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洗滌過的街道看上去煥然一新，連空氣裏都彌漫著清新的樹木混雜泥土的清香。溫度降得更厲害了，宋清在馬誌文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換上了厚衛衣和棉衣外套。

  走出酒店大門，迎麵吹來的冷風撲麵一激，宋清還殘留幾分的睡意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馬誌文見狀，笑著說：“怎麽樣，這溫度不是鬧著玩的吧？讓你換厚衛衣你還不願意換，再穿個薄衛衣絕對凍得你還得感冒一回。”

  馬誌文說話間，就已經隱隱有白色的氣體從他嘴裏冒出來，可見溫度的確降了不少。宋清沒反駁馬誌文的話，隻低著頭坐上了開著門的商務車。“這麽冷，你要願意在外麵站著，就站著吧。”

  “我傻嗎？”

  說話間，馬誌文也一矮身鑽進了車裏，看人都到齊了，迅速的關上車門。

  “不知道今天跟你對戲的人換了沒有，”馬誌文即使得了宋清的肯定回答依舊心裏惴惴不安，他用沒話找話來掩飾自己的擔憂，“我昨天又去微博看了一眼，發現輿論還沒被完全壓得下去，還有不少營銷號在那裏造謠生事。”

  “俞江寧太優秀了，他紅的太快又太久，有人看不過眼想借著機會把他拉下去吧。”

  宋清大清早懶得說話，但不跟馬誌文對話讓他一個人說完到劇組的路，他又不忍心，隻好冷著一張臉陪著他說。有人和他對話，馬誌文高興極了，話也變得更多，儼然停不住嘴的節奏。

  “哎你說，”馬誌文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心裏的猜測羞愧說出口似的，對上宋清狐疑的眼神，馬誌文一擺手：“算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出來顯得我境界有點低。”

  宋清被馬誌文給逗得一樂，隱隱約約猜到了馬誌文剛才的未盡之言。娛樂圈裏不存在不透風的牆也不存在打探不出來的消息，如果盧凡那邊有意向出演蘇祁這個角色的話，在俞江寧被負麵輿論纏身的時候添一把柴加一把火，是很正常的事。畢竟原本岑靖安的確更偏向於選擇盧凡。宋清沒跟盧凡有過過多的接觸，對他這個人也沒有多少了解，所以跟馬誌文一樣，他也隻是猜測。當然，希望俞江寧從《八月星河》裏退出來的人也不止盧凡一個，所有試鏡過蘇祁角色，如今見到俞江寧身陷囫圇的人都有可能踩他一腳。說不定俞江寧從劇組退出後，他們的機會就來了呢。

  圈子裏僧多粥少，誰有了好資源，就是無形中踹翻了別人吃飯的碗，俞江寧的蘇祁是這樣，如果今時今景身陷囫圇的人是他，他的程聞說不定也難保。

  “多想無用，到劇組就知道換沒換人了。”

  宋清說完，馬誌文點點頭也沒再吱聲，隻在心裏祈禱著到了劇組俞江寧還在。從酒店到小巷子的路本就不遠，車上宋清和馬誌文沒說幾句，就已經到了地方。

  “下車吧，”宋清下了車，見馬誌文還在車上閉著眼念念有詞不覺好笑，他回頭環顧四周，直到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才笑著繼續說道：“幫你看了，俞江寧還在。”

  “真的？！”

  馬誌文嘴裏也不念叨了，他迫不及待的下了車，等也看到俞江寧的身影後，總算鬆了口氣。

  “怎麽了這是？”

  俞江寧也發現了宋清，他走過來好奇的問道，宋清無視馬誌文向他傳遞過來的“別說”的眼神，毫無負擔的把馬誌文賣了個一幹二淨。

  “我家經紀人小馬哥，特別特別喜歡你，從昨天就在不停的給你祈禱讓你留下，就剛才，我聽著他好像把四方神靈全拜了個遍，希望今天能在片場看到你。觀音菩薩到如來佛祖，好像還有耶穌上帝？”

  “沒有耶穌上帝！”

  馬誌文麵紅耳赤的打斷宋清的話，沒好氣的嘟囔：“我隻信我們國家的神仙，洋鬼子們信的那些我才不拜！”

