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價格不菲的小型攝像機的來源，王廣博半句實話不肯透露，他自認精明的給岑靖安和身旁的副導編瞎話：“沒有什麽人讓我做這些事，我是看網上說這樣拍照來錢快，才想著拍出來把照片賣出去的。”

  “……”

  “真的，”瞧著圍住他的兩個頗有氣勢的男人不發一言，王廣博覺得額頭隱隱約約在往外冒汗。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往下編：“這個機子其實沒那麽貴，我多打幾份工攢攢錢還是能買到二手的。你們見過的好東西多，應該也不怎麽接觸二手貨，這個機子原價多少錢我不清楚，就聽說拍出來的照片質量特別好才想著買的，質量好的照片能賣出去更好的價錢，也不算虧，其實二手的倒是也花了我不少積蓄呢！”

  王廣博說了不少話，再加上多少有些擔心謊言被拆穿的緊張，心跳的越來越快。眼前的兩尊大佛還是不出聲，王廣博被岑靖安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心頭直發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發覺自己已經焦灼的口幹舌燥了。

  岑靖安眉毛一挑，實在是沒想到，這孩子膽子大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裝瘋賣呆的糊弄人。他這時候反倒不著急拆穿王廣博的謊言，橫豎人已經抓到了，照片也讓他給徹徹底底刪幹淨，危機暫時解除，岑靖安生出了些看小醜演出的閑情逸致。副導臉還沉著，見眼前這小兔崽子還在胡扯八扯一個勁，心裏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你給我扯什麽謊呢？這攝像機要是個二手貨你給我把它生吞下去！你皮癢了是吧豬油糊了心的還敢糊弄我，不見棺材不落淚非逼著我打報警電話？！”

  王廣博被副導怒火攻心的大嗓門嚇得一哆嗦，他怕極了兩個人沒了耐性把他送警察局裏去，卻還死扛著就是不說實話：“大哥，大哥你先別急著生氣，我說實話，我這回真不騙人，絕對不撒謊了。”

  岑靖安眼睛斜斜的自上而下的瞟了王廣博一眼，盤算著他又要扯出哪個犄角旮旯裏的謊話，心裏居然隱約有了一點猜電影情節般的期待。副導打眼一瞧瞧見岑靖安的神情，就知道自家這位岑姓領導心裏估計正憋著什麽壞呢，副導臉色依舊沉著，心裏卻暢快了一些。入行多年，見慣了圈子裏的明爭暗鬥和糟踐真心的人和事兒，副導早早便練就了一顆金剛不壞之心。他盡可能凡事獨善其身的同時，也打掃幹淨了心髒角落裏最後的一絲柔軟。

  身邊這小崽子雖然年紀小，在他剛聽到岑靖安說破這小崽子的年齡時，他也曾經生出過一點惻隱之心，但這飄飄忽忽風一吹就散的惻隱之心建立的前提，是那個叫王廣博的小崽子偷拍的照片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不是岑靖安口中的早有預謀。沒利益牽扯，這生出來的惻隱之心尚且搖搖欲墜，有了利益牽扯，劇組還差點因為這個屁大點兒的小孩兒遭受難以估量的損失，副導恨不能將王廣博給大卸八塊以消心頭之恨。別說惻隱之心了，副導就差拿他那顆金剛之心把王廣博的頭給砸個稀巴爛。

  “說吧那就。”

  岑靖安懶懶的一開口，王廣博就忙不迭的接上了話：“其實這個攝像機確實不是二手的，你們眼睛看得準，話說得也沒錯，我攢多久的錢也買不起這台攝像機，哪怕等這個攝像機變成個二手貨。”

  “那這攝像機誰給你的？讓你拍那些照片的目的是什麽？！”

  “……誰也沒給我，”王廣博似乎害怕極了，他低著頭，小小的身形恨不得縮成個球兒埋進土裏。“是我偷的。”

  要不是現在不是在拍戲，岑靖安都要給這小孩兒的精湛演技鼓掌了。

  “你這……？！”

  “十萬塊錢。”

  跟副導一同出聲的，是岑靖安涼涼的跟淬了冰似的回答。

  “什……什麽？”

