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沒名字5
作者:是燈橘呀      更新:2021-11-06 22:53      字數:4402
  即使岑靖安提出可以為了拍攝喝一點紅酒,可宋清和俞江寧還是謝絕了導演的好意。岑靖安見狀並沒有說什麽,選擇權被他交在了宋清他們手上,不喝酒也能讓情緒狀態調整到最佳的話,那不喝酒便是最好了。

  “準備好了嗎?”

  岑靖安坐回了導演椅,手裏拿著大喇叭問道,見宋清和俞江寧相繼做出“可以了”的手勢,場記打板新一條戲開拍。

  程聞被常合作的幾個公司老總推杯換盞的灌了幾杯,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醉了。他果斷的停住手,換了一杯蜂蜜水打算緩一緩要上頭的酒勁兒。可他倚著長桌半天,不見酒勁兒緩下去,反而讓本就微醺的狀態又“醺”了點兒,便打算回去找點醒酒藥吃一吃。酒會才進行到一半,這時候離開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程聞記得他搭在椅背的西裝外套裏麵,隨身準備了幾片醒酒藥應急,就轉身往自己座位的方向走。

  這個酒會規模很大,因為由程聞所在的公司為牽頭公司之一,哪怕為著麵子好看,也布置的十分精心,準備的十分盛大。程聞他們公司在業內名聲很好,與非常多的知名公司都有業務上的往來,因此發出去的邀請函的公司代表幾乎全部應邀前來,酒會無疑成了一個擴展人脈、聯絡感情、暢談合作的絕佳場所。

  隨處可見的三五成群,讓程聞不得不走路更加小心一點,讓自己看上去禮貌疏離的同時也不缺乏親和力。

  蘇祁是跟著公司代表過來參加酒會的,作為陪著的下屬,蘇祁有眼色的替代表擋了幾回酒,理所當然的有些酒勁上湧。他公司的代表是個好說話體貼下屬的好老板,見蘇祁懂事賣力,便讓他去找一同前來的助理拿點醒酒藥吃。蘇祁也的確不太能撐得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剛才最後一杯香檳下肚之後,就將將達到了喝醉的那個度。

  不吃醒酒藥肯定是不行的,離酒會結束還有段時間,後麵的酒肯定不能全讓代表一個人喝。蘇祁揉了揉太陽穴,希望借這個動作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時間更長一點,至少等他找到助理拿到醒酒藥。

  同時從酒會的兩個方向往中間位置走的程聞和蘇祁,在即將到達彼此的目的地之前,戲劇性的相遇了。

  是程聞先看到的蘇祁,緊接著像是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視線,蘇祁一抬頭,也看到了跟他相距不到五米的程聞。

  一時間,酒會的喧囂熱鬧全都消失不見,偌大的會場裏,仿佛就隻剩下了站立不動的程聞和蘇祁兩個人。誰也沒開口,誰也沒想要先說話,程聞靜靜地看著蘇祁,就像蘇祁麵色平靜的看著程聞。四目相對,過往如雲煙。

  程聞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場所遇到故人,四五年未見,蘇祁早已不複少年模樣,麵前的蘇祁穿著得體的西裝,打著看上去價格不菲的領帶,袖口上的一對袖扣是某個國際品牌,看上去,完全長成大人模樣的蘇祁過得還不錯。程聞仔細打量著蘇祁,心裏多少有些隱秘的安慰。

  在程聞打量蘇祁的時候,蘇祁同樣也在打量著程聞。程聞的家庭環境一直不錯,可能家庭方麵對他的事業有一定的助力,現在的程聞比學生時期多了為人處世方麵的平穩圓滑。如今在公司的程聞應該成長很快,否則像聯合酒會這樣重要的場合,公司不會隨便讓一個普通職員出席。過得好就行,蘇祁在心裏暗道,後又自嘲的想,好歹程聞重點大學畢業的學生,又有可以充當後盾的父母助力,過得不好才奇怪。

  兩個相隔四五年沒見的舊友相逢的猝不及防,蘇祁和程聞心裏都沒什麽準備。蘇祁這時才驚訝的發現,原來存在心裏以為會永遠銘記的怨恨,早就在繁忙的工作和經年累月的平凡日常中,漸漸變淡,直到消失的無蹤無影。他甚至對此刻站在他麵前的程聞,生出了一些久違的想念。

