隻能搖頭:“他沒說,我也沒問。”
“半大小孩兒嘛,哪像咱們,注意這個,”許方遇替兒子說了一句,隨即人民教師的職業病發作,“小懿現在成績怎麽樣啊?”
“挺好的,”許子潤咬了口排骨,“還沒考試,但是老師說他成績不錯。”
開學第一天跟化學老師說“我也不知道”的學霸。
“怎麽突然搬回來了,”譚芸回想起以前,有些感慨,一晃都這麽久了,“當初也是,滕雅帶著他突然搬到咱這兒,住十來年也沒說上幾句話。當年他搬過來,在咱們鎮轟動了多久,結果孩子升初三那年突然搬走了,也沒個消息。”
許子潤默默地吃飯。
確實轟動,他當時太小,記不清細節,隻記得江懿家門口總停著小汽車——在那個鎮上人均騎摩托的年代,有小汽車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兒。
後來和江懿玩到一起,還知道了江懿家是有保姆和保鏢的,還給江懿叫少爺,給他媽叫夫人。
他有一段時間還傻了吧唧地以為江懿家拍電視劇呢,到處吹牛自己認識明星。
豪車、保姆、保鏢、漂亮的單親媽媽、唯一的兒子……傳出的流言蜚語不堪入耳。
鎮上的人一邊羨慕一邊唾棄滕雅,隻有譚芸和胡驚風的媽媽呂素娟,因為江懿的關係,見麵了會和她打個招呼,寒暄幾句。
但滕雅很少說話。
許子潤對滕雅的印象止步於“江懿的媽媽”和“很漂亮”。
因為他一次江懿的家都沒進去過,更沒和她說過話。
小時候江懿的理由是“媽媽不讓別人進去”,後來就變成了“家裏不好”,再後來,江懿就進化成現在的狗樣子了,理由五花八門,每一個都能把人噎死。
“有空讓江懿來家裏吃飯,”譚芸用東北地區最實在的理由終結了這個話題,“就說他大姨想他了,來了就給他包餃子,豬肉大蔥的。”
許子潤無奈:“我和他說,但不保證他來。”
譚芸很自信:“那孩子肯定也想我了,之前就愛吃咱家的飯。”
許子潤:“那也得是想我爸了,你也沒做過幾回飯。”
譚芸瞅他。
許子潤:“……想你了。”
許方遇看得直樂:“你們娘倆好好吃飯,別鬧了。”
譚芸沒用勁兒地掐了許子潤臉一把:“我兒子要不是長得太漂亮,我早就揍八百回了。我怎麽這麽會生呢!比小姑娘還漂亮!”
許子潤握筷子的手緊了緊,沒忍住說:“我不漂亮,我帥。”
譚芸沒看出他的異樣,揉了揉他頭發,驕傲地說:“就是漂亮,不需要謙虛,你就是電視上說的那種……精致美!”
輕吸一口氣,許子潤沒再反駁。
如果“漂亮”可以轉讓,他會毫不猶豫地全都丟了,他寧願自己長得普通。
晚上,胡驚風忽然給許子潤打了個電話:“我準備明天上午走。”
許子潤吐掉牙膏沫:“為什麽?多睡會兒不好嗎?”
胡驚風解釋:“馬諾家裏有事,今天退寢了,於思前天看了恐怖片,說他晚上睡覺害怕。”
許子潤聞言沒再多問:“行,那我早點起來。”
可能是搬寢那一晚睡覺出了很多汗,許子潤感覺感冒徹底痊愈了,連許方遇說送他到學校的事兒都堅定拒絕了。
後悔隻在一瞬間。
一床冬被,一整個行李箱的厚衣服,還有老媽裝的水果肉幹以及一大桶非常不合理的西瓜汁……加起來的重量簡直是沉重他媽給沉重開門,沉重到家了。
胡驚風的行李比他還沉,沒有手幫他拿,看許子潤癱倒在客車上的模樣,忍不住說:“給江懿打個電話,讓他來車站接一下吧。”
許子潤想也沒想:“不打。”
胡驚風:“……”
“那讓於思過來吧,”胡驚風老媽子一樣拿出手機,“他在寢室閑著也是閑著。”
許子潤擺了擺手,累的不想說話:“不用了。”
站點離學校有一段距離,不讓停車,安了監控,也沒有出租敢拉客。
他們每次都是下車後自己拎著東西走。
所以胡驚風很想問一句那你等會兒下車是要丟下行李一個人回寢室嗎。
但胡驚風到底沒問出口。
因為他知道,許子潤就是這麽想的。
累了的時候,能拖到最後一秒再思考的事兒不會多提前一點點,天塌了都和他沒關係,他要休息。
胡驚風想了想,於思的小胳膊小腿還不如許子潤……
他給江懿發了條消息。
【子潤帶的東西太多,拎不動】
他剛剛把車站名字打上去,還沒有發,對方就回了。
【知道了。】
知道了。
多麽神奇的三個字,讓你既覺得他能來,又覺得他也有可能不來。
胡驚風深吸一口氣,隻覺腦瓜嗡嗡。
初三之前的生活,卷土重來。
一直到客車停下,胡驚風在站牌下看見低頭按手機的江懿時,才鬆了口氣。
他轉頭。
許子潤正用一種愛國人士看漢.奸的眼神瞅著他。
胡驚風:“……”
江懿直接上了車,過一米九的身高讓客車都顯得窄小,他微低著頭,今天氣溫低,穿了件灰色連帽衫,外麵還套了一件黑色牛仔外套。
雖然戴著口罩,但僅憑上半張臉就讓坐在許子潤旁邊的女生紅了臉。
看見往外拎果汁桶的許子潤,他走過來,接了過去。
許子潤沒想讓他拿,但是江懿直接包住了他的手,指尖撬開他手指和桶之間的縫隙,搶了過去。
許子潤感覺被他碰過的皮膚都在發燙。
司機還在等,許子潤隻能先跟他們倆下車。
外麵風比早上大了很多,許子潤打了個冷戰,又吸了吸鼻子。
胡驚風抓住扶手掀開客車側麵,許子潤剛要鑽進去找行李,就被拎著衛衣帽子拽了回來,緊接著腦袋上被蓋了件牛仔外套。
江懿彎腰,推開一箱雞蛋,很輕鬆地單手拎出許子潤沉重的行李箱,放在他腳邊,抬頭問他:“還有哪個是你的?”
