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糾結啦，”齊玫像是猜到了宋清心裏漸漸傾斜的那杆秤歪到了哪裏，不得不出手幫他正過來：“我們來是正事。”

  宋清見周桐一邊是齊玫，另一邊的軟凳上有一瓶可以放在麵前矮桌上的豆奶，於是他便順著周桐的意思坐在了周桐對麵。宋清明白周桐不把豆奶放矮桌，反而放並不平穩的軟凳上的理由，這是周桐在保護他。登雲大廈裏人來人往，上班打卡的職員們雖步履匆匆，卻不能保證裏麵沒有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能人異士，分開坐是為了萬一有不是謠言的“謠言”傳出來的時候，雙方還能以“朋友有事出來見麵”當借口，一言以蔽之。挨著坐反而不好找借口，異性朋友之間本就該保持距離，挨得那麽近不就等於將話頭送到人家手上，讓人家隨意盡情的發揮想象？周桐不喜歡做瓜田李下的事情，所以必要的情況下，也連帶著盡量不給無關人員發揮想象的空間。她是習慣成自然，但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自作主張的忽略了宋清的感受，周桐連忙抬頭看了已經坐下的宋清一眼，正巧宋清也正把視線向她投了過來，四目相對，周桐從宋清的眼睛裏看到了淺淺的笑和深深的溫柔縱容。這樣的眼神仿佛是在正大光明的告訴她，你怎麽做都可以，你做什麽我都能理解，沒問題也沒關係。

  周桐領會到了宋清眼神裏的含義，低著頭短促的笑了起來。

  “咳，”齊玫見馬誌文對宋清的視線恨不得黏在周桐身上的樣子敢怒不敢言，好心的幫他轉移起宋清的注意力：“小馬剛才跟我們說了你拍攝遇到的問題，也提到了岑靖安給出的"最好去公司看一看"的建議，桐桐正好有一位女性朋友，姓李，她們的關係一直非常好，那位李小姐家裏是做生意的，李小姐自己呢則攢了一筆錢開起了公司。李小姐她很有商業頭腦，所以公司越開越大，現在登雲大廈的整棟樓都是她名下的產業，同樣也是她公司的根據地。”

  馬誌文把嘴無意識張大，他愣愣的問道：“我沒聽錯的話，這個登雲大廈就是影後的朋友——那位李小姐名下的？！這整棟樓，都屬於她一個人？！”

  “是的。”齊玫沒理解馬誌文震驚的點在哪裏，也確實，齊玫在圈子裏待了太久，見過太多動輒擁有幾棟樓還哭窮的大佬，所以李小姐擁有的“區區”一棟樓還沒能讓她震驚到麵部管理失控。齊玫把重點拋出來：“於私，桐桐是一個拍戲很有經驗、拿到的多項獎項都不摻水的三金影後，她作為你的愛人，有義務在演戲方麵傳授給你經驗，指導你演技幫你一把。於公呢，我是你工作室的老板，我既然有能力，就應該在你遇到問題的時候把我認識的周桐牽線搭橋給你，再利用我和周桐之間的關係，借周桐在那位李小姐那邊的麵子，讓你免費觀察李小姐公司裏的職員工作。”

  宋清和馬誌文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大喜訊給砸中，沒等他們如釋重負，齊玫緊接著又送上來一個驚喜：“順帶提一嘴，今天也是宋清運氣好，李小姐公司招聘的新職員馬上報道入職，裏麵有一個男孩子不光名校畢業，而且聽說那男孩子的父親是李小姐分公司的總經理。”

  宋清眼睛一亮，脫口而出：“也就是說，有一個"程聞"的原型在這裏工作？！”

  “可以這麽理解。”

  齊玫點點頭應聲道，她在聽李小姐說的時候就覺得宋清的運氣簡直太好了，瞌睡有人送枕頭。宋清正要再說什麽，以他的位置正好看到一樓大廳考勤打卡的地方，有一個年輕人正斜挎著單肩包手裏拿著一罐飲料，把脖子上掛著的職員卡往刷考勤卡的機器上放。宋清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年輕人身上，全心全意的觀察著那個年輕人的一舉一動。不知怎麽，那個年輕人明明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神情，也沒有在衣著打扮上跟其他職員有太大的不同，可是直覺告訴宋清，這個年輕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剛才齊玫提到的是“程聞原型”的男孩子。