  不愧是舊友故交,程聞的情緒不比蘇祁簡單多少。他也同樣心潮起伏,可能喝了酒的關係,情緒被自然的更加放大,程聞覺得如果自己的眼神有溫度,整個會場都會因為他變得如處夏日驕陽。他想跟蘇祁問聲好,問他這幾年都在哪裏工作,過得怎麽樣?即使親眼所見自行判斷過蘇祁生活大概還不錯,可他更想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手裏拿著一罐啤酒,隨意往馬路牙子上一坐,親耳聽蘇祁說他過得很好,這幾年或許平淡或許有波瀾的經曆過往。

  但他動了動嘴,終究還是沒有將心裏徘徊了又徘徊的念頭給講出來。他不知道蘇祁心裏是不是跟他一樣,腦海中隻剩下籃球賽運動會做實驗那些愉快的記憶,他擔心蘇祁仍在怨恨他和他父母當初的無意背叛。

  蘇祁和程聞都覺得酒勁似乎又往上冒了,他們隻互相給對方露出了個禮貌的微笑,也不知誰先抬起的腳,兩個人就這麽毫無交集的路過對方,不發一言的回去了各自的座位。蘇祁找到了正小口吃著甜點的助理,成功拿到了解酒藥,他就著溫水吃下去,等放下杯子再環顧四周的時候,程聞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而程聞也拿到了自己的西裝外套,並成功從口袋裏摸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解酒藥,他去找了個幹淨杯子倒了點涼水,快速將解酒藥咽下去。

  蘇祁和程聞一站一坐,在同一個會場彼此看不見對方的位置,靜靜地等待解酒藥發揮作用。兩人不約而同的把剛才複雜的情緒和激蕩的心情,粗暴毫無道理的歸結為酒精影響,將無辜的酒勁兒,當成讓自己險些控製不住表情失態的罪魁禍首。

  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什麽聯係了吧,這一麵見過之後,便是徹底的陌生人了。蘇祁和程聞心頭不禁同時湧上來幾分空蕩蕩的難過,像是不小心踩空一個台階,沒摔倒,心髒卻由於驚嚇漏跳了一拍,可能要過上一會兒才能緩過來。

  年少的情誼真摯又熱烈,簡單又勇敢,一場籃球賽就能換來一顆真誠相待的心。可惜時間能夠治愈傷口和裂痕,卻不能彌補彼此之間互相缺席的那幾年。蘇祁和程聞終於還是走散在了人力不可抵擋的時光裏,然後在各自的未來散發微弱的光芒。

  酒會還在繼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一切驚喜、擔憂、誤會甚至爭吵,都被巨大會場裏的璀璨所掩蓋包容。整個會場的燈光把偌大的空間照得亮如白晝,讓人恍然有種不知今夕何夕也不覺時間飛逝之感。而外麵的夜色已經深了,星河裏綴滿了繁多的亮白光點,沉默著圍觀人間的離合悲歡。

  “卡!過!”

  岑靖安等宋清和俞江寧情不自禁露出他滿意的神情,心滿意足的喊了“過”。“這條保留,重新布置一下會場,明天再拍一條對比一下。”

  對拍攝呈現效果要求極為嚴苛的岑靖安說完,工作人員都不自覺的鬆了口氣。得虧兩位主演發揮超常,不然等待他們的就不是明天的一條,而是無上限的更多條。要知道,岑靖安一開始的打算可是暫定拍三條,然後選擇其中最好的一條剪進去。這下隻拍明天一條這場戲就能結束,不僅演員輕鬆一些,工作人員們的壓力也少了許多。

  跟工作人員們發自內心的喜悅不同,宋清和俞江寧都還沒能從戲裏出來,情緒和神情都有一點落寞和肉眼可見的惆悵。沒辦法,重頭戲的後勁兒太大了,這回就連從來出戲都比宋清快的俞江寧,也難免有些入戲深了點。岑靖安理解的先揮手讓場務帶人重新布置會場,其他人該做什麽做什麽,隻不由得將動作放得更輕,說話聲音也不禁小了很多。

  還是俞江寧先出戲,他雙手隨意的呼嚕了下臉,毫不在意臉上被這一蹭給蹭花的清淡妝容。他是拍戲經驗豐富的“老”演員了,也自認拍過情緒更加深刻複雜的戲,可從來沒有哪一部,像《八月星河》一樣帶給他這樣強烈的失落感。可能是導演是岑靖安,也可能這部劇拍攝周期太長,更可能他在這部戲裏收獲到了和劇裏相同又不盡相同的友誼。俞江寧看了一眼身邊表情茫然若失的宋清,長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宋清這是快出戲了,相比經曆過無數場殺青戲的俞江寧,跟白紙一樣的宋清,顯然出戲後會受到更強烈的情感衝擊。

