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天戲份少，結束的也很早，但距離周桐發來的信息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可能被CP粉的出現激勵到，也可能被譚欣勾起了跟周桐在同一個劇組時的眷戀，宋清此刻非常想聽到周桐的聲音。

  宋清坐在商務車裏，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做了幾次深呼吸，想要把心裏那份不停冒頭的渴望給壓下去。

  “到了。”

  宋清應聲抬頭，發現商務車已經停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口，等在酒店門口的門童很有眼色的拉開酒店大門，等車上的人進來。

  岑靖安從來不會虧待自己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這是他從小富養的環境下形成的習慣。即使他們這次劇組拍戲的地點就在市區的中學裏，本市經濟發達交通便利，下了戲直接回家都不算麻煩，可岑靖安依舊不希望演員將時間耽誤在路上。所以他在第一中學附近找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包下了整整兩層的房間，保證全劇組的人每人一間住進去還有剩餘。岑靖安雖說沒有強製演員們入住，但是演員們也都不會舍近求遠，除了必須回家的個別演員每天車接車送上下班路上耽擱一會兒，宋清和俞江寧都選擇聽從劇組安排。

  馬誌文在前台順利辦理入住拿了房卡，把宋清房間額外辦出來的房卡妥帖收好之後，馬誌文從商務車上提下來宋清的行李箱，跟司機小劉一起，推著行李箱把宋清送上了樓。

  宋清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已經盡力去壓製想要給周桐打電話的衝動了，可惜收效甚微。周桐現在是有正事做的，她每天都很認真的在學習，若非必要，宋清並不想打電話去打擾她。微信聊聊天就能讓他覺得很滿足，實在不該得寸進尺的再去打電話。

  宋清清楚自己的自製力，一旦開了打電話這個頭，以後有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他會不再僅僅隻滿足於微信聊天，甚至慢慢也不再隻滿足於打電話聽到聲音，他會想更進一步的看到她。

  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苦惱著的宋清悶悶不樂的接過馬誌文遞來的房卡，腦子裏一群小人在打架。那些討厭的小人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雙方都氣勢十足有理有據，一派不停慫恿他給周桐打電話，聽聽她的聲音，朋友之間都能打電話聯係呢，夜宵都一起吃過了，怎麽現在連個電話都不能打了？另一派心平氣和理智的勸他不要太心急，周桐已經有新的人生目標了，他不能總是去幹擾她，這樣拖後腿的行為，不是他仗著關係好就可以去做的，喜歡是放肆，但愛是克製。

  完全忽略了馬誌文和司機小劉的眼神，隨便糊弄了幾句馬誌文疑惑的詢問，宋清坐到了房間裏的大床上。他的行李箱還在地毯上安靜乖巧的等待主人把它拆開放好，但行李箱的主人似乎並沒有想要把東西收拾出來的意思。

  手機屏幕是亮著的，周桐的聯係方式就大大方方的顯示在手機屏幕上，好像隻等他按下手指，周桐熟悉的聲音就能從聽筒裏傳出來。

  宋清那張英俊的臉上神色晦暗不明，拇指懸在綠色圓形圖案上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鄭重其事的按了下去。

  手機被宋清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放在耳邊，他站起身往落地窗的方向走去，如果有人在他身邊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宋清清冷的神色裏居然夾雜了一絲絲不明顯的緊張。

  幸好周桐沒讓他的緊張在臉上待太久，宋清這邊電話撥過去沒幾秒，周桐的聲音就傳進了宋清的耳朵裏。

  “宋清？你怎麽想起來跟我打電話了？”

  “……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嗯？”

  周桐放下杯子的手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宋清雖然現在並不太避諱展露自己的心意，但今天周桐莫名感覺宋清有點不太對勁。

  “我聽玫姐說，今天劇組開機了對吧？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還是說在劇組碰到熟人了？我也認識？”

  宋清憋不住一笑，心裏那點百轉千回的思緒散的幹幹淨淨。周桐太聰明了，這幾句話問下來，事實已經被她猜的八九不離十。

  “我猜對了？”

  周桐沒漏聽耳機裏傳來的宋清的那聲輕笑，得意的也露出了個笑臉。

  “你怎麽那麽聰明？全都被你給猜中了。”

  “遇見誰了？”

  “譚欣老師。”

  “……啊……譚老師呀，譚老師怎麽啦？”

