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劇組拍攝又過了一周，除了魏婧，其他人似乎都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每天充實又忙碌，劇組裏的不論演員還是工作人員，全都恨不得腳後跟打後腦勺，把一分鍾分兩半兒當兩分鍾來用。

  除了魏婧。

  陸導明顯抽時間和主演們提前溝通過，他開始趕拍攝進度了。劇組一日忙過一日，最無所事事的莫過於魏婧。魏婧心裏急躁得很，陸導一直沒讓人通知她準備拍攝，嶄新的新劇本在她的手裏都快要翻爛了。每一句台詞她都有信心記得滾瓜爛熟，絕不會出現拍攝接連NG的情況，更不會發生拖累拍攝進度的事情。可陸導似乎完全忘記劇組裏還有“魏婧”這個人的存在，更遑論分配拍攝任務。

  “小桑，你能不能再去幫我問問陸導，什麽時候有我的戲份？我可以配合兩位主演的進度，隨便挑哪一場戲我都能拍。”

  魏婧不知道自己這是第幾次低聲下氣的哀求助理了，也許是次數太多，她已經記不清了。一開始她還覺得求助於一個小小的助理，心裏十分過不去自己自尊心的那道坎兒，但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無數次。現在的魏婧，已經能夠毫無負擔的祈求哀求，必要時更屈辱的事她也能眼不眨一下的完成，隻要能換來拍戲的機會。

  但小桑的態度卻從始至終沒有什麽變化，她一直做好身為一個藝人助理該做的事，魏婧讓她去問陸導，她見不到陸導的人，便退而求其次的問了陸導的助理，得到的答複卻從未有什麽變化：等通知吧。

  小桑當然不會把簡單的四個字添油加醋加工成誇張的話，所以她每次回給魏婧的答案，也同樣是四個字：讓等通知。

  隻不過遺憾的是，小桑知道自己答案的真實性，魏婧卻對此保持懷疑的態度。她好像覺得小桑因為那次態度強硬的反抗，就從此對她心懷叵測，可惜不是。小桑從那次反擊後，就頗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不管魏婧態度惡劣語氣尖酸刻薄，還是溫言軟語說一籮筐的好話，小桑都沒再因為這個生過氣動過怒。好像那天的針鋒相對隻是曇花一現，並沒有在小桑的生活裏引起什麽波瀾。

  “小桑，你給我說實話，你就算之前沒幫我問過也沒什麽，我不怪你，你這次真的，真的去幫我問一問導演可以嗎？陸導不見我，我隻能拜托你，恐怕除了我他誰都願意見的。”

  “魏婧姐，”小桑麵色如常，並沒有因為魏婧的服軟而感到得意洋洋。她也沒跟魏婧解釋魏婧對她的誤會，隻神情平淡的說道：“我會再找機會爭取親自見到陸導，可是魏婧姐，陸導並不是隻單單不見你。”

  “怎麽可能！”魏婧反駁，但刹那間她又迅速看了小桑一眼，眼神裏帶著幾分惶恐不安。剛才她不自覺又習慣性的加重了語氣，小桑該不會覺得被冒犯生氣了吧，魏婧惴惴不安的想，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對。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魏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擔心小桑一生氣就不幫她問或者問的不那麽盡心，於是果斷道歉：“對不起啊小桑，我剛才有點衝動，但那個語氣絕對不是對著你，你千萬別介意。”

  小桑神情有些微妙，像是憐憫魏婧如今的境地，又像是對魏婧顯而易見的命運感到同情和惋惜。魏婧本能的對小桑的神情覺得心裏不舒服，可她沒有再因為敏感而發脾氣，隻垂目低頭，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說不定小桑這回就能帶來她迫切盼望著的好消息，今天就有她的戲份。

  在心裏歎了口氣的小桑心軟了一些，她正準備開口安慰安慰魏婧讓她別太擔心，還沒開口，手機嗡嗡的響起，把她沒說出口的話堵回了嗓子眼兒裏。

  來電顯示是“琴姐”。

  小桑把手機拿出來的時候沒防備，魏婧自然也看到了是誰打來的電話。魏婧的眼頓時睜大了，她又是記恨著琴姐的心狠手辣，又是疑惑琴姐這時候打電話來的目的，以至於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顯露在臉上，讓魏婧的表情看上去有那麽一瞬的猙獰可怕。

  “……在這裏接，行不行？就在這裏接電話好不好？”

