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宋清跟我說過，剛進組的時候岑靖安通過經紀人給演員們說明，不允許劇組演員們出現負麵輿論，不然直接按違約，不光要賠付違約金，而且還要離開劇組。”

  齊玫聽到周桐的話，微微驚訝的看過來。她簽宋清的時候正是很多事都擠一起、讓她忙得恨不能腳後跟打後腦勺的時候，馬誌文可能跟她提過一嘴，但她覺得宋清不會出現什麽負麵輿論這種東西，哪怕出現了她也能第一時間壓下去，所以就沒有當一回事，聽的也不怎麽仔細。這回聽周桐說起了詳細的處理方式，饒是跟著周桐進過不少劇組，聽過不少導演們的奇葩要求的齊玫，也覺得有些接受無能。

  “有時候輿論這種東西，是人雲亦雲才起來的啊，可能演員本人沒什麽錯處，但造謠的人下了功夫傳謠的人又添油加醋，最後經紀人或者背後的公司一時手忙腳亂甚至不作為，給了造謠者可乘之機，負麵輿論占據上風，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這樣也要把罪責歸到演員頭上嗎？”

  “嗯，岑靖安的處事風格就是這樣的，他不會管你有什麽難處或者你是不是被冤枉，隻要給他帶來了不利影響，他就會把賬全部算到你頭上。所以宋清跟我說岑靖安轉達了這個規定以後，我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因為他啊，其實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完美利己主義。”

  “……”齊玫沒有出聲的罵了句髒話，良久，一撇嘴歎息道：“可惜了俞江寧這個孩子，他真的是個在演戲上很有天賦的可塑之才。”

  “你這是怎麽了？今天一連誇了兩個人有天賦，一個是高淩唱歌有天賦，一個是俞江寧演戲有天賦。”

  周桐饒有興致的挑起眉，笑意盈盈的看著齊玫，好奇的問道。她其實是幫著轉移話題，讓齊玫不要繼續在俞江寧以後會怎麽樣的問題上多想。從齊玫說出“演員沒錯”這句話時，周桐就知道齊玫腦子裏想到了什麽，齊玫想起了她當時退圈時候的情形。被連環套套住拖進了汙水裏，背後的公司不作為反而要推齊小恬上位，鋪天蓋地的負麵輿論已經讓齊玫壓的力不從心，好友們的支持反倒被別有用心的網友當做靶子深挖過往的黑曆史，真正陷入孤立無援。她選擇退圈雖然屬於被逼無奈，但實際上她本身已經對這個圈子失望透頂產生了極度厭惡的倦怠，所以時至今日並不算有多意難平。

  可是對齊玫來說，這些似乎並不是容易忘掉的往事。齊玫一開始安慰自己也安慰周桐，說更想做其他工作，實際上卻並沒有接觸她說喜歡的其他工作的意思，盡管齊玫嘴上把經紀人這份工作批的一無是處，心裏卻還是更想要回歸經紀人這個職業的。因此，沒有成功把周桐從輿論裏解救出來，沒有成功把周桐身上的汙水洗清，沒有正大光明的給周桐正名，這都是齊玫心裏永遠解不開的死結，永遠鬱結於心的疙瘩。

  所以齊玫知道俞江寧的事情以後，難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情吧。

  齊玫把俞江寧帶入了她，同樣是演員，同樣在演戲方麵展現出難得的天賦，同樣陷入不可控的輿論風暴，又同樣受製於人。齊玫將岑靖安放到了前東家背後的股東們的位置，不可避免的怨恨上了極有可能讓俞江寧退出拍攝，並且賠付違約金的岑靖安。

  “誒，玫姐，”等看清齊玫的臉色比她想象中好看一些，周桐才放心的鬆了口氣問道：“跟我講講宋清未來的規劃？我有點好奇你對宋清的安排。”

  “怎麽突然好奇這個？”

  還不是因為怕你固執的糾結在俞江寧身上不放，但周桐絕不會把真正的理由說出來，隻好隨口胡謅的振振有詞：“你看你這話問的，宋清是我男朋友嘛！女朋友關心一下男朋友的未來發展，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別人關心正常，你關心就不正常，簽約都結束這麽久了，現在想起來問男朋友的未來規劃？”齊玫嫌棄的衝周桐翻了個白眼，把自己的不信任坦坦蕩蕩給周桐看，不過話雖這麽說，齊玫還是妥協的將最近一兩年對宋清的安排給周桐說了一遍。“還有個事情，你倆談戀愛總不可能一直搞地下戀情，尤其聽你倆意思，都是奔著結婚去的。”