  齊玫和周桐的位置背對著幾乎大廳裏所有的人，所以她們除非側過身，不然看不到都有哪些人進來了大廳。不過宋清的神情變化太明顯，周桐和齊玫看他一眼，就知道或許宋清已經發現他最有觀察價值的人出現了。

  齊玫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片刻後跟宋清輕聲說：“李小姐找了個借口，讓新一批入職的人員在大廳暫留十分鍾。還有，那個男孩子姓氏很特別，名字是三個字。”

  宋清點頭示意自己清楚了，他再次將視線放到剛才刷考勤卡的年輕人身上。隻見那年輕人刷完考勤卡，打算著往電梯方向走的腳步一頓，從斜挎包裏拿出了他的手機。看了一會兒，那個年輕人手裏拿著手機環顧了大廳一圈，視線和宋清交錯，落在了宋清他們附近的幾個空著的軟凳上。年輕人沒再繼續往電梯的方向走，反而轉身朝著宋清他們的方向走來。

  齊玫從隨身帶著的包裏拿出一頂帽子遞給宋清，在年輕人還沒走到他們這邊的時候輕聲說道：“把帽子戴上，不然視線太明顯，會被別人發現的。”

  宋清聽話的接過帽子，反手往頭上一戴，帽簷遮住了宋清窺視的目光，沒人發覺登雲大廈裏進來了一個“偷窺者”。馬誌文和齊玫一同向著矮桌傾身，矮桌的桌麵放著一張紙，紙上是齊玫等他們無聊時隨手畫的畫。齊玫和馬誌文各自拿著手機刷微博，在外人看來，他們這邊卻是一副兩個人認真思考，另外兩個人交談著什麽事的情景。

  年輕人走到宋清他們附近，挑了個軟凳坐下。宋清視線緊緊盯著年輕人坐下時的方向，在內心祈禱希望年輕人選一個能麵對他而不是背對他的位置。好運之神再次眷顧了宋清。年輕人一開始背對著宋清坐著，似乎軟凳不太舒服或者不太滿意自己坐的位置，年輕人又站起身，另外選擇了一個麵對著宋清的位置重新坐了下去，這一坐就沒再更改，老老實實的在軟凳上等待著什麽。

  宋清已經確定，這個年輕人就是那個名校畢業，父親是分公司總經理的少年了。宋清稍微往前探了探身，把眼睛眯起來，看清了年輕人身上掛著的考勤卡，考勤卡上有年輕人的一寸照和名字。“榮思辰是嗎……”宋清喃喃自語，聲音輕的連旁邊坐著的馬誌文都沒聽清。

  “你留意一個人，主要留意這個人的神態，還有他在一個尚且不熟悉的環境中的自然反應。”

  周桐的聲音輕輕傳進宋清的耳朵裏，宋清神情一震，按照周桐的話觀察起了榮思辰。榮思辰坐姿很放鬆，即使在一個尚且還沒熟悉起來的環境裏，他整體看上去也是放鬆的。這種放鬆並不刻意，應該是常年處於優越的成長環境下帶給他的底氣，讓他並不畏懼“陌生”。但榮思辰的坐姿並不是懶懶散散、毫無形象的，相反，他坐姿稱得上端正，他的輕鬆自在是能被人感覺出來的，而不是通過誇張的肢體動作表現出來。

  榮思辰的眼睛沒有到處亂轉亂看，而是習慣性的固定在某幾處地方。如果不是哪裏突然有聲音吸引他的注意，想必他不會輕易轉移自己的視線。宋清隻覺得從榮思辰身上感受到的，是通過特別留意了細枝末節才能體現出的怡然自得。短短十分鍾很快過去，榮思辰再次看了一眼手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又向電梯處走去。

  “這一趟來的有用處嗎？”

  等宋清的眼神再次回到周桐身上，齊玫問宋清。其實不用問，齊玫和周桐都已經從宋清的眼神裏看出了他的饜足，想必這回他的收獲頗豐。不出兩人意料，宋清的回答也證實了她們的猜測沒有錯：“我知道"程聞"該怎麽演了，這回多虧了桐桐和玫姐！”

  宋清打從心裏感到高興，像困擾了許久如鯁在喉的難題終於迎刃而解，繁雜的思緒總算縷清了盡頭在哪兒。程聞的形象在他腦海中更加立體鮮明，這種像是由榮思辰做了引子而引出的、突然迸發出的靈感，促使宋清想要盡快趕回劇組進行第二次拍攝。他迫不及待的想將困在他內心深處蘇醒的程聞的靈魂注入拍攝裏，好好讓他享受難得的自由。