許子潤不想承認,但這個時候的江懿確實讓他心髒撲通撲通的。
他一邊穿外套一邊指了指靠裏的藍黑色行李袋——這是許方遇找的新的,舊的拿回家才發現壞了。
許子潤和胡驚風上車早,行李袋被擠到很裏麵,江懿一個一個把別人的行李拿出來,最後才夠到他的,放到他腳邊後,低聲說:“看好。”
然後轉頭把那些看著就很重的行李再一個個放回去。
借了光不用自己倒騰行李的胡驚風小聲提醒許子潤:“你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感冒還沒好?”
許子潤轉頭,麵色沉重:“我可能是得了什麽絕症。”
胡驚風:“……”
倒也不必這麽糊弄他。
全部規整好,江懿放下蓋子,司機一腳油門飆了出去。
許子潤猶豫了一下,選擇了果汁桶和裝冬被的行李袋:“你幫我拿行李箱吧,剩下的我自己能拿。”
江懿直接拿過他手裏沉的不行的行李袋,捆在了行李箱上。
然後看了他一眼,微挑的眉眼像是在說“你在開什麽玩笑”。
許子潤感覺自己的男性自尊受到了傷害,下意識想為自己爭口氣,手放在捆好的行李袋上,試著拎了拎,繃著嗓子說:“我覺得我可以。”
“我也覺得,”江懿的手悠閑地搭在他手的旁邊,一臉讚同,“然後半路我扛著累暈的你和一個行李箱一個行李袋一個書包一桶果汁走回寢室爬上四樓,好棒棒呢。”
“……”許子潤把行李袋放回去。
行,誰讓他有短處呢,他忍了。
寢室門口,於思拎著四人份的午飯,剛要走進去,餘光看見熟悉的人影。
他回頭招呼。
許子潤戴著衛衣帽子,兩手空空地往前走,右邊的胡驚風一手行李箱,一手行李袋,左邊的江懿拖著一個行李箱,行李箱上綁著一個大行李袋,另一隻手裏還拎著一瓶差不多3L大的桶,後背還背了個書包……
許子潤看見不遠處瘋狂揮手的於思,又看看身邊的兩個人,覺得自己不太像話。
他衝江懿伸出手:“快到了,把書包和果汁給我吧。”
“這是利用完我了,”江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涼涼的,閑閑道:“準備在別人麵前和我撇清關係?”
許子潤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問。
他們倆什麽關係就撇清了!
最後這些東西還是沒能到許子潤手裏,上到三樓的時候,他快走了幾步,去開門。
江懿把東西放在了對麵床位的桌子上。
“收拾還用我麽?”他拽了拽許子潤翻出來的衛衣帽子,“嗯?許地主?”
許地主被拽的差點往後仰過去,一隻有力的手扶在後背上,他才穩定下來。
罪魁禍首認真地吐槽:“你是紙片兒麽?”
一句“你個傻逼別總拽我”噎在喉嚨裏,許子潤對自己進行深刻的勸導——江懿幫了大忙,此刻就算他指著你的鼻子說你是沒力氣的廢物,你也不能這麽沒禮貌。
他深吸口氣,忍得很辛苦:“不用了,我自己收拾,剛才謝謝你。”
江懿沒再說話,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靠著椅背,偏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收拾。
許子潤覺得他半邊臉都要燒著了,生怕江懿再說什麽“他是太陽”之類的話。
但江懿隻是看著,許子潤一邊分類水果和肉幹,一邊頂著他熾熱的視線,手背的皮膚都開始發燙。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麽,轉頭看向江懿。
舉了舉手裏的牛肉幹,試探地問:“你吃嗎?”
江懿雙手抱胸,下巴點了點麵前的桌子,神情淡然,好像不是他想吃許子潤非要給似的:“那就放這兒吧。”
許子潤一邊拿出包裝好的另一袋牛肉幹,一邊不經意地說:“其實我媽給你帶了一包,你不看我我也要給你。”
江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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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喝了口熱水說:許地主的階段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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