  周桐點點頭，不解齊玫怎麽突然提起來這個。齊玫把頭底下枕著的靠墊調整了一下位置，感覺舒服了不少，才繼續說：“工作室呢，其實一直做了準備，兩手準備，一個是你倆不小心被發現了，被突然爆出來…”

  “不會的。”

  齊玫話說到一半，就被周桐篤定的語氣給打斷。

  “幹嘛？你對不會曝光戀情這麽有信心？誰給你的自信，你不知道現在狗仔嗅覺多敏銳？而且宋清肯定會紅起來的，人紅是非多，等他有了私生粉，你就知道私生粉的厲害了。真的，她們會告訴你，你的私生粉的溫和好說話都是特例，真正的私生粉……”

  齊玫沒再繼續說，隻給周桐了一個微笑，讓她自己體會其中的含義。

  “不是…哎呀，反正，不到合適的時機我倆的戀情不會曝光的，真的你相信我。”

  齊玫搞不懂周桐究竟在賣什麽關子，撇開這些不談，齊玫狐疑的盯著周桐說道：“隨你怎麽保證，工作室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突然被爆出來的那一手準備，我就祈禱你真的有廣大神通，別讓我們的第一手準備有用得著的時候。另一個就順其自然，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也就是你倆即使公開戀情了，也不會對你倆中的任意一方造成太大的影響，工作室會製造契機讓你倆好好公開。這樣節奏就掌控在我們手裏了，讓我和工作室其他工作人員都比較有安全感。”

  “放心吧，會讓你們都比較有安全感的。”

  周桐笑嘻嘻的拍著胸脯跟齊玫保證，齊玫看著周桐彎成月牙一樣漂亮的眼睛，心神也不自覺跟著放鬆了許多，腦子裏不再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隻顧好自家麵前的一畝三分地。別人家的事，就交給別人家的負責人處理吧。

  別人家的負責人已經麵沉如水的來劇組好一會兒了。劇組還沒重新開機，此時除了剛才參加會議的幾個主演和導演副導以及投資人以外，沒剩下多少人留在學校裏。

  “菁姐…”

  俞江寧小小聲的喊了許菁，卻沒敢繼續說話。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已經比一開始粉絲們之間爭吵，上升了一個等級不止。誰也不知道單單一個《溫雅》的內頁寫真，居然不光挑起了兩家粉絲們之間的爭執不休，還引到了俞江寧身上讓他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這裏沒外人，我就把俞江寧進組的真實原因直說了，也算給劇組和大老板一個交代。”許菁理也不理俞江寧，不顧他眼神裏的哀求和惶恐不安，環視了周圍或站或坐的岑靖安、副導、宋清和投資人，正要開口，一直在岑靖安身邊站著的投資人舉手示意：“我對你們的秘密沒有任何興趣，拍戲的事全權交給靖安，我隻負責庸俗的往裏麵砸錢。”

  說完，他扶了扶金絲眼鏡，優雅的跟岑靖安低聲說了幾句話，岑靖安一點頭，他便風度翩翩的離開了劇組。

  “阿鳶不管這些，有什麽事你說就行，畢竟這是我的劇組，不光你們不喜歡惹火上身，我更不希望留著身上綁了定時炸彈的人來擔任我這部劇的主演。”

  岑靖安冷冰冰的話徹底擊潰了俞江寧心裏最後一道防線，他忍無可忍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似乎希望借此動作，讓自己待會被“當眾行刑”的時候看起來不至於太難堪。宋清心有不忍，他是少數知道內情的人，也更能理解岑靖安的話對俞江寧的傷害有多大。他想要避開這樣的場麵，隻不過沒等他找到合適的借口，岑靖安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堵住了宋清的後路：“宋老師也是主演之一，所以隻好耽誤你一點時間，避免以後類似的事情再次出現。”