  宋清皺了皺眉，敏銳的聽出周桐語氣裏一瞬間的不自然，他反複回想，覺得自己沒聽錯，於是問了出來：“我記得你之前跟譚欣老師關係還不錯？你覺得譚欣老師人怎麽樣？”

  “……”

  手機裏沒了聲音，宋清等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手機屏幕，通話並沒有被掛斷。宋清張了張嘴卻沒說話，耐心的等待周桐出聲。

  “其實……”

  周桐皺著小臉兒，細白的手指把筆記本上的空白頁蹂躪的皺皺巴巴，無辜的見證了眼前人的糾結萬分。

  “是不是有什麽事不太方便告訴我？”

  宋清溫和又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周桐想到譚欣還要跟宋清相處幾個月，更不知道要不要把已經過去的事再翻出來告訴宋清。

  《暗殺》殺青後，周桐跟譚欣還是有聯係的，而且因為是圈子裏的老戲骨，周桐一直把她當前輩來尊重。一直到頒獎禮結束，賈導提議聚餐，周桐因為這部電影拿了獎坐實了三金影後的稱號，所以結賬是周桐把卡給齊玫讓她結的，齊玫去結賬沒在周桐身邊，譚欣趁著這個時候悄悄拉了周桐，問了她結賬的事情。但周桐覺得譚欣當時應該隻是想以“結賬”起個話頭，如果她沒結賬，譚欣也會找機會尋個別的由頭跟她聊。不過沒等譚欣把真正意圖說出來，齊玫便回來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又過了幾天，周桐已經完全把譚欣私底下想跟她聊一聊的事拋在腦後。一個中午，譚欣打電話約周桐出來吃飯，周桐猶豫了一會兒沒找到合適的拒絕理由，便答應了。於是在那家私廚菜館裏，周桐顛覆了對譚欣的認知。

  “譚欣老師有個女兒，高中畢業以後沒考上大學，去了一家機構學習表演，學了兩年還是三年，譚欣老師覺得差不多了，就想通過我的關係，或者說通過我背後玫姐的關係，幫她女兒找一個比較有名氣的導演，安排她女兒出演個角色。”

  “隻有高中學曆麽？然後呢？”

  宋清筆直的站在落地窗前，眉頭緊鎖語氣溫柔，目光落在遠處地標級建築物上，耐心的聽周桐繼續往下講。

  “其實學曆倒真不是特別重要的一關，學曆高自然最好，學曆低一點也行，隻要不犯類似字音讀不準的低級錯誤，還是演技最重要。”

  宋清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認同了周桐的說法。

  “但譚欣老師要求有點高……一開始我跟玫姐都覺得舉手之勞，幫了也就幫了，聯係了正在籌備新電視劇的陸導，陸導的劇組裏已經有一個帶資進組的小姑娘，所以他的劇組比較好進，玫姐跟陸導聯係之後，陸導願意留一個女二出來。”

  “譚欣老師不滿意女二？”

  “也是我跟玫姐沒看出來，女二的角色空出來以後，陸導的意思是還是要試一試戲，沒問題就直接角色給她，不再接受其他演員的試鏡了。”

  對演員來說，這已經是很寬鬆的進組條件了。娛樂圈裏本就僧多粥少，陸導雖然不是超一線的大導演，主攻電視劇這一塊，但他的電視劇作品也算是高質量能霸屏的。因此陸導的劇，哪怕隻是一個配角，也不愁沒人演。直白的說，陸導願意給一個完全沒有經驗的新人演員出演女二的機會，就是在明明白白做人情，即使他加上了“試戲沒問題的話”這個前提條件。

  宋清覺得自己隱隱約約猜到了一點後續，沒等他把猜測說出口落實一下，周桐就繼續道：“譚欣老師帶著她女兒去了，但試戲結果……”

  “沒通過。”

  周桐聽著宋清肯定的語氣說出那三個字，沉默了幾秒，無奈的點了點頭。

  “之後陸導跟玫姐說，如果知道是給譚欣老師的女兒安排角色，他一開始就會拒絕玫姐。”

  “為什麽？”

  剛問出口，宋清就自己想出了答案，譚欣是圈子裏的大前輩，德高望重說一句頂十句的那種。她想給女兒鋪路，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麽，她認識的導演難道會比周桐齊玫認識的少麽？既然譚欣自己手頭就有人脈，為什麽她還要舍近求遠的欠人情去找別人？