  王廣博猛的一愣，不知道岑靖安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或者他自己沒想聽明白。岑靖安這個時候的耐心似乎變得無窮無盡，他好整以暇的說了個牌子，然後示意王廣博往他手上看。“這個攝像機，抹去零頭十萬塊錢。”岑靖安滿意的看見王廣博神情變了又變，火上澆油的又添了一句：“我的這個劇組，從開始拍攝到現在，各項費用加起來估計已經花了上千萬，你覺得我會不會在乎這個區區十萬塊錢的攝像機？”

  不會，王廣博在心裏暗道。但他咬著牙不鬆口，祈禱事情不要往他猜測的最壞的情況發展。但幸運女神顯然不會站在做壞事的人的身邊，岑靖安接下來的話讓王廣博的心狠狠一墜，像是凍進了零下四十度的冰庫裏。

  隻見王廣博跟前這個看上去彬彬有禮、容貌俊美的男人笑意盈盈的開口，說出的話卻殘忍的讓人驚訝：“我不會在乎這十萬塊錢，還不夠我一天拍攝的成本費。反正裏麵的照片被我全刪幹淨了，這個小型攝像機雖然功能齊全畫質完美，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用處。如果我把這個攝像機砸了，砸到稀碎的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維修的價值，然後讓你帶著一堆廢棄破爛去交差，你背後的大老板會什麽表情？他會不會開心的把尾款轉給你？還是會給你其他"獎勵"？”

  王廣博冷汗刷的從後背冒了出來，他不知道眼前的魔鬼怎麽猜到他手裏已經拿到預付款，隻等交還攝像機和攝像機裏拍到的照片，足夠他未來兩三年吃穿不愁的尾款就能到賬。這個俊美的男人仿佛有能看透人心的特異功能，王廣博臉色青白，知道自己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別說他真的帶了一堆廢棄垃圾回去，哪怕攝像機完好，沒有能交差的照片，說不定那個把攝像機給他、壯碩油膩的男人也絕對輕饒不了他。“獎勵”？還真可能會有其他額外的“獎勵”，王廣博見識過吩咐他做事的男人的手段，把差事搞砸了，等待他的將會是前一個人那樣缺胳膊少腿的下場吧！

  王廣博打了個寒噤，沉浸在淒慘未來的思緒根本沒發現周圍又過來了幾個人，直到陌生的聲音響起把他從混亂的情緒中喚醒。

  “岑…導演。”宋清老遠就看見了這邊三個人不同尋常的氣氛，他擔憂的往岑靖安他們站立的方向走來，怕摸不清狀況冒冒失失暴露了什麽，宋清還特意把“岑導”兩個字在脫口的一刹那換成了“導演”。不過岑靖安絲毫不懼罷了，他強大的自信和能力讓他行事自在且隨意。

  “來，逮住個偷拍的。”

  岑靖安言簡意賅的跟宋清說明狀況，宋清不免有些震驚，眼前這個正小心翼翼偷摸打量他的人，分明是個年齡還小的少年。“是這個小孩兒？”宋清跟岑靖安確認道，“看年齡應該不大，家裏給的零花錢不夠花嗎？”

  “誰知道呢，年紀不大撒起謊來倒是順順溜溜，要不是他做的事太過分我都想給他個角色演一演，說不定還是個拍戲的可塑之才呢！”

  岑靖安輕哼一聲，把話題又繞回王廣博身上：“我剛才的想法怎麽樣？挺有創意的吧？”

  “……”

  “怎麽？又準備當啞巴還是又要編什麽謊出來，我可把醜話先說在前頭，你再嘴裏沒句實話，咱們直接叫警察來判斷，我相信人民警察的公平公正。當然在這之前，”岑靖安為了避免王廣博寧願被“拘”也不說背後指使的人是誰，隻得再嚇一嚇他：“在這之前，我會先把這台攝像機砸成碎片的。”

  王廣博眼裏最後一點希冀也熄滅了，他麵無表情的看了一會兒麵容俊美的岑靖安，又分別施舍了點眼光給他旁邊的副導和剛過來幾分鍾的宋清，片刻後他露出原來那張喪氣憤世的臉，語氣也透著股窮途末路的泄氣：“你們還是仔細想想到底得罪誰了吧，他辦事挺凶的，又凶又狠。我一直都通過我自己的門路接私活兒給人家拍照片，然後拿拍到的照片賣錢。我講信用，手裏不留底片，在我們這一行裏還算好評比較多，應該是因為口口相傳所以他們才找上了我。”

