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周桐還有些悶悶不樂。齊玫沒急著係安全帶，寬慰她道：“我剛才說認同你，不是在敷衍你，是真的覺得你說得對。”

  周桐把頭抬起來，聽到齊玫的話看了她一眼：“我一直在想你說的CP炒作的事情。”

  “嗯，我知道，看出來了。”

  “……”

  “你如果不願意，我會盡量避免宋清……”話沒說完，周桐語氣生硬的打斷她：“這個事情，別管我願意不願意，還是問宋清吧。”

  這是要把選擇權全權交給宋清的意思了。齊玫心想，我是不是應該先準備一下應對突然被爆戀情的公關？周桐這幅全心為宋清著想的樣子，擺明了兩個人的關係比所有知情人想的還要親密一點，恐怕距離兩個人確定心意在一起沒多少時間了。應急公關也不知道從現在開始準備還來不來得及，齊玫思索許久，回去有事幹了。

  盡管知道接下來問的十有八九是句廢話，齊玫還是忍不住：“要是宋清願意接受CP炒作呢？”

  “……那就隨他吧。”

  看著回答她回答的無比艱難的周桐，齊玫有點不落忍了。周桐把手裏的手機翻過來翻過去的反複把玩，像是在跟齊玫解釋，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道：“不是說CP炒作是大勢所趨麽，反正都是假的，能給他帶來話題維持熱度，算是好事。”

  “嗯，都是假的。”

  齊玫這時候是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了，小崽子這回看上去是真的快哭了。在心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齊玫係上安全帶，開車送周桐回家。

  周桐穿著外套，係好安全帶後把帽子蓋在臉上，似乎又準備像來的時候一樣假寐一會兒，可齊玫知道，周桐睡不著，這樣做隻是不想說話而已。她體貼的伸手打開車載藍牙，調低音量，放了幾首舒緩柔和的鋼琴曲。

  似乎上天為了與周桐的壞心情相呼應，宋清這邊的拍攝進行的也不怎麽順利。

  “停！孟景怡，你平時跟人吵架都這麽吵的？”

  岑靖安把話毫不客氣的扔到此刻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姑娘臉上，他音量不大，話說的好像也真的隻是好奇心發作問一問，可就是這麽一句狀似平靜的話，把小姑娘說的訥訥不語抬不起頭來。

  孟景怡跟宋清在劇裏吵起來的這一條戲已經重複了四遍了，也不怪岑靖安不高興，孟景怡的吵聽在旁觀者耳朵裏，跟詩朗誦似的，還是伴奏輕慢跟助眠類似的詩朗誦。

  宋清也有一點吃力，他每一遍重拍都試圖把情緒按岑靖安說的層層遞進出來，這本來處理的沒什麽問題，可孟景怡一張嘴，宋清下一層情緒就立刻死活遞不出來了。

  這還是宋清遇到的第一個這麽能帶跑他的對手戲演員。醞釀堆疊起的情緒成了啞火炮，不上不下的在心裏墜著讓他非常煩躁，隻不過宋清壓著沒表現在臉上。

  孟景怡還在岑靖安的“詢問”下裝啞巴，副導在手機上快速打字搜索了幾段視頻，給岑靖安比了個手勢，拿到孟景怡眼前。手機視頻一打開，孟景怡就被視頻裏貨真價實的爭吵嚇了一跳，她知道副導的好意，接過他手裏的手機，認真的看了起來，竟是跟著視頻在學習怎麽吵架。

  短短的兩三分鍾過去，岑靖安再次喊開始。孟景怡狀態比之前好了一些，是跟著視頻裏現學現賣的功勞。宋清的第一句台詞說完，孟景怡緊跟著說出那句重複了四遍的台詞，一眾圍觀群眾翹首以待，還以為這下終於穩了能順利過了這場戲，結果……

  “停！調整！”岑靖安語氣裏已經很明顯能聽出來不滿意了，他冷著一張臉盯住孟景怡：“你到底在搞什麽孟景怡！？你喉嚨是被誰給掐住了麽？”

  重拍的第五遍，孟景怡氣勢十足，可第一句台詞一出，宋清就知道這回他連接都不用接。孟景怡的狀態是有的，爭吵之前的氣勢也不差，但她台詞說的軟綿綿的像是沒睡醒，說是爭吵，實際上說是撒嬌更合適。所以岑靖安的發怒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本就追求精益求精的人，能忍受孟景怡不過關的台詞四遍就已經是她撞了大運了。岑靖安把孟景怡晾在原地，一言不發的帶著其他工作人員轉身就走，都出了教室門，又衝著搞不清楚狀況的兩人喊：“宋清和俞江寧體育館集合，抓緊時間。”