  還挺愛國，宋清和俞江寧相視一笑，對馬誌文的行為沒做評價。

  “謝謝你小馬哥，”俞江寧認真的跟馬誌文道謝，“我其實在酒店也挺慌的，就怕接到通知說明天不用來了。菁姐給岑導發了不少短信打了不少電話，但都沒什麽回應，今天一早跟副導打的電話，副導說沒讓走就過來，我就過來了。”

  “做得好。”

  宋清拍了拍俞江寧的肩膀鼓勵道，副導的意思很多時候就是岑導的意思，既然副導說了“沒讓走就過來”，說不定就是岑導讓俞江寧留下的暗示。如果俞江寧提前走了，或者幹脆沒給副導打電話，說不定蘇祁這個角色真就得換人了。

  總之，岑靖安的心思你別猜，猜也猜不明白。

  “來了，”宋清剛和俞江寧在“爺爺的房間”站定，就見剛還討論著的岑靖安從外麵走了進來。“看岑導什麽意思吧。”

  但岑靖安並沒有多看俞江寧一眼，仿佛他來就是正常現象，並不值得多說什麽。宋清和俞江寧看岑靖安的反應俱是摸不著頭腦，四目相對，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什麽情況”的疑惑。岑靖安跟個沒事人似的像往常一樣輪流給他倆講戲，好像昨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不光俞江寧一個人，連宋清也聽得心不在焉。

  “怎麽？”

  岑靖安看出來兩個人的心神都不在狀態，皺著眉不耐煩的看著兩個人出聲問道：“不想演？不想演就回去，別在我劇組待著浪費時間。”

  宋清被岑靖安極為淩厲的眼風一掃，神色一凜，快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專心致誌的把岑靖安剛才講的帶入自己的心境，把自己重新沉進了程聞的角色裏。俞江寧也被凶的不敢再想東想西，把亂七八糟的念頭通通打包一扔，快速讓自己換成了蘇祁。

  見兩個人還算有眼色，岑靖安冷冷一哼，繼續接著剛才斷掉的話講了起來。

  岑靖安講完了戲，攝影組和其他工作人員也都各自準備好了，場記打板，新的一場戲開始拍攝。

  蘇祁和程聞都參加了高考，緊張忙碌的一個小時恨不得掰開當兩個小時用的生活已經過去，教室裏的倒計時停留在“零”上麵也沒人再去管。黑板上還留著臨考前一天班主任寫上去的注意事項，紅色粉筆來回描畫的橫線醒目的表達出班主任當時的心情。書桌上的課本都亂糟糟的堆在桌洞裏，他們教室的那一層沒被當高考考場征用，樓梯口扯著黃色攔截線，不準學生隨意上樓。

  蘇祁沒什麽好收拾的，他早在考第一場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發揮出應有的水平，後麵幾場考下來心態沒崩也算盡力了。他在爺爺房間的床上坐著，高考倒計時的那段時間，他索性把東西都搬進了爺爺的房間，算是自欺欺人的騙自己爺爺還陪伴著他，陪伴他最後衝刺陪伴他進入考場。塵埃落定，蘇祁準備把這個老房子給賣掉，等選好了大學，直接在大學所在的城市定居再也不回來。正收拾著東西，蘇祁聽見些微聲響，他本以為是鄰居家來了客人聲音傳到了他這裏，但他沒想到，今天居然卻是他家裏來了個不速之客。

  “你來做什麽？”

  蘇祁聲音冷淡的質問踏進他家大門的程聞，到底還是年齡小，再勉力壓製，心裏的氣惱還是沒能完全壓製住。程聞從蘇祁的語氣裏聽出自己仍舊不被歡迎，他也不想跟蘇祁說話，隻把手一伸，蘇祁遲疑了一會兒，見程聞依舊伸著胳膊維持手掌握拳的姿勢沒有動，才猶猶豫豫的伸手出來。

  蘇祁掌心一墜，發覺伸出的手心裏多了個被溫度染的溫熱的玉吊墜。程聞見東西已經物歸原主，不發一言的立刻轉身走出了蘇祁家大門。蘇祁愣愣對著消失不見的身影出了一會兒神，反應遲鈍般把變涼了的玉墜收起來，臉上的神情茫然中又帶著不易察覺的痛楚，又過了一會兒，他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該繼續收拾東西，於是也轉身回了房間。

  “卡！”

  岑靖安把俞江寧和宋清叫過來說兩個人的問題：“首先蘇祁見到程聞，心裏應該還是憤恨到恨不能再跟他打一架，程聞也知道，隻不過程聞心裏情緒比蘇祁更複雜，他既怨蘇祁不明事理不分青紅皂白，又因為蘇爺爺對他的好後悔跟蘇祁打架，還沒能代替蘇爺爺繼續陪伴蘇祁。”