  魏婧神情懇切的反複求著助理小桑，小桑麵露不忍，同意了。

  “琴姐，”饒是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聽到小桑的稱呼，魏婧還是握緊了拳，心裏的恨意掀起巨浪翻江倒海。小桑看了魏婧一眼沒說什麽，隻繼續聽琴姐在電話那頭語氣急切的吩咐著什麽，直到……“您說什麽？！”

  小桑控製不住的驚呼出聲，引得魏婧唰的將目光盯過來。她眼裏的疑惑不安濃鬱的仿佛就要化作實體掙脫而出，小桑卻顧不上魏婧什麽表情什麽反應，專心聽著琴姐的話，試圖理解她話裏的意思。半晌後，小桑掛掉電話，被琴姐塞了一腦袋的龐大信息還沒來得及徹底消化，魏婧就迫不及待的追問出了什麽事。

  “你倒是說呀！”魏婧被好像神遊天外的小桑激的不管不顧發起了脾氣，“到底出了什麽事？！是不是跟我有關？你倒是給我個準話讓我心裏踏實踏實！”

  “……你……”小桑隻開口說了這一個字，便有些說不下去了。魏婧的心咚咚直跳，越跳越快，跳的她不得不張嘴呼吸才勉強讓胸腔裏好受一些。她太緊張了，魏婧覺得她現在已經聽不得任何對她來說更壞的消息，她滿眼希冀的望著麵前的小桑，希望她說出口的，是久違的好消息。“我不知道對你來說算不算好消息，事情有兩件，其中一件你自己上網就能搜得到，不過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另一件，輿論剛起就被壓了下去，目前網上爆不出來，但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壓得住……”

  “我上網搜？還要我做好心理準備？”魏婧麵色慘白，冷汗不由自主的從背上冒了一層又一層，手抖得甚至都要拿不穩手機。“不會更糟糕了，對吧？我現在得處境已經這麽惡劣了，怎麽會有比現在……”

  後半句自我安慰的話，在魏婧看到微博熱搜的時候，就自動咽了回去。饒是自認為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魏婧那顆盼望著否極泰來的心，哐的砸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稀爛的模樣。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魏婧想把手機狠狠地砸在牆上泄憤，她想將周圍所有入眼的東西都給破壞個稀巴爛，可她才剛揚起手，就被小桑瞥來的意味不明的一眼給定住了。

  “最近爆紅的流量小花魏婧，突然被爆帶資進組，脾氣性格與鏡頭前所呈現出的樣子極為不符。”

  “你重複這些做什麽……”

  “更有知情者透露，魏婧早年在學校完全是個"魔鬼"、"惡霸"、"小太妹"，並且整容上癮……”

  “閉嘴！”

  魏婧尖叫著打斷小桑複述微博爆料的內容，她慌亂無措，嘴唇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不停瑟瑟發抖。小桑臉上終於不再是麵無表情了，她沉沉的歎了口氣，語氣裏添了些同情：“魏婧姐，微博上更多的爆料信息用詞用句比我複述的更加難聽，我隻挑出了幾個語言比較溫和的營銷號的內容……”

  “所以！我在問你你現在重複這些內容有什麽用！？你是在嘲笑我嗎？和背後想要整我的人一起往我身上潑髒水，狠狠地踩我一腳？！”

  “魏婧姐，這不是潑髒水，這是事實啊……”

  魏婧話音猛的一頓，她還想反駁什麽，卻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確找不出什麽站得住腳的理由來反駁。微博上那些營銷號說的是事實沒錯，甚至可笑的是，營銷號們或許是想借用詞誇張來誇大她的“罪行”，可是即使他們耗盡心血編輯出來的那一條條微博，內容也比不上她做的事千分之一的惡。魏婧一時摸不準自己該感謝營銷號們……或者說操控營銷號的人，“美化”了她做的事，還是該怪他們把她做過的事攤在了陽光下。於是，想不出反駁的話的魏婧，就這麽啞口無言的沉默起來。

  “我跟著複述那些微博的內容給你聽，並不是想借機嘲笑你，隻是給你提供一個思路，誰會把你做過的事情知道的那麽詳細呢？如果你摸不清背後究竟是誰希望你過得不好，或許這會是一個符合邏輯的思路也說不準。”