  竟是丟下孟景怡，跳過這場戲直接去拍下一場的意思。宋清跟俞江寧麵麵相覷，岑導盛怒當前，尤其時間已經浪費了很多，這時候兩人誰也沒心思多看孟景怡一眼，快走幾步跟上了落在轉移的隊伍後麵的兩位導演。

  “岑……岑導？”

  孟景怡驚呆了，她不可置信的想要喊住岑靖安，可惜兩位導演誰也沒有回頭理她。瞬間，空蕩蕩的教室裏隻剩下孟景怡和隨後趕來她身邊的經紀人和助理，她們都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表情，連氣都忘了生。

  也不怪她們反應不過來。孟景怡是目前網上比較受歡迎的流量小花，她拍過一部因劇情火爆了一整個夏天的懸疑劇，從那以後，她和她的團隊就水漲船高，一直在各處都受到更高一級的待遇。被捧慣了的小花進了拿實力說話的劇組，沒人慣著了還是小事，當著一大幫人丟麵子才是頂頂重要的大事。

  羞憤交加的孟景怡在教室裏氣成了一座即將噴發的移動火山，白皙的小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不就是拿過幾個獎，他有什麽好傲氣的！恐怕就是因為電影拍不下去了才想著往電視劇裏擠，也不嫌掉價！連戲都不會講還有資格發脾氣？買熱搜！買水軍！他敢仗著導演的身份職場霸淩，我就敢把他給曝光出來讓他身敗名裂！”孟景怡麵目猙獰，惡狠狠的對著經紀人說道，一點也不避諱著會不會有其他人聽見，像是真的被氣瘋了。

  孟景怡發完脾氣，心裏的火仍突突的不間斷的冒出來，以前的倍受重視和今天得到的忽視形成的強烈的落差感，讓她在憤怒之餘還有種被打臉的羞辱感，理智被熊熊燃燒的怒火給燒的一點不剩。

  等了一會兒，孟景怡沒聽到經紀人像往常一樣痛快的回複她，再次皺緊了眉頭。但她還記得麵前的人是她的經紀人，是能夠決定她未來的路走得更順還是走得艱難的重要的存在，所以即使語氣裏帶了沉沉的不滿，她也盡力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你沒聽到嗎？我剛剛被職場霸淩了！不抓緊把這事搞上熱搜你愣什麽神呢？！”

  經紀人和助理聽見孟景怡的話才將將回過神，她們同樣為岑靖安的任意妄為而大吃一驚。但出於多年經紀人生涯的敏銳直覺卻告訴她，絕對不能跟岑靖安對上。雖然進組之前她們從未跟岑靖安打過交道，隻聽說岑靖安脾氣不好，心情跟臉色一樣說變就變十分的喜怒無常，但進組前……不，甚至劇本圍讀的時候，她們看到的岑靖安都是溫文爾雅的，以至於她們一致認為那些關於岑靖安的糟糕的評價，都是以訛傳訛的謠言。

  萬萬沒想到，通過今天的親眼所見，之前被她們認為關於岑靖安的那些“謠言”，原來竟然都是經過美化了的。

  這樣一個壞脾氣、膽大妄為、身後又有無數獎項堆起的光環圍繞的人，絕對不適合冒冒失失的就跟對方起衝突。經紀人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來，心裏卻有把小算盤正被一雙手撥的劈裏啪啦作響。

  孟景怡的經紀人是孟景怡的簽約公司耶娛樂分配給她的，在帶孟景怡的同時，這位名叫陶明的經紀人手底下，還帶著一個剛簽約耶娛樂的唱跳藝人。如果不是那部懸疑劇火了起來，孟景怡本該要被陶明放棄的。

  陶明是個徹頭徹尾的商業型經紀人，唯利是圖是她的天性本能。她有一個隻存在於她心裏的“記事本”，她手底下帶的藝人裏，隻要是兩三年還沒翻出些浪花來的，都被她毫不留情的記在了本子裏，隨時準備撒手不管。

