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又看了一眼後座閉目養神的宋清，心想，這小夥子跟周桐果然是一脈相承的不張揚。

  車到了地方，小劉終於在宋清下車之前騰出手來，從自己包裏拿出了板藍根、元胡止痛片還有布洛芬。

  “謔！你這隨身小藥箱啊，藥的種類也太豐富了，那有溫度計嗎？”

  馬誌文驚喜又期待的看向小劉，連後座的宋清都抬起眼看過來。

  小劉不負眾望，又從包裏拿出了水銀溫度計和額溫槍。

  馬誌文已經不知道該誇小劉什麽才好了，他激動的眼睛發光，把體溫計甩了甩讓宋清夾好，又拿過額溫槍給了宋清一下。

  “雙重保險，額溫槍溫度……額三十六度七，五分鍾以後遞給我你夾著的溫度計，我再看看溫度計的溫度。”

  宋清點了點頭，應了聲“好”，又向司機小劉說了句“謝謝”。馬誌文也回過神來，忙對小劉道謝。

  “沒什麽習慣了，都是小事。”

  小劉擺擺手，覺得他們感謝他倒不如感謝周桐。是因為周桐那次進大山拍戲高燒，他又吃盡了借不到藥幹著急的苦頭，才從那以後隨身常備幾種不同種類的藥，養成了背包變成小藥箱的習慣。

  這個做法也的確又在周桐隨後幾年裏，派上了用場，且用了很多次。畢竟周大影後拍戲從來都是原地化身“拚命三娘”，打戲也真刀真槍的親身上陣，從來實誠的不摻一點兒水分。受了傷她自己覺得不嚴重，就瞞著誰也不給說，小劉估摸著，哪怕摔斷了腿，那小姑娘都會覺得不嚴重吧。

  演員拍戲這是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他無從置喙，隻能盡力做好後勤工作，順便攬下“醫療兵”的職責。這不，也沒過多久，這個小藥箱就又在宋清這裏派上了用場。

  五分鍾過去，水銀溫度計上的數值也停在三十六度六左右，沒過三十七度就沒發燒，馬誌文鬆了口氣，慶幸這是個好現象。宋清他們都習慣早來十分鍾左右，所以現在他們到了片場卻離岑導規定的時間還差五六分鍾。

  “我把板藍根給你衝保溫杯裏，保溫杯人家看不出來裏麵你喝的是什麽，喝完藥多喝水，爭取用熱水把還沒起來的感冒給壓下去。”

  馬誌文說幹就幹，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撕開的板藍根衝劑倒進了保溫杯，沒給宋清留一秒鍾的拒絕時間，單純隻是給他個通知。

  宋清無奈的笑了笑，沒說話，接過裝了衝劑的保溫杯，順從的跟馬誌文一起下了車。

  “哦對了。”

  馬誌文帶著宋清往前走，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副導說攝像組辭了個人，應該就是在孟景怡那事兒裏幫她把視頻刪除的人，副導把這事跟我說了，估計也給其他演員的經紀人說過了，應該是想讓你們專心拍戲不用擔心，也不用有劇組有叛徒這種顧慮。我被你的狀態給搞得有點亂，所以忘了給你說，現在給你說一聲。”

  “嗯好，我知道了，其實不用擔心我，我能專心拍戲。”

  “我知道，但還是說一聲吧哪怕圖個安心呢。”

  宋清點點頭，喝了口保溫杯裏的藥，沒再說話。

  “你嗓子長時間說台詞真的沒問題？”

  馬誌文注意到宋清喝藥的動作，有點擔憂的往他臉上看，企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來。但很可惜的是，一無所獲。

  “真沒問題。等收工回酒店吃點消炎藥什麽的，第二天估計就能好了。”

  你就吹吧……馬誌文默默在心裏腹誹，卻也拿固執的宋清沒辦法，隻能隨他去了。

  今天的戲份不是在教室裏了，而是轉移到了實驗室。蘇祁屬於全科全能型學霸，程聞雖然所有的學科都過得去，且幾乎都能保持在中上水平，但化學算是他的弱項。在眾多中上水平的學科裏，隻能堪堪維持在中等水平。