  周桐知道宋清肯定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她歎了口氣：“我跟玫姐還以為是譚老師年齡大了，不好意思拉下臉來為自己女兒安排角色，所以才拜托到我們這裏來。”

  “其實是譚老師早就找過一線超一線導演了，但人家看不上她女兒的演技。”

  “對。”

  “不是還有……”

  宋清說到一半就住了嘴，周桐接著他的話繼續說道：“我剛才也說了，譚欣老師眼光有點高。”

  話已至此，宋清就什麽都聽明白了。譚欣想把女兒也帶進圈子裏拍戲，為了給女兒安排上角色，她聯係了一圈有名氣的大導演，但大導演們更重視自己作品的質量，看不上她女兒的演技。可譚欣老師心氣兒又高，不願意把女兒安排進小導演的劇組裏，於是找上了周桐和周桐背後的齊玫，以為能得到不一樣的結果，卻重蹈覆轍。

  形成了如今這副尷尬的局麵。

  “如果隻是到這裏為止，可能還好一些。”

  宋清聽著周桐的語氣不對，鬆開的眉又皺了起來，似是預感到什麽，眼神裏也帶上了一絲嚴厲。

  周桐自顧自的說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譚老師覺得我和玫姐沒有盡心盡力的幫她？拍戲的事她可能準備放一放，倒是先讓她女兒踏進了圈子，接代言。”

  “她搶了你的代言？”

  宋清的話音裏已經帶上冰冷，神情陰鷙，眼底一片沉鬱。可周桐似乎沒太當回事，也或許早在退圈後就釋然了。

  “嗯，搶的話可能也不算，就當是巧合吧，我當時正被齊小恬往身上潑髒水，自顧不暇，有兩個代言換成了譚老師和她女兒，應該是買一送一。”

  周桐還不到三十，齊玫給她接的代言全都是一線大牌或者全球高奢，也符合她的年齡段。雖然譚欣年齡大搶周桐的代言看起來是做無用功，但譚欣完全是在拿自己的資曆給女兒鋪路，相當於品牌方買下的是她女兒的年齡段，送的是譚欣幾十年積累下的威望。

  宋清被周桐雲淡風輕說出的這番話氣的麵如冰霜，心裏又像被刀一刀一刀剜去血肉一樣疼。他愛周桐似乎從來不會被外物所牽累的灑脫，又不喜歡周桐被誤解被謾罵也無所謂的態度。宋清另一隻沒拿手機的手握得緊緊的，既恨譚欣和她女兒的厚顏無恥，又沒來由的生起自己的氣來，恨自己為什麽紅的那麽慢，為什麽不能再爭氣一點成為頂流，這樣至少能在周桐孤立無援的時候及時給予庇護。

  宋清跟魔怔似的獨自鑽起了牛角尖，連眼底都生出一抹猩紅。

  “宋清？宋清？”

  周桐不知怎麽聽不到宋清的聲音有點心慌，忙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讓他給個回應。

  “嗯，桐桐。”

  周桐的聲音給宋清帶來一絲清明，像即將要墜入無邊黑暗的人被輕柔的撫了一把，頓時宋清的眼神柔軟了起來。

  “剛才喊你你也沒聽到，把我給嚇得不輕。”

  “……沒事了，我在呢。”

  “嗯，所以你問我，"覺得譚欣老師怎麽樣"，如果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前，我會說譚欣老師是個很親切的前輩，是個很好相處的長輩。可這些事情發生以後，我隻能說，我個人認為跟譚欣老師相處需要把握距離，倒不是敬而遠之，譚欣老師業務能力很強，隻是不建議深交。”

  周桐說話的聲音柔和幹淨，音調不高不低，讓人聽著就覺得很舒服。尤其聽進宋清的耳朵裏，莫名的就撫平了他心裏的煩躁。

  “你還問"是不是有什麽事不方便告訴你"，這不都告訴你啦？沒什麽不方便的，所有的事都能告訴你。”

  溫柔且有力量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宋清所有的負麵情緒徹底被周桐給清空。夜幕降臨，宋清看著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身影，心裏漲漲的暖暖的，再次慶幸自己的好運氣，怎麽會喜歡上這麽棒的人？也許上輩子不曾停歇的做了一輩子好事，這輩子才能遇上這樣柔軟又強大的人吧，宋清心想，在周桐的聲音裏揚起了嘴角。