  “……我能想到幾個人，也就隻有那幾個，我還不至於笨到連這都需要人提醒。”魏婧聲音低沉語氣難掩悲憤的說完，想起她這個助理說過，她這個助理是歸公司管理，要聽也是聽公司的吩咐做事。而公司是董瑞峰的，下指令的人又是說一不二的琴姐……盡管小桑說那些話的時候正情緒激動，且是在被她激怒的情況下脫口而出，可魏婧心裏仍不得勁兒。人一旦落入或知道自己即將落入最糟糕的境地，膽子反而會變大，魏婧就是如此。之前她有求於小桑所以對她溫言軟語的迎合，唯恐小桑生氣。哪怕她現在仍有可能有求於小桑，卻顯露了她的本性。“你不會也在我背後狠狠地捅了一刀吧？”

  魏婧眼裏的恨意那麽明顯，明顯到即使對魏婧不由生出幾分同情的小桑，此刻也毫不留情將剛露了個頭的同情的小火苗給按滅了。

  做錯了事就隻會從別人身上找原因的人，實在是不值得浪費一丁點的同情。小桑的神情微微冷了下來，語氣也跟之前有所不同：“既然魏婧姐對在背後操控的人選心裏有數，我就不多說了。但除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提醒，還有一句勸告我想跟魏婧姐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覺得這句話雖然是老生常談了，但不少人聽進去說出來卻做不到，最終自作自受，實在是太讓人遺憾了。”

  “你算什麽東西？什麽時候輪得到你對我說教了？！”

  魏婧怎麽聽怎麽覺得這個助理在幸災樂禍，越發肯定了小桑也勢必在抹黑她的事上出了一份力。尤其還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對她進行說教？她從學生時期就不肯乖乖的聽老師的話了，怎麽可能容忍得了一個小小的助理對她做什麽指手畫腳？小桑不欲與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的魏婧多做交談，準備轉身離開。

  “你幹什麽去！你又要去哪裏告我的狀？！你可真是個吃裏扒外的壞東西啊小桑，虧我前幾天還給你好臉色，就當我瞎了眼！但現在你哪裏都不能走，誰知道你會再編排我什麽？！”

  “我不編排……”

  “我不信！”

  魏婧和小桑無聲的對峙，一個滿麵怒容，另一個雖看上去沒什麽氣勢，但隱約也能見到眉間的鬱結狠戾。剛才琴姐打電話過來，說了一共兩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魏婧的爆料，魏瑤對魏婧的女主早有覬覦之心，早早地做好了把魏婧拉下來的準備。但魏瑤沒打算那麽早就把魏婧踩下去，是魏婧的脾氣性格做了推手，導致董瑞峰對魏婧徹底厭棄。於是計劃改不上變化，尤其當這個變化是魏瑤樂於看到的，她便順水推舟，把魏婧的把柄一股腦的拋出去，買熱搜請水軍，成功把魏婧送上了絕路。琴姐在電話裏叮囑小桑，說丁瑜已經在鎮海市待了幾天，今天應該就會過來，讓她和丁瑜好好交接工作，然後跟著她坐飛機回總公司。

  回總公司處理的，就是第二件事了。

  不知是誰，將董瑞峰的財務問題透給了相關部門，像董瑞峰的這種大企業，稅務問題和其他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就是一本爛賬，能做文章的地方多的數不勝數。而且董瑞峰又實在貪婪得很，吃進去的錢他就不準備吐出來，尤其不準備吐給該接收的地方。這不，有人人脈比董瑞峰強，相關部門態度強硬的突擊來查，一查就查出來了不少之前被藏起來的貓膩。

  董瑞峰幾乎被掏空，公司也處於持續虧損的狀態，琴姐打電話交代她的第二件事，就是盡快交接工作，趁著熱搜壓著，抓緊時間跟她回總公司處理解決問題。

  可此時此刻小桑被魏婧給困在了房間裏，頗有“你敢走我就跟你拚命”的架勢。小桑無語極了，在她看來，魏婧這個事屬實算不得什麽大事，她至少還有之前工作攢下來的錢能讓她即使走到退圈那一步，也能安安穩穩的度過後半生。她這邊才算得上大事，關閉分公司裁員減少開銷，無數人因為董瑞峰種下的惡因替他承擔惡果，這還隻是最好的情況，最糟糕的是公司負債累累破產，董瑞峰直接進去，那爛攤子收拾起來，才算是真正的傷筋動骨了。

  小桑和琴姐她們頭上頂著的一片天，怕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