  “我的情緒應該再飽滿一些。”

  宋清明白了岑靖安的意思，他剛才表現出來的情緒的確有些過於簡單，隻想著普通男孩子之間打架之後的不服氣，還有事情過去以後的些許釋然。岑靖安對宋清的回答還算滿意，他點點頭，隻讓宋清自己把握，轉頭再去說俞江寧。

  宋清自己醞釀情緒。停機了小半個月，對演員入戲多少還是有些影響的。半個月之前宋清和俞江寧正好拍完高考前的戲份，激烈的衝突層出不窮，一場接一場，情緒自然就飽滿了，累得不行倒也樂在其中。如果緊跟著就順著拍下去，他們今天的戲份不會拍到一半就被喊停，但突發事件誰也沒辦法，到現在宋清都不清楚電視劇主題曲的演唱者到底換沒換人，也不知道岑靖安重新開機是妥協了還是有了更強有力的後盾。不過他的身份就隻是個演員，把戲拍好是他全部該操心的事情。

  情緒裝備完畢的宋清重新站在門口，向鏡頭示意自己沒問題後就等著打板。因為離得遠，宋清隻看到屋裏俞江寧和岑靖安依然在說些什麽，可能被岑靖安訓了，或者岑靖安說的話不那麽好聽，俞江寧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灰敗的臉色將俞江寧糟糕的狀態暴露了個徹底，岑靖安從屋裏出來，示意攝影組和場記暫時停三分鍾，宋清滿頭霧水看向同樣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工作人員們，隻好從善如流的從門口往屋裏走，想安慰一下可能被岑靖安訓的俞江寧。

  “你還好嗎？”

  宋清從屋裏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俞江寧，想借這杯水讓他緩和一下情緒。岑靖安力求真實，所以小巷子裏的這個房子，不光布置的和原著裏描寫的一模一樣，而且為了拍攝出來有不虛假的正常生活氣息，飾演蘇爺爺的那位老戲骨沒有住酒店，打報告自請一直在這個小房子裏住著。桌子上托盤裏保溫壺裏的水是今天一大早“蘇爺爺”燒好的，現在倒出來就能直接喝。

  俞江寧捧著宋清遞過去的那杯水，溫熱的觸感讓他覺得好受了不少。他注視著杯子裏還冒著熱氣的水，半晌開口道：“岑導剛才跟我說了幾句話。”

  “嗯，什麽話？是訓你了麽？”

  宋清理所當然的以為岑靖安說話嚴厲了些，才導致俞江寧心情低落，畢竟他對岑靖安懷著不一樣的心思，岑靖安的一言一行都會在他心裏放大數倍吧。

  “怎麽會，”俞江寧笑著否認了宋清的猜測，又跟宋清解釋：“岑導訓人一般都是對方哪裏做得不對做得不好，都是正常的，說重話也沒問題。他跟我說的話，和我們正在拍的這場戲沒關係。”

  “啊，”宋清一愣，有點意外岑靖安竟然會在工作期間和演員聊其他事情，“那你也別太放在心上，別讓他說的話影響到你的情緒……”

  “岑導拒絕了我的告白。”

  宋清沒說完的話和俞江寧斟酌說出的話相重疊，一時間，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房間裏安靜下來，呼吸聲曆曆可辨。俞江寧的那雙桃花眼裏染上清晰可見的難過，宋清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

  好在俞江寧似乎也並不需要宋清的安慰，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刻意語氣裏帶了幾分輕鬆的說道：“也沒什麽，仔細算起來的話我也不算被拒絕。我隻是重新提起了昨天的話題，岑導說他希望他的劇組裏不會出現拍著拍著誰和誰談起了戀愛這種事，順帶他也跟我提了一句，他以前喜歡女生，以後還是會喜歡女生，說我喜歡了五年是我的事，在他看來，還是盡早斷了這份喜歡最好。”

  其實這樣的話說出來，已經不需要告白，就和告白被拒絕差不多了。宋清還沒想好安慰的話，副導就進來通知他們兩個準備開拍。俞江寧點頭應了一聲，示意宋清也快些入戲，兩個人盡快調整各自的情緒狀態，在場記打板的脆響中，開始了第二次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