  孟景怡運氣好，抓住了幸運之神的小手指，搭上了爆火的網劇的船，蹭到了足以讓陶明把她從本子裏拉出來的人氣。緊跟著，陶明借著網劇的熱度給孟景怡接了幾個代言，同時還接了幾個不同類型的小角色，雖然也是網劇，可孟景怡的表現在那些同組演員裏也算可圈可點。於是，水逆到頭終於開始摸到紅的尾巴的孟景怡，就這麽不講道理的紅了起來，還成了流量小花。

  突然火起來享受到身價倍增帶來的巨大喜悅的同時，孟景怡也不可免俗的跟其他突然爆紅的藝人一樣，目中無人起來。她的脾氣性格越發嬌縱，與人來往最基本的教養與禮貌，似乎也被她給丟進了垃圾桶裏。公共場合還看不太出來，私底下惡習卻早已暴露無遺。與孟景怡朝夕相處的陶明當然對此最清楚不過，陶明很聰明，她非常懂得及時止損的道理。

  孟景怡的發展在陶明看來，其實快要走到頭了。被網絡上無腦的彩虹屁和閉眼吹膨脹起來的自大和傲慢，注定了孟景怡的路會被她自己限製住，越走越窄。陶明看在她保守估計還能吃幾年的份兒上，也曾提點過她，要她利用碎片時間讀一讀書，甚至願意幫她出麵與公司談，少接幾個代言，用省下的時間去報一個表演班學一學演技。但孟景怡通通拒絕了，陶明的建議在她看來都是浪費時間，放著幾百萬的代言費不掙，居然想著去哪個勞什子表演班去學演技，不光不掙錢還倒貼錢，這不是傻是什麽？

  也是從知道孟景怡這個愚蠢的想法開始，陶明再一次起了放棄孟景怡的念頭。這次她幫孟景怡從同公司另一個演員手裏，搶下來馮瑩瑩的角色，就是想借這個沒幾句話的小角色，在《八月星河》裏再吸一把關注度，好給手底下的那個唱跳藝人蹭一把熱度。

  熱度都有了，資源還會遠嗎？

  陶明的如意算盤打的嘩啦啦作響，但她一個疏忽，竟讓孟景怡跟岑靖安起了衝突。陶明此刻在心裏推翻了幾個臨時方案，盡可能的迫使自己快想出避開岑靖安，又能安撫住孟景怡，讓她繼續拍完本就極少的戲份的辦法。隻有孟景怡在這部劇裏順利殺青，陶明才能給她手底下那個唱跳藝人找出蹭熱度的機會。

  “這波職場霸淩的節奏不能帶。”

  陶明正視孟景怡的眼睛，從那雙被怒火填滿的眼神裏，陶明看出了明晃晃的不服氣。果然，陶明失望又遺憾的心想，跟這蠢貨是講不通道理的。陶明把繼續勸她的念頭打消，再開口時，近乎命令的語氣裏帶了些許不容反駁的強勢：“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懂不懂到底什麽才叫職場霸淩？你把這波節奏帶出去，岑導會不做出反擊？你猜猜他會拿什麽來反擊你？”

  孟景怡被陶明給說愣了，呆呆的反問：“拿什麽？”

  “你那場戲你自己覺得表現得怎麽樣？你台詞說的達沒達到岑導的要求？連續四五遍的反複重新是因為誰？”

  “……可這跟你剛才的問題有什麽關係？你說話能不能不繞圈子？”

  ……想引孟景怡稍微動動腦子思考的陶明，差點被孟景怡的強詞奪理和不開竅給噎死。她徹底打消了心裏對孟景怡智商能提高的期待，麵無表情的把答案直接喂給她：“你一遍遍反複重拍的時候，岑導攝影組的攝像機就從來沒關上過，就算不是岑導拿你反複重拍的原視頻反擊你，你敢保證當時你拍戲的時候沒人拿手機錄視頻？”

  孟景怡憤恨的神情一僵，總算開始用她僅存的一絲清醒，緩慢考慮起陶明說的話。教室裏一時靜寂無聲，三個人就這麽站著，誰也沒先開口說話。過了一會兒，像是考慮完的孟景怡張嘴打破了一室的安靜：“那你的意思是，今天遭到的這麽大的羞辱我就得忍下去？”

  陶明腦子裏的神經一抽，好險沒讓孟景怡的質問就這麽原地給氣過去。她緊緊捏著身後的桌子，把它當成孟景怡的腦袋，使勁的手都疼了起來。覺得心裏那團鬱結解開了，陶明才放開桌子，活動了一下發疼的手指，語氣溫和的給了孟景怡一個答案：“是的，除非你能下定決心把演技給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