  目前兩個少年的關係已經算不錯了，蘇祁也發現了程聞學科上的問題，便有心開始監督他的學習。

  化學實驗是博慧一高的學生必須親身參與操作的一項技能，每學期期末都會有老師進行評定，影響學生們的綜合考評。

  蘇祁便從化學實驗開始給程聞補起……

  宋清到片場沒多久，俞江寧緊跟著也到了。兩位主演認真聽岑導講戲，身邊還有化學老師在旁邊模擬指導化學實驗的操作。

  今天這場戲的化學實驗是鈉與水的反應，正好是高一化學裏比較好操作的實驗。

  開拍之前，化學老師帶著劇組的工作人員們都進入到勤學樓一樓的化學實驗室裏，宋清跟俞江寧按岑導說的，坐在了岑導指定的位置上，其他演員和群演分散開，也都有了自己固定的位置。

  以防萬一，劇組聽取了化學老師的意見和建議，決定先聽化學老師講一遍鈉與水的反應的實驗步驟和注意事項，確定沒問題再繼續拍攝。

  這個實驗其實很簡單，但實驗室裏坐著的二十多位“學生”還是聽的聚精會神，像回到了學生時代似的。

  “首先呢，岑導分完了組，實驗時就按岑導分的組進行實驗。這個實驗很簡單，沒有危險。”

  化學老師打開投屏，跟著視頻裏的步驟邊做邊講解：“我們需要用到的藥品是鈉和無色酚酞。”化學老師用手指了指桌麵上擺放好的兩樣藥品，底下的“學生”動作整齊劃一的低頭在操作台上找到了同款。

  “我們需要的儀器是培養皿、塑料空瓶、火柴、酒精燈、細鐵絲和鑷子。”

  化學老師每說一樣便用手指著展示一樣，跟視頻裏同步，下麵坐著的“學生”聽的很認真。化學老師這是教學生涯中頭一次教授平均年齡為二十多歲的“學生”，本來學校指派他這項任務的時候他還頗有微詞，認為有失“教師”的身份，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的離譜。

  下麵坐著的“學生”們，全都不是正兒八經的學生，也許他們在脫離“學生”這個身份的時候，便把高中學過的知識經過社會生活的磨煉忘得一幹二淨。也能理解，如果不是在專業領域，一般很少生活工作裏會用到高中學過的這實驗那實驗和理論知識，既然用不著，那就不需要再留腦子裏占地方，早點騰出空間給其他有用的東西算了。

  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他這個一心撲在怎麽讓學生學好化學的化學老師心裏，不願意接這項工作最大的原因。何必呢，隻是為了拍一個幾分鍾鏡頭的戲，他們這些演員拍完又是過不了多久就忘在腦後，他還不如拿教演員化學實驗的這幾分鍾，多備備課寫寫教案來的實在。

  但校長好聲好氣的派給他這個任務，他也不能明著拒絕，捏著鼻子過來，卻在看到坐在實驗室裏抬頭認真看著他、耐心等他操作的“學生”們時，突然覺得自己格局有點小了。不要以年齡和其他外在因素來判定對方有沒有資格聽你講課，“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下麵的這群演員是真心想學，他作為一名擁有國家認證的高中教師資格證的化學老師，他就應該教。否則，他對不起這個證書。老師挑學生？沒有這個道理。

  化學老師望著操作台下認真聽他說看他做的學生們，恢複成跟平時上課時一樣的態度，繼續說道：“我們來說一下實驗步驟。首先，是鈉的取用。我們用鑷子夾取一小塊鈉，用濾紙將表麵的煤油吸幹淨，然後將鈉放在玻璃片上用小刀切下綠豆大小的一塊。”

  化學老師將自己的動作投屏到大屏幕上，讓下麵的人將步驟看的更加清楚。接著，他邊說邊繼續演示自己的操作：“鈉較軟，用小刀能夠輕易切開，切口為白色帶金屬光澤，跟裸露在煤油當中的鈉有一定的差別。我們在燒杯中加入一定量的水，水麵離杯口約一厘米……鈉與水接觸後，會迅速發生反應熔成小球……我們將試管移到酒精燈前聽到試管發出“噗”的一聲，這是氫氣點燃的聲音，這就證明鈉和水反應生成了氫氣。”

  化學老師把反應的結論說了出來，動作標準的拿著滴管說：“實驗最後，我們向大燒杯中滴入一到兩滴酚酞溶液，同學們仔細觀察燒杯中的現象，溶液變紅了！”