  俞江寧向小心翼翼陪在一邊的助理招招手,不成想這一招,竟招來了兩個助理。一個是他的生活助理,另一個則是同樣陪在一邊的宋清的助理莊裕琳。俞江寧麵露無奈的一笑,倒是傷感的情緒又被衝淡了不少,他悄悄囑咐了幾句,莊裕琳接到任務便轉身離開了。

  宋清眼神恢複清明,但伴隨著理智回籠的,還有隱隱約約的一層難過。他看向在他身邊沒離開的俞江寧,半晌歎了口氣說:“沒想到重頭戲的威力這麽大,我到現在還有些緩不過來。”

  俞江寧感同身受的點頭認同宋清的話,他沒多安慰,隻做出了傾聽者的姿態。這也正是宋清此刻最需要的,他不想得到安慰,因為這對他來說目前並沒有什麽用處,倒是更想說些什麽。“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有多舍不得"程聞",可能是因為之前並沒有出演過太多角色,沒有太多應對和角色分別的經驗,我總是想繼續拍,繼續再拍一個月再拍兩個月這樣的念頭,一直從腦子裏瘋狂鑽出來。”

  宋清說完忍不住笑了笑,又繼續說:“不過要是一直拍個沒完,估計岑導要瘋吧?”

  “不光岑導會瘋,副導攝像和打光,都會瘋的。”

  俞江寧笑著接話,開玩笑似的提了一句:“我也不舍得,不光不舍得角色,也不舍得跟岑導…跟你們分開。”

  “我以為你會比我強一些,”宋清體貼的裝作沒聽到俞江寧剛才話裏的另一層意思,怕來來回回有工作人員經過會聽到,於是轉移話題道:“原來即使經曆很多次分別,也不會習慣分別。你之前是怎麽脫離角色的,能教教我嗎?”

  “可以啊。”俞江寧接收到宋清的好意,順其自然的回答:“我以前殺青以後,會特意留出來一個星期到兩個星期的空閑時間,不接任何工作,隻跟家人待在一起,找個城市去旅行,或者就在家裏跟貓一起玩兒。”

  宋清點點頭,覺得自己可以借鑒這個辦法。

  “或者還有一種能更快幫助你脫離角色的更極端的法子,”俞江寧惡作劇一般露出個神秘的笑容:“不停的工作,讓你的生活被工作塞的滿滿當當,一點兒空閑的時間都找不出來,這樣你就沒時間也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便跟角色分離開啦。”

  “要不是我們確實在討論關於角色的問題,我還以為……”宋清說著便住了嘴,他狐疑的盯了俞江寧一眼,懷疑這種極端的辦法俞江寧用過,不然就是正打算用。“你該不會把解決其他問題的辦法,搬到了這裏吧?”

  不怪宋清多心,實在是俞江寧說的辦法仔細一想,太像治愈失戀的法子了。宋清把自己帶入進俞江寧,又給岑靖安騰出個位置,想一想拍攝全部結束以後,他讓菁姐接足夠將生活填滿的工作,這個通告完緊跟著就下一個通告,恨不得今天飛到另一個城市,明天接著就從另一個城市飛到再下一個城市,沒有放任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連睡覺都得硬生生擠出來用碎片時間去填滿……這樣一段時間過去,還會想起岑靖安嗎?宋清不知道俞江寧會不會,但他設身處地的將岑靖安換成周桐,覺得即使還會想起,也不會那麽頻繁。頂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心裏會因為那個難以忘懷的人,產生遲鈍綿密的痛,不會疼得很厲害,但餘韻綿長。

  “本來有這個打算的,”俞江寧適時說道,接著話鋒一轉,又戲謔著說:“不過現在這個打算已經從我的計劃裏刪除了,因為我記得有人跟我說,讓我想喝酒想聊天的時候找他,他可以陪我。”

  宋清一愣,隨即神情轉憂為喜的一拍手:“太好了!你可一定要記得你說的話,把"用工作填滿生活"這個自虐行為刪的幹幹淨淨!別說以後得事情誰也說不準,就算真是你想的那樣糟糕的情況,也不能浪費生命在一個又一個行程通告上。生活是用來享受的,世界上有那麽多美食,那麽多好玩的地方,那麽多讓人覺得人間值得的美景,不去嚐一嚐玩一玩看一看,實在是太可惜了。”

  “對。”

  俞江寧和宋清相視一笑,不知不覺將沉重的氛圍趕得一點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