  “快回劇組吧，”周桐一眼看出宋清心裏在想什麽。她能理解那種靈感突然來了的感覺，人物角色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急於借飾演者的身體表達出來，這種感覺聽起來玄而又玄，可周桐是明白的，她相信此時此刻宋清也同樣接觸到了這種奇妙。“岑靖安給你的時間肯定沒有太長，讓小劉哥開車慢一點，你們別著急。”

  宋清歉意的看了周桐一眼，卻沒出聲，他很想好好感謝周桐和齊玫，也想多跟周桐待一會兒。可是不行，這回他的理智在他腦海中是占上風的，工作最重要，先把工作完成再談別的。宋清知道周桐不會介意，因為周桐自己就是一位以工作為重、責任心強的優秀的演出工作者。

  “對了，”四個人相繼走出登雲大廈的大門，迎著暖融融的驅散嚴寒的太陽，周桐叫住宋清，特意又補充了幾句：“塑造和完善一個人物形象的時候，編劇和作者通常會以增加細節描寫的做法來實現，演員在拍戲的時候也可以這樣做。突出細節，肢體語言和神態上的細微表情的良好演繹，都會給一個角色加分不少。”

  “我知道了。”

  宋清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把周桐的話牢牢記在心裏，然後坐上了回劇組的商務車。

  “什麽感受？”

  陪周桐往回走的路上，齊玫調侃周桐，半是好奇半是玩笑的詢問她。周桐釋然一笑，並沒有任何惱怒的神情，語氣也十分自然：“還算不錯。宋清把工作的位置放在我前麵，我挺開心的，他如果留下來或者磨蹭著露出跟我多待一會兒的神情，我可能反倒對他有看法，對他的感情應該也會重新審視。”

  “？這麽嚴重嗎？”

  “當然。”周桐毫不猶豫的回答齊玫，她語氣堅定的繼續道：“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是應該的，談戀愛什麽時候不可以談？工作才是第一位的。而且宋清本就是在岑靖安特意允許的情況下出來的，岑靖安允許他出來是讓他提高演技，不是讓他見女朋友。再說，藝人是高薪工作者，我們國內藝人屬於所有職業裏最容易掙錢的職業之一吧，拿著那麽多錢卻不好好做事，說得過去麽？”

  “還是你，理智如你。”齊玫敬佩的搖搖頭，對周桐極正的三觀歎服不已。“可畢竟你倆在談戀愛，你拿你的高標準來要求男朋友，小心時間久了，男朋友會厭倦生出反抗心理哦。”

  齊玫好心提醒周桐。周桐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似乎把齊玫的警告在腦子裏預演了一遍未來，過了好久，兩個人都走回了江季新區的大門，齊玫都要忘記自己警告過的話時，周桐才開口極其嚴肅的跟齊玫說道：“如果以後我和宋清會因為你警告過的問題產生矛盾，我會及時止損。原則問題出現了分歧，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對方的想法，硬拖著將就著過不會再有什麽意義，早點放過彼此也是解脫。”

  齊玫驚愕的停住腳步，周桐沒防備，又往前走了幾步見身邊沒了齊玫的身影，才轉身納悶的望著沒繼續走的她。

  “怎麽了？”

  周桐不理解齊玫為什麽突然站住腳，她摘了帽子，無遮無擋的眼睛裏滿是疑惑。

  “你還問我？”

  齊玫驚奇的睜大眼睛，看著麵前仿佛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麽令人震驚的話的周桐，感到荒謬的同時又隱隱覺得也有點理所當然。

  “不是，”齊玫心裏漸漸成型了一個疑問，她見兩個人已經進了江季新區的大門，周圍也沒什麽人經過，索性把心裏的疑問問出口：“你是喜歡宋清的沒錯吧？你沒因為什麽狗血的理由才跟他談戀愛吧？”

  “沒有啊！”周桐啼笑皆非的看著齊玫，“你怎麽問得出來這樣的問題？！”

  “主要是你"分手就分手，沒什麽大不了"這種態度太明顯，我以為你對宋清沒有太深的感情……當然現在你倆談的時間短，有感情也不深厚。”

  周桐聽了齊玫的解釋，無可奈何的笑起來，齊玫同樣無奈的看了笑著的她一眼，心道周桐果然還是小孩兒心性，搖著頭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