  已經完全融入到氣氛裏的化學老師，不自覺的帶上了上課時的語氣。話音剛落，他便察覺出底下那群人並不是他熟悉的學生，頓時為自己渲染情緒的語氣生出了一點尷尬，但沒等這尷尬成型，那群假學生們竟然十分給麵子的一個個睜大眼睛，小小的輕呼出聲。沒成型的尷尬被心裏冒出的得意給抵消，頭一次發現了假學生們的可愛。

  不管別人，至少宋清跟俞江寧看明白了實驗步驟，兩個人盯著操作台上的實驗器材在腦子裏開始進行複盤。那邊化學老師走下講台給對操作還有疑問的人答疑解惑，這邊的宋清和俞江寧已經有些躍躍欲試，頻繁用眼神示意岑導是時候開拍了。

  岑靖安接收到劇組兩大主演的灼灼視線，不引人注意的冷笑了一下，算是對他們這種學霸無意識展現自己高智商的行為，替學渣們表示不屑。

  “岑導怎麽了？他剛才好像笑了一下，是覺得我們很聰明嗎？”

  俞江寧錯了下身，挨近宋清，悄悄地跟他說小話。宋清抬頭往岑靖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沒看到喜怒無常的岑導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冷笑，隻得遲疑道：“可能是吧，畢竟學得快一點，開拍的時間就能早一點。”

  完全曲解了岑大導演意思的兩大主演還在為被誇獎沾沾自喜，卻不知道在聽力了得，聽清了他倆自以為聲音小的悄悄話以後，衝這兩個人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看著“學渣們”似乎也沒什麽疑問了，岑靖安向化學老師道了謝，實驗室做實驗的戲便打板開拍。

  宋清和俞江寧迅速入戲。蘇祁動作標準的進行著自己的實驗，而跟他隔了一個洗手台的程聞動作卻有些毛毛躁躁。操作台上攤著一本化學書，化學書上標清楚實驗步驟的那一頁，被程聞擺在了最顯眼也最顯得不刻意的位置。

  “切綠豆大小就夠了，你不用切那麽大。”

  蘇祁已經又快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實驗，走到略微有點笨手笨腳的程聞麵前皺著眉輕聲說道。關係好了，蘇祁自然就發現了程聞的一些特點。程聞能幾分鍾就把語文課本上又長又難的文言文背的滾瓜爛熟；他也能在班裏大多數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把數學卷子上最後一道大題解的堪比標準答案；他還能在廣播站播音稿出狀況的時候，全英文即興脫稿演講三分鍾，連英語老師都誇他語言敏感度高、發音標準而且詞匯量豐富。尤其程聞不光在主科的學習上表現出遊刃有餘的天賦，更在籃球這種屬於課餘愛好的休閑運動上，表現出獨屬於強者的風采。

  可這麽一個對學習稱得上是天賦異稟的人，卻肉眼可見的不熱愛學習。不然憑借程聞的天分，如果他肯努力，各個學科的成績不應該隻處於中上遊，年級第一的位置都能讓他爭一爭。這讓蘇祁覺得程聞實在浪費天賦，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再加上，程聞唯一的短板化學實驗，更讓凡事總想追求完美的蘇祁覺得遺憾，於是他身為朋友，便自覺的想要幫程聞一把。

  “啊？那怎麽辦，不然……我再重新切一塊好了？”

  聽見蘇祁的話，程聞有點不好意思。他正準備動手把打算廢棄的鈉用鑷子夾走，卻被站在一邊的蘇祁攔了下來。

  “沒關係，你按我說得來。”

  蘇祁溫和的說，不動手，看著程聞一步一步按他說的進行實驗步驟。

  有個人在旁邊說著，程聞覺得實驗似乎也變得簡單了許多。他正分了神想以目前為止一切都完成的很好的步驟，衝蘇祁嘚瑟嘚瑟，結果一不小心燒杯裏的水就加多了。

  自覺沒臉嘚瑟的程聞沒等蘇祁開口，就利索的往外把多餘的水倒了一點，這一倒，又倒多了。來來回回折騰兩三次，燒杯裏的水似乎跟程聞犯上了勁兒，偏要找麻煩不讓他順利完成實驗。

  蘇祁也對程聞這古怪的運氣無語片刻，無奈建議：“不然你全倒掉吧，重新接，看好接到哪裏。”

  “好吧……”

  程聞歎了口氣，又覺得哪怕身邊站了個人給他提示，化學實驗還是很難，真真是反複無常非程聞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