  聽這語氣，好像好評多讓王廣博覺得還挺自豪？聽著的三個人一同在心裏無語片刻，忽略掉王廣博不由自主翹起來的尾巴，岑靖安認真思索起可能得罪過的人。沒有提示根本無從下手，岑靖安試著捋了幾遍，發現“沒有提示”這一點簡直太過分，畢竟這位大佬有意無意得罪過的人，真要排的話，估計能排出一個加強連……

  “不行，小王，你再好好想想找你的那人到底叫什麽，實在不知道全名，想起來個姓也行。”

  岑靖安蹙著眉，頭一回用正兒八經的溫和語氣跟王廣博說話。王廣博吃軟不吃硬，聽見了給他留下深深的負麵印象的岑靖安的好腔好調，王廣博登時像打了雞血一般點頭，絞盡腦汁的回憶起“大生意”找上門來的那天，就連一絲一毫的細節也不打算輕易放過。

  王廣博正抽絲剝繭的思考，視線無意間從岑靖安手裏還拎著的小型攝像機上一掠而過，他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感覺自己仿佛抓住了模模糊糊的重點。那攝像機不是壯碩油膩的中年男人親自給他的，中年男人把攝像機隨手遞給了他身邊的跟班，再由跟班小心謹慎的雙手把攝像機傳給了他。他當時以為這麽小的攝像機大概跟自己那些用慣了的相機差不多重，豈料他太過大意，險些將小卻重的昂貴寶貝給失手砸地上。那跟班的臉色頓時嚇得變了幾變，第一時間就轉頭看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擺了擺手，好像是說了一句“不要緊”還是說的“沒什麽”…王廣博沒記太清，但印象中這貴重物件中年男人好似並沒有當回事。倒是那跟班後來在他轉身離開之前，好像說了句什麽……

  岑靖安宋清他們見王廣博費勁的回想，誰都沒出聲打斷他的思路或催促答案，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寄希望於這個單薄瘦弱又矮小的少年身上。

  幸運之神大概也鍾情於知錯就改的人，也就一兩秒，岑靖安就瞧見王廣博高興的一拍手，臉上如釋重負的露出來了個得意的笑。他像是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眼睛裏像裝進了一片銀河，亮晶晶的星光將他的眼神點綴的發光發亮。

  “姓董！那個中年人姓董，我記起來了，我走之前那個跟班湊近讓我拍照的中年人身邊說了句話，說的什麽我來不及聽，隻聽見了半句稱呼，董老板。那個跟班喊那人喊董老板！”

  “董”這個姓氏剛一出現，岑靖安和宋清皆變了臉色。副導眼睛一眯，心裏咯噔一下，他先是看了看用手指來回撫摸下巴的岑靖安，又看了看不知什麽原因神色不虞的宋清，自作主張的把王廣博帶走，想著帶著少年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此一時彼一時，剛才還恨的王廣博牙癢癢的副導，見王廣博還知道將功補過，心裏的滔天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麽一會兒就已經擔心起王廣博餓不餓了。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猜也能猜得到，隻顧著守著劇組瞅準機會偷拍了，哪裏能顧得上讓自己填飽肚子，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等王廣博吃完飯，再聽岑導做什麽決定吧。

  這麽想著，副導把手往王廣博肩膀上一攬：“走吧小崽，守了我們不短的時間了吧，吃過東西沒？餓了沒？先跟我吃點東西去。”

  王廣博本來想問岑靖安到底還打不打算報警抓他，但一天下來隻吃了半塊麵包的肚子許是聽到了攬著他的人的話，適時的“咕嚕”了幾聲，把正準備嚴詞拒絕吃東西邀請的王廣博臊的麵紅耳赤，拒絕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副導見狀往攬著他的胳膊上使了點勁，從善如流的把人給帶去吃飯，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很快就走遠了。

  “岑導，”宋清把手背在身後暗暗握緊，該來的總會來，他暗自深呼吸了幾下，覺得有了把實情全盤托出的勇氣，繼續開口道：“有件事我一直沒跟您說起過，是關於早些時候我跟董瑞峰先生的衝突，我覺得現在您有知情的權利。”

  岑靖安倏地把目光定在宋清的臉上，他神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宋清以為的氣憤，幽深的眼眸無波無瀾像個無底洞，宋清覺得自己就要被這無底洞給吸進去。

  “說說看。”

  許久，岑靖安平靜的聲音才低低的響起，宋清定了定神，弱化周桐的存在，將當初和齊小恬共同出演電影自己卻辭演的事告訴了岑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