  宋清麵色一僵，心說，類似的事情不會出現的，我有女朋友，你也認識，叫周桐。但他好歹保留了一些理智，並沒有把這些心裏話說出來把岑靖安給懟回去。

  許菁見圍觀的人少了一個，不由得暗自慶幸。說到底她家俞江寧進組的原因並不是值得大肆宣揚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是給劇組帶來了不良影響，不跟劇組說清事由說不過去，她更希望關起門來自己默默解決。現在這種情況也算可以了，導演副導再加上宋清，也勉強算是家醜沒外揚吧。

  “俞江寧之前的確已經跟另一位導演定下了男主的角色，是部明說過準備衝獎的電影。這個事情我想岑導應該是知道的，我就不多做贅述了。”岑靖安點點頭，表示同意許菁的說法，許菁還是沒往俞江寧的方向看，果斷的繼續說：“他鐵了心想進岑導的劇組，又是賠付違約金辭演電影男主又是拜托蔡老又是降低片酬的，為的就是能在岑導的劇組出演角色，要不是他得到的消息晚導致大部分角色已經確定了，他不會在未確定的蘇祁這個角色上動腦筋。要是當時沒確定下來的角色是個隻有幾個鏡頭的路人，我想這傻子也會毛遂自薦。”

  許菁深深看著岑靖安，眼睛似乎想把木頭一樣反應遲鈍的岑靖安給盯出朵花兒來，她也心疼癡癡傻傻的俞江寧，那是她帶了這麽多年像自家親兒子一樣的藝人，俞江寧的位置在她心裏，跟自家親人沒什麽兩樣。可話說到這個地步，岑靖安看上去還是沒有聽懂。許菁終於轉頭看了一眼神情麻木，心如死灰的俞江寧，心如刀絞的也跟著抽痛起來，她慘然一笑，聲音低啞的問道：“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岑導？那個傻子是為了你，為了拍你執導的戲才進你的劇組啊！整整五年，他從看你拍的電影對你一見鍾情到現在，已經喜歡你整整五年了！”

  一記悶雷在教室外炸開，像炸在了教室裏三個人的耳邊。宋清隻知道俞江寧是喜歡岑靖安的，但沒想到他居然喜歡了這麽久，他不自覺的看向岑靖安。外麵的天猛的陰了起來，教室裏沒有提前開燈，岑靖安坐在角落裏，臉上的神情被陰影遮的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他什麽表情。

  除了不時傳來的幾聲悶雷，教室裏沒有人說話，靜悄悄的仿佛並沒有人在。宋清不合時宜的想起周桐，心裏不由自主的帶出來了一點甜，足夠撫慰他現在混亂紛擾的思緒。他覺得慶幸，慶幸他的等待如今得償所願。雖然這時候的一切正麵情緒的出現，都會給人帶來或多或少的負罪感——俞江寧正處於極度的難過和恐慌裏，他即使無法與好友感同身受，也不該自己獨自輕鬆。

  宋清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覺得自己不應該留在這裏，他並不擅長處理這些問題和這種情緒，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可岑靖安既然已經提前發了話，他作為演員，也隻能照做。俞江寧的狀態實在讓人擔憂，宋清看了幾眼，語言的安慰是無力的，他輕輕拍了拍俞江寧的肩膀，覺得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把俞江寧目前的困境解決掉，而不是在俞江寧已經十分難堪的想要逃避的情況下，繼續討要一個說法般的糾結於俞江寧在這段未知的感情裏卑微了多少年。

  “先跟《溫雅》聯係吧，”宋清一開口，所有的目光都直直的盯住了他，這是宋清希望的，隻要沒人再把或好奇或探究或悲憫的目光投給本就承受不住的俞江寧，就都好說。“現在的問題，難道不是《溫雅》透露消息給大粉，又轉而選了其他人登內頁才引起的矛盾嗎？”

  “這個好解決，我已經跟公司溝通過，他們會出麵跟《溫雅》方麵洽談，後續的事情該誰出麵道歉誰出麵道歉，說明也會在官博裏發布置頂。”

  許菁調整狀態非常快，現在已經看不出她剛才短暫的失態過。“變臉”和“情緒管理”似乎是經紀人們的專屬技能，自詡專業的許菁也不例外。她意識到宋清的解圍是俞江寧此刻最需要的，於是她一邊自責於自己的一時不察，一邊跟宋清悄聲道謝。

  俞江寧的情緒還沒有那麽快恢複過來，他在等岑靖安的反應，他像個等待淩遲處死還是刑滿釋放的罪犯，而岑靖安便是宣布最終結果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